小宫女震惊地看着贵妃娘娘。
这么不做作的妖艳贱货，在宫中还真是少见呢......直接就承认了想弄死其他妃嫔什么的, 也就沈贵妃敢张嘴就来了。
贵妃娘娘端起茶水, 送客, 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了。
于是, 小宫女被-干净利落地扫地出门。
这一幕，还好死不死被很多人看到了。顺便被看见的，还有她手里的那些银票。
这下子, 众人立刻发现不对。这宫女拿着银票进蒹葭宫是想做什么？不管她想做什么，沈贵妃显然没有答应, 而这个宫女，也不知背后是谁的人。
打探到消息的小太监们连忙各回各宫禀报起来，他们敏锐地察觉到其中有诈。
沈贵妃从容淡定地理了理衣衫, 施施然朝凤仪宫去了。
“娘娘就这么把她弄出去？”随行的碧宴好奇地问道，“为何不收了那银票？”
沈贵妃斜睨了她一眼，恍然想起来这丫头似乎......是淑夫人的眼线？
“不为什么。”她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不想帮忙。”
贵妃娘娘不差钱, 觉得帮忙麻烦, 于是拒绝接受贿赂。谁也不能说她这一举动有什么毛病，只能闭嘴了。
倒是随行的青渊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垂眸。
这女人真是不怕死，淑夫人都被禁足不出了，她还敢跳出来作妖。
“那宫女看着有问题。”沈贵妃边走边说, 长长的裙摆摇曳在地上, 十分好看。
今日她穿了一身轻红色的宫装, 如此艳丽的颜色，却也没有将人压住。反而是把她衬得更加耀眼，让人看了便挪不开目光。
大晏本是皇后才能穿正红色衣裳的，其余女子只有出嫁日才可以着红衣。不过沈贵妃如今作为副后又掌有一半宫权，穿件红的倒不打紧，只要皇后没意见就行。
随同她出来的除了平日里出门就跟着青舟青渊和碧宴之外，还有阙日。他闻言微微点头：“娘娘放心，这就让青裘去打探消息。”
这宫女到底是谁的人，是不是柳家派来的，还真不好说，得查一查。
宫里尽是这种躲在背后使冷枪的家伙，虽然沈贵妃自己也搞偷袭杀人这种手段，所以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问题。但是背地里有人盯着自己，确实不舒服，还是得确定了暗处的敌人到底是谁的好。
一路行到了凤仪宫，青舟麻利地给娘娘提裙摆，等人进了屋内，这才跟青渊他们一块儿去隔壁耳房里头歇着了。
凤仪宫主殿有烧地龙，连带着寝殿隔壁的那些房间也能享受到地龙的温暖。进了屋子之后青渊他们就长舒一口气，觉得整个人都热乎了起来。
“听说刚刚有人来给你们娘娘送钱？”平日里和青渊他们玩得好的茶词茶诗纷纷凑了过来，捧着热茶打探起了八卦。
凤仪宫和蒹葭宫的二等宫女太监编制是一样的，各有各的职责所在。这诗词二人同渊舟一般，是平日里跟随主子出门伺候的，其他时候就没什么事儿了，可以歇着。
别的二等宫女太监也差不多，他们管的事情看似比这几人的繁杂，但他们手底下有别的三等宫女太监使唤，并不怎么需要自己亲自动手，一般也就负责监督一下。因此，在两宫侍奉的二等宫女太监也很是滋润，不像其他宫里那么忙碌。
青渊嘴巴紧，话也少，不爱说八卦。但你要说，他也就听着。所以这会儿是性格稍微活泼些的青舟开的口，他绘声绘色地把那小宫女做的事情和沈贵妃的应对说了出来，逗得诗词二人乐个不停。
“竟然想到了贿赂这一招？莫不是学的前朝宠妃？”茶诗摇头叹息，“这柳夫人还当贵妃娘娘和那令贵妃一般不成？”
前朝有一位鼎鼎大名的贵妃娘娘，宠冠后宫，后来皇帝还为了她遣散后宫，只留了一个可怜巴巴年老色衰的皇后。这位贵妃娘娘的事迹数不胜数，最出名的就是插手朝堂、买卖官爵。
