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妖怪谈录》第五章 宴会

    桌位隔开一条过道，在前面的青石阶梯上方，摆着六张金纹黑酸枝木雕花长桌，这是最高级的上席，供给昆仑的六大神兽的。
    但此时，无名狐妖灵思蝶正站在一旁，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坐满下等席位的各个奇妙物种身上。
    有三个头的爷爷级别的怪老人，还有衣着美丽的妙曼女子，长的巨大翅膀的虎人，还有狗头人身的奇怪异型……
    本来熙熙攘攘的人声在看到两人的落座后，纷纷起身对他两行鞠躬礼，同时道：“参见饕餮殿下，狻猊殿下。”
    “免礼了，既然都已到场，各位便入座吧。”肆坂只是淡淡的说了几句，站起来的众人便全盘入座。
    看不出来他还挺有威慑力的啊。
    待所有人都曲腿上席后，肆坂和辰雎佯拂衣袍，准备入座了。突然，灵思蝶发现了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我坐哪？
    一旁辰雎偷偷地做了个“跟上”的手势。
    ……跟着他们坐上席吗？！
    脸皮堪比城墙的灵思蝶内心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其实本质上她已经接受了自己是个弱小狐妖的事实，对肆坂他们神兽的身份高贵也非常了解。现在突然要飞跃昆仑仙境中的上宾地位，这种巨大的变化开始让她有点不适应。
    但是没办法，她只好厚着脸皮顶受着两旁各种奇怪疑惑好奇的目光，颤抖着跟着辰雎和肆坂一直走上了所谓的“上席”，有种变成老板秘书的感觉……
    等到灵思蝶也坐下后，下面开始传出了一些细微的讨论声，甚是微小，但她的耳朵却一点一滴攘入其中。
    “这女子是谁？竟能上上等席位……”
    “不知，看着气息，似乎是妖怪。”
    “虽没有入上座，也并无权贵，但能侍奉饕餮殿下及狻猊殿下实在是荣幸之事啊！”
    “小小狐妖到底有何能耐？能来此必定不简单。”
    听着他们乱如麻的讨论，灵思蝶的心情也乱如麻。
    ……侍奉他们？！大哥你看清楚了是因为没办法才这样的啊！！我是被迫的行不行啊！！
    似乎因为我的入座，有人开始不满了。
    辰雎抿了口清露后，下端便有人叫了起来：“饕餮殿下，狻猊殿下，此女子是何人也？”
    顺着声源，站起来的是一名身材娇小玲珑的青衣女子，一身青绿色百搭千层群披着淡淡的轻纱，一缕青丝挽在耳前，模样生得十分俏皮可爱，黛眉微微皱起，口气不屑。
    “吾的一个小奴，唤名灵思蝶。”肆坂口中含着红杏青梅糕含糊不清地说道。
    “小奴？”女子眼中的不屑更深了，“为何您允许一个小奴上座侍奉两位？”
    “关汝什么事？”肆坂一脸“死不买账”的样子，用十分欠扁的口气一举回绝了这位十分欠扁的女子。
    女子被这般回绝，脸气得红通，却又无法反驳，只能将怒火转向灵思蝶：“你个小奴，灵思蝶是吧？有什么资格在上席侍奉两位殿下？！”
    虽然灵思蝶真的很想说大姐我是被逼的，但是……
    “是两位殿下指定我侍奉的。”
    “你知道你是什么人吗？！”
    “知道，我是雪狐。”
    “一介小妖怎可能做殿下的小奴！”
    “为什么不能啊，只要有能力就行啊。”
    我居然已经把自己代入了“饕餮殿下的小奴”这个身份里去了？？！
    “有能力？你有何能力？我们昆仑为帝下之都，最不缺奇花异木，奇兽异禽，个个都比你更有能力！！！”
    “你怎么知道我不行？换作是你，你能侍奉两位殿下吗？！”
    “我的确是不能，但……”
    “我能够做出让饕餮殿下满意的食物，你能吗？！”灵思蝶终于发现了肆坂的名衔的作用，实在是……拿来骗吃骗喝威胁别人不是问题的啊啊啊！！！！
    那女子听闻吃了一惊，随即又是非常不甘心，面色铁青的好像吃下去一只死蜘蛛。可是找不到任何话来反驳，她只能愤愤的甩了甩袖子，嘴中还是不甘道：“可恶……怎么可能嘛……”
    她的声音也没有压下，几乎全部人都能听得见。灵思蝶冷笑一下，直接以最犀利的语言将她打败：“既然你都做不到，那要你何用？！仗着法力高就能到处撒泼吗？回去好好照照镜子看看你撒泼的样子吧！！”
