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撩就弯[星际]》62.第六十二章 染血的壶

    周国恒这一次是真的完全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儿子会这么直白地把这话说出来。
    一点遮遮掩掩的打算都没有。
    “哦？”周国恒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他现在怎么在干这种事啊？”
    “贩卖人口还需要什么理由，不就是为了钱吗？”周敏睿不在意地说道，一边用手摸着长在一旁的玫瑰花，动作优雅地歪着头。
    见到父亲沉默不语，周敏睿继续说道：“有一件事，是我在审问他的时候，他亲口告诉我的，很有意思。父亲，你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吗？”
    “他说了什么？”周国恒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只得硬着头皮顺着儿子的话题往下说。
    冷汗已经一滴一滴从他的额头滑到下巴上。周敏睿也突然犹豫了起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把话说出来了。
    父子俩在这几秒内的沉默仿佛有好几个小时，漫长又难耐，像是无数的蚂蚁在撕咬人的神经。
    “父亲，他说他是受你指使贩卖梅里瑞纳人的。”
    空气变得凝重起来。
    周国恒静静地看着儿子，一瞬间，他们之间那种由父子关系所建立起来的保护罩消失殆尽，彼此的立场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对方眼前。
    “哼……哼哼，你该不会相信他的这种说辞吧？”周国恒大笑了几声。表现得像是听到一个过时的笑话，面部的表情一点也不自然。
    “他没有说谎的理由，我顺着他提供的情报也确实地查到了证据……”周敏睿无奈地说道：“如果这些证据被提交给检察院，父亲你，应该是死罪难逃。”
    他说这话的语气十分的难过、悲哀。周国恒听得出来，刚刚陷入绝望的情绪又恢复了点。他了解这孩子，跟他绕弯子没用。想通了这点，周国恒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你打算怎么处理我，把证据直接提交给政府？”地球人的语气变得公事公办起来：“别忘了，是谁救了你的老婆孩子。”
    “你的这些所谓的生意差点害死你的亲人啊，爸爸！爱娜也是你的孙女啊！”周敏睿难过地对他大吼道。
    “我知道……”周国恒疲倦地扶着额头：“她们被抓是意外，你相信我。不然我不也不会亲自来帮你把她们赎回来。”
    周敏睿当然清楚，如果不是父亲出手，自己根本不可能那么顺利地救出爱娜和赫拉特。不如说，对方根本连释放人质的念头都不会有……而犯人正是因为知道了自己招惹到了老板的亲人，才会和他上演那一码戏。
    “爸爸……你这个所谓的【生意】到底做的多大，才会误伤到自己的孙女？”周敏睿苦笑着问：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都有梅里瑞纳人的血统啊。”
    周国恒没有回答，他似乎已经不那么在乎儿子是否发现他的真面目了。他重新拿起紫砂壶揣在手里，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靠着那把有弹性的藤编椅子，再次看向儿子的时候，眼里带着瘆人的狂气。
    这种态度突然的转变让周敏睿觉得恐怖，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
    他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他不是那个在他小时候对他疼爱有加的父亲。
    这个时候，周敏睿才真的相信，他眼前的男人是一个罪犯。
    因为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有杀意。
    “你的质问就这些了吗？”周国恒冷冷地问。
    “爸爸……？”
    “你该不会以为我会对你说抱歉，孩子，爸爸这就去自首吧？”
    周敏睿的左手下意识地抚上腰间的枪械。这个态度……无法和平解决了吗？
    可他的手摸到枪的时候却犹豫了一下。
    他想起了很多关于父亲的美好记忆，他给自己买礼物，带着全家去逛公园，在孩子受挫折的时候伸出援手。
    他还记得上一次和父亲拥抱时的感觉。
    周敏睿最终没有拔出那杆枪。
    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让他失去了再次站到上风的机会。
    “砰——”
    红色的鲜血从周敏睿额头的洞口涌出，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在生命消逝的最后一瞬，无辜的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周国恒。
    他从没想过，他会选择杀死自己的孩子。然而，连一句为什么也没办法问，周敏睿就栽倒在地。
    他最后的意识在一点点扩散的血污中消散。
    周国恒平淡地看着这一幕，一句话都没有说，他没有开枪。虽然双手沾满鲜血，但他从来不需要自己动手。
    那个替他做“体力活”的男人从阴影中走出来，身上还沾几片玫瑰花瓣，那是他走出灌木丛时的伴手礼。
    “抱歉，我见他准备拔枪，就擅自动手了。”那个面色如死灰的多罗洛曼人冷静地说道。
    “这没什么，霍伊。”周国恒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你做的很好。”他满意地说道：“我现在似乎真的能相信你了。”