贵妃娘娘不仅自己可以给昏君吹枕头风，还能走娘家那边的关系。她的父亲就是朝中重臣，但是等闲人见不着他，就算要送钱买官爵也找不到路子。这部分人干脆找到了令贵妃，从她这儿出钱买官。
令贵妃收了贿赂之后还会分一部分给娘家，相当于宠妃和重臣联手贪污。后来皇帝死了，新皇登基的时候就清算了令贵妃娘家，赐死了这位“祸国妖妃”。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前朝走向衰落，不过三代，就被如今的皇族夺了天下。
茶词也觉得柳夫人是昏了头了，沈贵妃虽然看着像个嚣张跋扈的宠妃，可人家从来没做过影响朝堂的事情。她嚣张的对象，无一例外都是皇帝在朝堂上针对的那些人家，后来哪个不是落了个凄惨的下场？
令贵妃被权势钱财迷了眼，沈贵妃可清醒着呢。
“算了不说她了。”青舟呼噜噜灌下一杯茶水，“快儿过年了，元宵之后宫里开荣恩，你们家人会来吗？”
每年元宵之后的半个月里，宫女太监都可以去皇宫西侧的白虎门见家人一面，宫里都有安排的，哪些人什么时候过去。如果家人来了，就能见到，家人没来就没办法了，宫女太监不许出宫。
而且每个人只有半天的时间在宫门口等候，家人错过的时间或是弄错了时间没见到，就只能明年再见了。
青舟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很是坦荡，虽然他自己是个孤儿，没家人。但他知道茶词茶诗和青渊在宫外都有家人，而且和家里关系不错。
当年要不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也不会把儿子卖进宫里来。这三家人都在京外的村子里生活，过来也不远，半天的路而已，一般都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听到他提这件事，三人脸上都有了明显的笑意。
茶词一脸期待：“来啊，当然来！听说我大姐二月份生了个儿子，可惜也不知道姐夫愿不愿意让她带着小外甥来见我。”
青渊也是心中一暖，想起了家人。
这年头忘恩负义的刁民不少，但也没有那么多。青渊他们的父母还算好的，对入宫的儿子很愧疚，也不愿意接受儿子给的辛苦钱补贴家用。若不是宫里不许太监收东西进来，他们还要给儿子带些东西来。
聊到这个话题，大家的话匣子也就打开了，屋子里气氛一时间热火朝天。
耳房一般位于大殿两侧，左右对应。这边是太监们休息的地方，对面就是宫女休息的地方。
碧宴在里头和檀梅檀松聊天，忽然听见对面耳房里传来的笑声，不由得一顿。
“他们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碧宴笑了笑，“等着，我去看看。”
檀梅檀松没拦着她，边嗑着瓜子边继续聊自己的，挥挥手就任她去了。
碧宴走到门边，听见里头说什么“开荣恩”、“家人”，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脚步微顿。想了想，没有露出身形，又转身回到了自己的耳房里。
“他们在说什么？”檀梅随口问了一句。
碧宴笑着道：“在说刚刚我们娘娘赶走那个宫女的事情呢。”
檀梅不疑有她，顺着说了两句那宫女的闲话，便又转过去说别的了。
碧宴则低头抿了一口茶水，思量开了。
-
且说另一头，柳昭仪处。
一开始柳昭仪听了宫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时，是没有往自己身上联想的。
没错，她根本不知道有一个所谓的“柳家暗棋”，为了她和她的兄长，拿着银票去求了沈贵妃。直到，她的大宫女打听出来了那小宫女的名字。
“你说什么？！”柳昭仪手里的茶盏没捧住，落了下去，砸在了她的膝盖上，然后又滚落在地。