    “你……！！”
    那女子涨红了脸，可是毫无反驳的话，她只能气得直跺脚，那滑稽的模样搞得周围的人禁不住笑出了声。肆坂更是毫无忌惮，直接将嘴中的食物咽了下去，然后拍桌大笑起来，辰雎比较沉得住气，但那嘴角上扬的程度已经遮盖不了他的笑意了。
    活该！叫你处处跟我作对！！
    灵思蝶满意地坐下，开始专心的品尝起桌上盛放的精美食物起来。不过片刻，她灵敏的耳朵又收到了下面人群的各种评价。
    “青鸾这次可真是不打自招啊！”
    “没想到这狐妖虽然法力并不高强，嘴皮子功夫却是一流。”
    “没想到的是她居然能讨得饕餮殿下的欢心，实在是不容小视啊！”
    “怪不得饕餮殿下收了她作为小奴，换作以前是千百个不愿意的。”
    搞什么？感情肆坂只收了我一个所为名义上的“小奴”？为什么他那时候的口气好像自己本来就有成千上万的小奴的感觉？
    灵思蝶气愤地看了眼肆坂。
    ……还在吃。
    算了，还是先好好享用眼前的美味吧！指不定哪天又有什么麻烦了怎么办？
    低头，再次尝了一口冰糖雪梨粥，她顿时觉得以前吃的，都是垃圾食品！！
    宴饮结束，被带到客房的灵思蝶无聊地躺在舒适的凉床上，一种在迷谷中同样无聊的感觉油然而生。
    等辰雎走后，她便开始琢磨着一件对人生非常重要的事情。
    这屋子里的古董珍宝我是应该打包带走呢还是应该分批运走呢？
    ……反正仙境中这么多宝贝，少一两个也不会有人在意的啦！！！
    内心得到安慰后，她便从床上跳起来在房间中四处搜寻这各种细小的珠宝首饰花瓶啥的，然后一个个装入袋子中准备有机会就带走。
    边装袋子，灵思蝶边叹着气，在昆仑里面呆了半天，这才发现这里真是大啊，比迷谷还要更加宏伟！！果然不是一个级别的啊！！她心目中的旅游圣地瞬间把迷谷抛弃转而抬举了昆仑。
    突然，有人来报。
    “灵姑娘，饕餮大人有请您去烧糯米鸡。”
    “Whatthef……？”
    灵思蝶不得已结束了自己扫荡的行为，冒火的眼神几乎要把肆坂烧成灰。
    当然，只是几乎而已。
    轩阳殿，饕餮所住之处。
    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歌台暖响，金光灿灿，独树一帜，装饰得无限奢华，笔墨难以形容的富丽堂皇。
    而且不仅华丽的不可方物，也偌大得犹如官府景殿。总而来说，就是一句话——结构非常复杂且十分宽大。
    结构复杂，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像个迷宫！！！
    灵思蝶在长廊里到处乱转，进了许多间看起来一模一样的房间，发现连个厨具都没有后就退了出来。
    天啊我怎么忘记了自己是个路痴的事实？？！！死肆坂，害惨我了！！！
    没办法，只能搬救兵了。
    灵思蝶转头过去看了看轩阳殿中最豪华最高级的那处行宫——承乾宫，肆坂就住在那里。现在她实在找不到厨房到底在哪块地方了，还是决定先去问问那个大胃王吧。
    也许让灵思蝶认路是不行，但是认钱她可是一把好手！
    她曾经去看过一眼承乾宫，还没进去就被门口的摆设给亮瞎了眼。仔细一看，那盆栽中的小树居然是金银雕刻的，上面挂满了琳琅美玉！！！
    当时她就很严肃地和肆坂商量是不是可以把它搬走？
    当然，肆坂毅然决然地回绝了。
    一句话形容他的宫殿——都是钱呀亲！！！只可惜肆坂不给我搬东西，哎，暴珍天物啊太可惜了坟蛋！！！
    把脑子中的想法都抛掉后，灵思蝶赶忙就跑了过去，生怕等会晚了又被肆坂找茬什么的。
    承乾宫。
    “奇怪，人呢？”
    在钱财的驱使下，灵思蝶再次突破了奔跑速度的极限，三分钟内越过半个轩阳殿来到了这里。不过进了宫门，她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怪了，这时候肆坂应该在吃饭的不是吗？怎么良心发现不进食了？
    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她便开始在偌大的宫殿中寻找起来，眼光贼溜溜地盯着到处具有价值的珍宝古物。
