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微录 还珠卷》幽微录 还珠卷 三、无邪

    夜深如墨，山怪狰狞。
    当齐钰闭目以待那最后的结局时，天际间忽有真言咏颂，犹如在黑暗中见到一丝光明，犹如溺水之人忽见一堆稻草，齐钰猛地睁眼！
    而后见空中有风雷涌动，而后有电光如剑，劈落凡间。天罚之下，鬼魅不存。
    道士见蜘蛛精已死，便收剑落地，来到齐钰面前，拱手道：“这位兄台，你没事吧。”
    齐钰见那道士身高约八尺，面如凝脂，眼如点漆，如芝兰玉树般临风而立，令齐钰不禁有些自惭形愧。望着那道士温和的笑容，小书生急忙起身，“没......没事。”
    “兄台胆量不小啊，见我与此精怪拼斗，竟不像那几个人般拼命逃跑，不敢驻足一分，贫道佩服。”
    齐钰闻言大窘，急忙摆手，口中嗫嚅道：“是......是我爬不起来......”
    “噗嗤。”那道士听得此言不由得失笑起来。
    齐钰见状，更加窘迫，不知该如何站立了。
    道士忽然仔细看了看齐钰。
    “这位兄台，之前是否被蜘蛛怪所伤？”
    齐钰忙道：“没有没有。”
    “可是我见兄台你面庞肿胀，脸色淤青，有些中毒的症状，你确定真的没被那蛛怪所伤吗？兄台仔细回想一下，蛛毒猛烈，千万不可大意。”
    齐钰心头万马狂奔，窘得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咳......咳咳......”齐钰小脸一红，一阵咳嗽，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是看着道士那充满关心的目光，小书生只好小声地、如实地说道：“被......被几个强盗拿书打的。”
    道士闻言愣了片刻，看了看齐钰浮肿的脸，别过脸去看了眼月亮，又忍不住转过头来看了看齐钰，最后，转过身去，面对山涧，肩膀一耸一耸的。
    齐钰呆住，不知道这道士怎么了，怯怯地问道：“道长？”
    道士不说话，齐钰也只好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道士又看了看齐钰的脸，“哈......哈哈......”道士突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几只倦鸟被这忽来的笑声惊起飞走。
    齐钰这才明白刚才道士原来是在忍着笑，一脸黑线。很想生气，可是自己又是被人家救了性命，只好在一旁苦着脸，待到那道士笑完，对着道士作揖，道：“小生姓齐，名钰，字怀仁。适才承蒙道长相救，请受我一拜。”说罢便欲行礼。
    道士急忙拦到：“怀仁兄不必客气，些许小事，无须挂怀。”抬头看天，又说道：“天色已近子夜，山中多虎狼妖魅，怀仁兄，不如到寒舍休息一晚，如何？”
    齐钰正在犯愁夜间住宿的问题，听闻此言，心下高兴，连刚刚的尴尬都忘了，点头如鸡啄米，连忙应道：“好啊好啊，多谢道长。”
    小道士对着齐钰摆手道：“怀仁兄不要叫我道长了，我并无意入道，你就叫我无邪好了。”
    “无邪。”齐钰在心中念了两遍，道：“无邪兄既然无意入道，那为何是一幅道士装扮啊？”
    无邪望天，微微叹息。月光洒在无邪的脸上，似有淡淡玉色，飘然出尘。
    “世人每多重衣妆，如果不穿上这种衣服，降妖除怪的时候，常人不肯信服啊。”言罢叹气，复又幽幽言道，“只有这样才能多赚银两嘛，哈哈。”
    齐钰哑然无语，听到这样的回答，立刻破坏了无邪在他心中那缥缈如谪仙的形象。随即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一脸警惕地问道：“无邪兄，住你那里不需要给你银两吧。”
    无邪一撇zui，道：“你脸都被强盗打肿成这样了，身上要是有银两才是怪事。不过既然怀仁兄说要付银两了，我也不好驳回你的面子，那就先赊账吧，哈哈。”
    齐钰郁闷，抗议道：“我说要付银两了吗，我说要付银两了吗？”