水倒是不烫，但她膝盖尚未痊愈，这么一砸，着实痛得很。柳昭仪当时就捂着膝盖痛呼了起来，好半晌才缓过气。
大宫女吓了一跳，连忙取了药膏过来，给她重新上了药。
“娘娘，您没事吧？！”
柳昭仪抽了口气，勉强摇了摇头：“还好。”
宫女这才放心了一些。
“你且跟我说说清楚。”柳昭仪抓着她的膀子，“那个宫女叫什么？”
“她叫翠草，是在尚宫局做事的小宫女。”
柳昭仪脸色一白，对上了！
翠草确实是柳家安插进宫的，但是她为什么回去贿赂沈贵妃？自己根本没有给她下过这个命令！
难道是母亲那边？
“那是夫人安插进来的？”大宫女一听，心中也是一惊，“可是夫人怎么给她传消息？”
能从宫外递消息进来的是另一个在内务府做事的，如果夫人要给翠草传消息，肯定要经过这个人。但是柳昭仪这里一点信都没有，总不能是翠草和那个人一起选择瞒着柳昭仪了吧？
“你快去，去六尚宫取点炭回来，顺便找机会问问那人。”柳昭仪说道。
现在搞不清楚到底是他们背着她做了什么，还是翠草背叛了。柳昭仪不敢直接联系翠草，只能联系中间可以递消息的那个，只问他有没有给翠草传过相关的消息。
大宫女领命去了，倒是柳昭仪自己坐立不安。
过了许久，宫女回来之后带来了一个不算好的消息：“娘娘，他说他没给翠草传过这个消息！”
翠草是私自行动的！而且她手里的银票是哪里来的？这下就算想说她没背叛，只怕也难以让人相信了！
柳昭仪皱眉不语，一时间有些没头绪。
她潜意识里觉得这件事有些危险，但又想不出来哪里危险。翠草没有收买沈贵妃成功，按理说她的计划坏了，柳昭仪应该放心才是。
倒是大宫女脑子灵活些，她瞬间想到了另一方便，骇得倒抽一口凉气：“娘娘！翠草她既然背叛了娘娘，那她去沈贵妃宫里是干什么去的？她那银子贿赂沈贵妃是想做什么？”
“管她做什么，总之与我们无关。”柳昭仪烦躁的皱眉，她哪里能知道翠草要做什么。
“不是。”大宫女连忙把话说得更明白些，“奴婢是说，翠草她会不会是打着您的旗号去贿赂沈贵妃的？！”
柳昭仪猛地站起来，这还真有可能！
不只是站得太猛还是惊怒攻心，柳昭仪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就栽倒下去。好在大宫女及时扶住了她，没让她倒在地上。
“到底是谁这么狠毒？”柳昭仪咬牙切齿。
她自认为自己在宫中没有将谁得罪狠过，只是一些口角之争，何必如此针对她？
“是不是沈贵妃？”柳昭仪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沈雨晴，因为这个人是她觉得阖宫上下最恶毒的一个。
大宫女也不知，只得摇头。
而隔壁长醉宫里，惜嫔倒是志得意满。
一大早惜嫔就高高兴兴地起床扫了尘，然后窝在温暖的屋子里品茶吃点心，心情愉悦地等着前头传来好消息。
这一次能够买通柳昭仪身边的人，也是意外之喜了。原本惜嫔也不知道那是柳昭仪的人，不过怪只怪，柳昭仪这边行事太不严谨了，给她的人察觉到。
之后惜嫔就让人用那宫女的家人做要挟，控制了对方。
“这招真的可行？”惜嫔身边的宫女还是有些担忧。
“什么行不行的。”惜嫔瞪了她一眼，“插手前朝，我就不信陛下能忍，你忘了前朝令贵妃的下场？”
“可是......”
惜嫔打断她：“可是什么？没什么好可是的，行了，你就等着吧。”
“若沈贵妃没接受呢？”大宫女觉得这个计划漏洞太多。
惜嫔倒是微微勾唇：“她会接受的。就算不接受，我还有第二个计策。”
接受有接受的计策，不接受也有不接受的计策。无所谓，不必太过担忧。
没过多久，报消息的小太监带来了一个不算好消息的消息——沈贵妃把那人赶出来了，银票没收。
大宫女脸色难看了一些，果然没成。
惜嫔却不急不缓地吩咐道：“无妨，接下来你们这么着......”