    肆坂难道失踪了？
    正在侧殿里找的灵思蝶不禁想到，便很快听到了淡淡流动的水声。
    对了，承乾宫是有单独的一片水源的！
    这个时候听到水声，难道肆坂会在那里吗？
    靠一个大男人玩什么水！！小孩子吗？！智商有没有问题？！
    ……不对确实是有点问题。
    摇了摇头，灵思蝶没管脑子里的那点疑惑，赶忙顺着水声轻步走向了后殿。
    到了后殿，又是被一阵奢华装饰给眩晕了眼，她揉了揉眼睛后，就看到了暗红色的龙纹柱后面的长形屏风后出现的淡淡的雾气，水声流动越来越大。
    ……应该就在这里了吧？
    走到屏风后面，是一个较大的房间，无门无窗。
    整个房间里面阴阴暗暗的，却可以有些朦胧的看见里面的摆设，淡淡的雾气附带一丝神秘感。
    也许是因为妖怪的原因，灵思蝶看得很清楚。
    地面中间，则是一块完整的长方形，里面传来水流声，看起来应该盛满了水，一旁的屏风上还挂着衣物，看样子应该是个浴池。
    有个人影站在浴池中央。
    紫色瞳孔微微一缩，才发觉是个男子。
    朦胧的雾气使他的存在琢磨不定，阴暗的光洒在他的身上，更多出几丝美感，而且他头上那对角怎么这么熟悉……
    似乎是感觉到了有生人的存在，男子转过身来。
    靠靠靠！！！！！
    灵思蝶突然反应了过来。
    他的身体浸在池水中，金色的长发湿漉漉的黏在他的身上，只是几丝，并未遮盖他柔韧而富有线条的肌肉，水珠在他小麦色的肌肤轻轻滑动，更是多了几分……诱惑。
    湿润的额发轻柔的顺在紫红色的瞳孔前，顺势滴落着水珠，落入池中，发出滴滴答答的叮咚声。
    薄唇轻吐，语气中带着疑惑：“汝？有何事？”
    啊啊啊啊啊啊啊！！！！！！！！！
    鼻血！！我的鼻血！！！！！
    此时灵思蝶已经毫不在意肆坂的问话了，她急忙转过身去，用长袍赶快抹了抹鼻子间流下的两条红柱。
    不行了，太有诱惑力了我挺不住了！！！！！再不赶快离开这里真的要没命了！！！
    刚想迈开双腿逃路，她又听到后面的肆坂又在质问：“汝到底有什么事？！”
    他的语气中似乎带了点怒火，灵思蝶怕把他给惹毛了，心里默念没事只要不看他只要不看他就行，就转过去颤抖的回答说：“额……那个我……我……”
    还没说完，她哑然了。
    靠啊啊啊啊那动作好像要出来了啊！！！不不不我是纯洁的小孩不能看啊啊啊！！！！！！
    急忙用双手捂住了眼睛，可还是有意无意的从眼缝中瞄了两眼，灵思蝶心底大骂自己牲口。
    肆坂轻轻一跃，池水随着他的出浴也向上溅起，水花缭乱，雾气凛然。
    原来穿着裤子啊……
    靠不对我在想什么！！！！
    虽然有点可惜没看到更加限制级的场景，不过灵思蝶却又是紧张了一下，在这个房间里，她所有的表情全都是“面红耳赤”四个字。
    正思考是不是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肆坂突然出现在面前。
    金色的长发微微垂在他的胸前，右手伸出撑着灵思蝶身后的龙纹柱，那距离近到灵思蝶甚至能感受到他沉重的呼吸。
    ……这么暧昧是要闹哪样啊？！
    这个时候灵思蝶完全不敢说话，小脸通红，也不敢凝视肆坂的眼睛。
    但不那样只能看他的肌肉了啊！！
    灵思蝶只能默默的低着头。
    肆坂突然低下头，湿漉的金发在灵思蝶眼前摇晃，更是令她内心狂跳不已，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听到他说：“汝……”
    “在这里愣着作甚？！还不快去做饭！！吾饿了！！”他的口气顿时变得强硬起来，满脸的不满。
    啥？？！！！
    灵思蝶愣在那里半天，过了好一会才琢磨出了意思，这时他已经转身披上了棕色的长袍，撩了撩金色额发。
    靠这么有氛围的场景就这么被破坏了？！！
    顿时好累啊，感觉不会再爱了……
    也不知道在气愤什么，灵思蝶随口一说：“吃吃吃！！您老人家就想着吃啊？！”
    “吾是饕餮，吾不吃谁吃？”他将腰带系了起来。
    恩？！
    灵思蝶突然意识到机会来了！！
    “那你到底吃过多少美食？”