    霍伊不以为然，也没有因为他周国恒的赞美就觉得开心。他现在寄人篱下，所作所为都必须有收益，比如……让周国恒觉得有庇护自己的必要。
    毕竟，他现在可是全联盟的头号逃犯。
    周国恒站起身，走到儿子的尸体边，他避开地上的血，伸手抬起周敏睿的脸。
    “真可惜啊，我没办法把他培养成我的继承人。”他惋惜道：
    “女孩子太过柔弱心善了，而梅里瑞纳的法律又规定他们的男人一定要参军，从他结婚变成男人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不能再信任他了。”
    “您没有考虑过小儿子吗，他生来就是男孩，也许可以在参军前就……”
    “那小子比他还要难塑造。”
    周国恒打断道：“他的内心是个女孩，只是不幸有了男儿身。”
    霍伊微微抬眉，他有些惊讶于周国恒对儿子们的了解。如果他不是一个善解人意的父亲，则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可惜，正是因为了解，他才能及时的发现儿子什么时候会变得对自己有危险。
    曾经如此疼爱有加的孩子，那么轻而易举的就杀掉，人类真是一种极其逐利的生物啊……霍伊不禁感叹。
    周国恒不在抚摸儿子的脸，似乎他最后对血肉的祭奠已经完成。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将地面上儿子的血吸进那个瓶子里，然后将那瓶血递给霍伊。
    “你会用到它的，这里面有周敏睿的DNA信息，能帮你使用他的传送权限。”周国恒说着，脸上带着阴暗的笑容，语气非常平缓，根本看不出他看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霍伊接过那只瓶子，藏在自己衣服内侧的口袋里，同时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周国恒。
    “你居然要我装扮成你的儿子潜入梅里瑞纳军事基地？你明知道我刚从他们手里逃出来……”这个人类未免也太可怕了。
    “不好吗？”周国恒笑道：“中国有句古话，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司令的身份有很大权限，而且你和我也能以父子关系光明正大的联系上。”
    霍伊耸了耸肩，他按下耳朵上的按钮，一直戴在他脸上此时已经完全隐形的面罩开始识别周敏睿的面孔和指纹，颈部的机器也开始压按喉咙，改变他的声音。
    一分钟后，一个如假包换的“周敏睿”再次站在周国恒面前，有些得意地对他笑道：
    “怎么样？父亲……”
    “还行吧。”周国恒不以为然地评价：
    “不过，我想他的弟弟和妻子不出几分钟就能识破你，其他人，就看你的演技了。”
    “哼……”
    “你在回去之前不要再见周敏欧了……你最好现在开始就记住梅里瑞纳星第三基地的信息。在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里，我会把周敏睿的性格和说话方式教给你。
    你该庆幸他请了两天假，还给你留了点时间，看来他本打算跟我好好谈谈，直到说服我为止都不离开。”
    周国恒的眼里闪过一丝惋惜，但也转瞬而逝。
    他又一次拿起八仙桌上的紫砂壶，默默地喝起里面那些已经冷掉的茶水，任由苦味在口中化开。
    天开始亮了。
    恒星的光将温暖重新撒向这个经历五百年后再次脱胎换骨的派普星。
    周敏欧被他耳朵上的的终端机吵醒，AI提示他是周敏睿打来的电话。
    “唔……？”周敏欧趴在被褥里，黑色长发有些凌乱，这使得他没好意思开视频通话，只是接通了语音。
    “——嘿小懒虫，还在床上吗？”兄长和煦温柔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周敏欧笑着翻了个声，躺在床上不顾形象地翘起二郎腿，反正也没人看到，他此时想怎么自在就怎么自在。
    “什么事啊，姐姐～”
    “——叫哥哥。”电话那端的人不厌其烦地纠正道。
    “什么事啊，哥哥？”
    “你今天先回去哦，我就不跟你一起了。”
    “怎么了？”
    “爸给小爱娜买了点东西，让我去家里挑一挑。”
    “哎呀～”周敏欧摇了摇头：“又没有我的份儿！第三代真是大于天啊……”
    “不服气的话就抱个第三代回来给爸爸看啊。”
    “哥……”周敏欧苦笑了一下：“你知道我的情况。”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愣了一下，惹得周敏欧心里泛起了嘀咕。
    “哥？”
    “抱歉……”
    “算啦，也没事。”周敏欧也没察觉到哪里不对劲，还反过来安抚着兄长：
    “你好好玩啊，如果爸哪儿有什么好东西，别忘了给我带点。”
    “好好好～”电话那边传来了周敏睿宠溺弟弟的声音：
    “那我先挂了哦，敏欧。”
    “嗯，下次见，哥。”
    霍伊挂断电话，他现在所使用的终端机的原主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他身边坐在沙发上的周国恒似乎对他刚才表现还算满意。
    “有一点瑕疵，不过总的来说没有问题，毕竟你和真正的周敏睿的记忆上并不共享。”周国恒评价道。
    霍伊则是谦虚地说道：“您说的对，以我现在的状态去见您的小儿子，还是太过勉强。”
    “真正难对付是赫拉特……”周国恒摸着下巴说道：“毕竟是他的枕边人啊。”
    霍伊有一种感觉，这个冷血的老头，现在可能已经有了让媳妇消失的想法了。
    窗外折射进来的阳光很温暖，可跟周国恒在一起，霍伊却觉得十分寒冷。
    呵……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他呢？
    自己不也是个满手鲜血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