小太监连忙凑近了听，半晌才点点头下去了。
“帝王多疑，沈贵妃不过拒接了一次贿赂，那又如何？”惜嫔笑了笑，“我倒觉得，陛下听了这事儿可不会觉得沈贵妃嫉恶如仇、不贪银钱，他很可能会怀疑，沈贵妃之前是不是被人贿赂过许多次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之前沈贵妃没有把人公然赶出去呢？所以他会觉得，这一次沈贵妃只是在做戏而已。
“怀疑的种子种下了，迟早会生根发芽。”
惜嫔眼眸一冷。
她可不觉得沈雨晴清清白白，回头皇帝怀疑起了沈家和沈雨晴，让人去查。接着要不了多久，皇帝查到一部分贪赃枉法的行为，她父亲虞右相又让人在朝堂上抓着沈家的小辫子参他们一本，皇帝肯定会勃然大怒，狠罚沈家和沈雨晴。
大宫女听了不由得佩服：“娘娘果然足智多谋！”
第二日，翠草被发现在屋中自尽。
“死了？”沈雨晴眉头一皱。
“是，死了。”青裘看了看沈贵妃的表情，下面的话有些不敢接着说，但还要硬着头皮讲下去，“不仅死了，身边还发现了遗书。”
遗书上说，她自己是柳家的暗棋，一个月前，柳昭仪让她拿钱贿赂沈贵妃，给兄长某个好前程。但是沈贵妃狮子大开口，嫌弃钱不够，逼她拿出双倍的钱财来，否则不肯。不仅如此，如果一个月内凑不齐钱，沈贵妃就会让沈家参柳家人行贿。
她没有办法，只好找了柳家出了双倍钱。但沈贵妃见柳家好欺负，这一次又狮子大开口，再提了一倍，并拿她的家人威胁。她这才知道这一个月中，自己的家人已经落入了沈贵妃的手里。
翠草自知办砸了差事，柳昭仪又不是好说话的人，根本不会肯再出钱了。她救不了家人，干脆自尽了断，黄泉路上再跟家人团圆。
“这说什么的乱七八糟！”凤仪宫的檀菊正好在周围折腾博古架上的摆件，见青裘进来说消息，便停了手上的活听了一听。听完，气得差点砸了手里的布巾。
傅皇后看了她一眼，让她稍安勿躁。
“这个翠草，背后的人是谁？”傅秋水问道。
沈贵妃脸色难看：“不知道。”
这么短的时间里，当然还没来得及查出来。
不过很显然，这一次事情是针对她来的。这个翠草的说法太复杂了，反而容易被找到逻辑漏洞推翻。她的目的应该不是为了让沈雨晴坐实了“狮子大开口”和“拿宫女家人的性命威胁对方”的事情，而是另有其他目的。
被拉下水的两个人，沈雨晴和柳昭仪，现在看来柳昭仪是受了无妄之灾。而背后的人，也没打算针对柳昭仪。
背后的人故意设计了这么复杂的说法，就是为了让人推翻这个说法的。到时候柳昭仪就成了无辜被陷害的对象，并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但是，贵妃娘娘也不会受什么影响啊。”毕竟说法都推翻了，谁都知道是骗局了。
檀菊想不通。
沈贵妃一时间也不懂背后那人的图谋，皱了皱眉：“去把瑾璃姑娘请来。”
她可不信皇帝不知道这件事，背后的主谋怎么谋划的，他那些暗卫肯定听见了。
没过多久，瑾璃姑娘来了。
“奴婢已经知晓娘娘叫奴婢来是所为何事了。”她行了一个大礼，缓缓道来，“这事儿，背后是惜嫔主谋的。”
惜嫔的后手，不过是为了斩草除根，以及，彻底引起皇帝的怀疑而已。
她既然已经买通了翠草，而翠草又暴露在了人前，那么翠草不死，对她来说就很危险。她买通对方的事情，迟早要被人从翠草嘴里套出来。于是，她用翠草的家人来威胁翠草，让翠草自愿赴死了。
死无对证，她才能放心。
同时，她也要利用这件事让皇帝对沈雨晴的疑心更深，以图日后再次泼脏水时，皇帝会相信。宠爱什么的，都是一点点磨掉的，惜嫔从不觉得可以一下子把沈贵妃打入地狱。
原本她的计划效果会更好，如果沈贵妃接了贿赂，那么第二天翠草就死了，留个遗书把事情爆出去，说沈贵妃嫌弃钱不够。那么，就可信得多，毕竟就算她的说辞被推翻了，沈贵妃不还是真的已经收了贿赂了么？这一点总是洗不白的吧？
现在既然没收钱，就没办法拿出实际的证明，因此只能起到将帝王的怀疑扩大的作用。虽然效果弱了很多，但来聊胜于无。
“陛下说，这事儿要推翻那宫女的说法很简单，所以没打算拦着。且当是留一个惜嫔的把柄在手上，方便日后清算。”瑾璃如是说道。
惜嫔这个女儿心机太深，装姐妹情深却在背后坑害对方，现在又在宫中搅风搅雨。皇帝如今不收拾她，不过是因为虞党坐大，不好动她，只能跟德妃一样，先记着账，日后慢慢来。
这会儿，皇帝陛下的小本本上怕是记着：
宓妃推人下水；德妃怂恿淑妃毁沈贵妃的容；惜嫔算计姐姐、惜嫔诬陷沈贵妃受贿。
沈雨晴只要想想，就忍不住给这群作死的女人点蜡。
还能怎么呢？只能祝他们好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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