    “昆仑四方，皆尝过！！”他已经更衣完毕。
    “那你有没有尝过人间的呢？”
    肆坂一愣。
    老实说，自从生长在昆仑后，他就再也没有踏出过这片土地，但他还是嘴硬道：“人界的美食，也不会有何好尝！！”
    “你没吃过你怎么知道？”中计了！！
    “这……反正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哎，可惜啊……人间的美食就被你这么糟蹋了……”灵思蝶装作叹息的样子，脑子中飞速的运转新鲜的词汇
    既然他吃了那么多油腻的食物，咱就给他来点清爽的！！
    “汝有何证据！！”
    “那里的食物可多了，比如说什么西湖牛肉羹、龙须风爪、清蒸小排、桃花面、荷花酥、丹桂花糕……”
    一连串的具有冲击力的美食名称贯穿了肆坂的耳朵，看着他强忍着流口水的样子，灵思蝶内心狂喜。
    胜券在握了！！！
    “……松花饼、芙蓉糕、凤尾鱼翅、蜜饯桂圆、花菇鸭掌、芝麻卷、雪山梅、姜汁鱼片、杏仁豆腐、肯德基……”
    “肯德基？”
    “呃……啃、啃得动的鸡……”
    在进行深思后，肆坂似乎对人界的美食产生了非常浓厚的兴趣，在原地来回的踏了几圈后，最终站定，伸手一指：“好！吾决定了！！吾要出昆仑，去品尝品尝那些从未吃过的美食！！”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嘴角很明显的泛着光芒。
    成功了！！！接下来只差一步了！！忽悠过去就行了！！
    灵思蝶扭头看着他，目光灼灼：“你真的要去？”
    “当然。”看他那眼睛里满满的决心，灵思蝶感受到了男子汉的气概。
    “那还不行。”
    “汝什么意思？”他突然脸色沉下来了。
    “啊不不不不是！！”灵思蝶看他那脸色，猛然一惊，急忙跟他解释道，“是这样的吼，你看啊，等到出了昆仑，你自然要掩盖你的身份呀是不是？但是你老是叫‘吾’啊‘汝’啊的，这样的称呼不是太显眼了吗？”
    “恩……”肆坂想了一会，点点头，“汝说的的确有道理。”
    “所以啊，你是不是应该……适当的改变一下你的称呼？”灵思蝶循循善诱的口气正在把一个傲娇的少年改变为一个正常的人。
    他低头沉思了一下，随即抬头，眼睛一亮：
    “好！！撒家就允许你跟着我出山！！！”
    ……靠。
    还不如吾呢。
    但是……也算改变了……
    灵思蝶内心仍是感到了十分的欣慰，暗自高兴的同时，也没忘记了正事，就赶忙对肆坂说：“那么现在是不是容我回去收拾一下？”
    “行，你去吧。”
    得令后她直接就是一跃，快速的跑了出去，内心有千万只狐狸欢呼着：噢耶！！老娘终于可以离开了虽然代价是带上一只吃货！！！！！
    于是，就在这么清晰的空气，这么美好的环境下，昆仑仙境中，有两个偷偷摸摸的身影，时不时左看看右看看有没有人发现，然后就这么一眨眼的瞬间，他们就消失了。
    “喂干吗要这么小心啊？”灵思蝶奇怪地问。
    “要是让他们知道本大爷要出昆仑，定会来留我的！！”肆坂边往前走边说，“我是来品尝美食的，他们定会举行好几天的饯别宴会，到时再走就来不及了！！”
    “哦……那你为什么不告诉辰雎？”
    “若是说了，那我就更出不来了。”
    “为什么？”
    “昆仑一日不可无龙，我出来后辰雎就再也无法踏出昆仑，除非有其他人回来，要不然昆仑中神木会因降水不足而死亡。”
    “怎么好像置他于不忠不义之地了……”灵思蝶莫名生出一种悲剧感。
    “没法子！等本大爷把人间美食尝遍后再回去！！”肆坂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于是脚下的速度更快了。
    “诶诶诶……？！你慢点啊啊啊啊！！！”被他拽着的灵思蝶无尽呐喊。
    昆仑仙境内。
    “狻猊殿下，怎么不见饕餮殿下呢？”一蓝衣女子将手中沏好的茶轻盈的放在金发男子面前的檀香木桌上，有些疑惑的问。
    辰雎并没有急着回答，手中的折扇轻摇，随之合闭，眺望着远处高山似水的美景，轻叹一声：
    “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