    无邪哈哈一笑，拉着齐钰向山上爬去，边爬边说：“不过我很奇怪，只是用书打脸，怀仁兄的脸怎么会肿成这个样子？”
    “我背了二十多本书。”
    “嘿嘿，你真诙谐。”
    “小生说的是事实。”
    “哈哈，幸好你生在现在，这要是在两汉之前，岂不更惨？嘿嘿。”
    “这是为何？”小书生迷惑。
    “那时的书都是竹简啊，哈哈。”
    “晕！”
    “嘿嘿嘿......”“哈哈……”
    山路蜿蜒，两人并肩向山上爬去，渐行渐远。笑声，也渐渐消弭在这浓重的夜色之中。
    山寺岁月长。
    小书生一夜无梦，及至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阳光穿透窗棂，洒落在齐钰的脸上，晒得暖暖的。有风，在窗外qing吟。
    细小的微尘像一条条近乎不可察觉到的小鱼儿一样，微微游-走于晨光中，那么的宁静祥和。在这灿烂的Guang中，小书生静静的看着这些漂浮的微尘，有些入神了。
    时间真的是很奇怪的，人们拥有它，却那么容易忽略它，或者，想不自量力的去驾驭它。出生，成长，衰老，每个人都游-走在时间的河流里，无论怎样，都只能是顺流而下，无法停留，更无法回头。王公贵贾、贩夫走卒，无论他们是何人，高贵的，贫贱的，他们的快乐、悲哀、亢奋、麻木，生、离、死、别，都不过像微风拂过水面，吹起涟漪，又终会消融于时间这条浩浩汤汤的河流里，再无波痕。在这不可逆的时光里，又有几人愿意静静体会时间的无情的美.妙？
    看着微尘，小书生忘了一切，不思不虑，静享时光。
    许久，有微微的叹息声响起，带着一丝满足的味道。“昨夜之事，恍然若梦啊！”齐钰shen了shen懒腰，心里想到。
    又静听了一阵风吟之后，齐钰翻身坐起，长长地舒了口气，下g推门，走进院中。门外阳光明媚，齐钰一时不适应，把眼睛眯了起来。
    室外有数间茅屋竹舍，错落有致，堂前垂柳，院内修竹，虽非富丽堂皇，倒也颇为雅致。站在院中向外望去，只见山间苍松翠柏，郁郁葱葱；山上碧空如洗，山下长河似练。身在其间，齐钰觉得心旷神怡，忍不住欲长啸一番。
    “怀仁兄醒了？”
    一道修长背影立于院中一座石台之前，向齐钰言道。
    “呵呵，昨晚太累了，就贪睡了会儿，无邪兄早。”齐钰一边答话一边走向那石台。“咦，无邪兄，这是在做什么？”
    只见石台之上摆放着几样花草，无邪正在将它们一一清理。
    “这些都是山间一些活血化瘀的草药，自然是给怀仁兄治理脸上瘀伤的啊。”无邪一边回答，一边整理草药。
    看着这些还带着露珠的花草，听着无邪温和的话语，齐钰心头一热，鼻腔隐隐有些发酸，道：“无邪兄真是好人。”
    “哪里哪里，这些草药可都是要收费的。”
    齐钰苦脸，道：“无邪兄，你明知小生我如今一贫如洗......”
    “没事没事，可以记账。”
    齐钰只觉得头顶有无数乌鸦飞过。
    正当齐钰想象着乌鸦飞过的时候，忽然间头顶上真的飘来一片yin影，一阵扑棱棱的翎羽拍打声在耳边响起。
    齐钰抬头，一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鸟儿映入眼帘。“好漂亮！”齐钰心中赞叹。
    鸟儿类鸽，体长盈尺，一身白羽胜雪，头顶有huang色冠羽，在日光下闪烁着一抹柔和的金光，双翅扇动间，蹁跹如鹤，在晨光中舞动。
    齐钰痴痴的望着鸟儿，直到这鸟儿落到了院落中的一株桃树上，桃花流艳，飞鸟素芳，齐钰觉得这一幕美极了，便想叫无邪一起看。他一手指着鸟儿，结结巴巴的说：“鸟，鸟……”
    “你是在问那只白鸟儿吗？”无邪似乎知道身后的情景，也不回头，继续翻动着草药，口里答道：“它叫明月奴。是我养大的。”
    听到无邪这么说，齐钰心中惊喜，慢慢的踱着步子小心翼翼地向那株桃树走去，想近距离去观赏那只漂亮的鸟儿。白鸟看着齐钰慢吞吞地往过走来，忽然口吐人言：“别靠近我，青面鬼，好丑，好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