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霸主》第十九章 纵谈图书出版事业

    出版社名叫西北省师范大学出版社，就在校园边上。
    穿过一小片草地，和对外经营的读者服务部，就能看见一座二层小楼，是苏联风格的建筑，红砖白瓦，让耿哲想起历史。
    这便是那出版社了。
    想到再过几年，苏联就要解体，一代大国将不复存在，他还是感慨了一番。
    走进正门，他按郑燕指示的，找到了指定的房间。
    门没关，透过门，他先看到了里面一位中年男子。
    那男子略胖，穿着白西服，打着红领带，手中拿着一根烟，不时吸上一口。
    面前的烟灰缸里，还躺着好多烟头，有吸干净了的，也有吸了一半的。
    边上散坐着几位年轻人，应该都是中文系同学，形貌各异。
    看见耿哲到门口，里面那位中年男子似乎知道他也是来参加这活动的，便挥手示意了一下，让耿哲进去。
    耿哲走进去，找个角落位置，坐了下来。
    此时，一位高个子，正在侃侃而谈，指点江山。
    “根据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新事物必将取代旧事物。我们的图书，该以思想政治教育为主，这才是新事物，这样才能”
    中年男子又按了一根烟，死死地按在烟灰缸里。
    “这位同学，你能简短点儿么给其他同学留点时间”他问道。
    看样子，这位同学已经说了好久。
    “好的，我的意思就是，出版社的方向要把握好，路线要把握好，不能走歪了。”他说完坐下。
    耿哲想，他这口气，不像是来提建议的，倒是像省委领导来视察的，来给出版社指点一二的。
    边上的人，却不时地议论道：“嗯，真是高屋建瓴啊，从大局出发，分析得好透彻。”
    “对呀，还站在历史唯物主义的角度，嗯，哲学素养真好。”
    “对，不愧是马列学习组的罗成罗组长啊”
    一通吹捧听得耿哲有点晕，原来这家伙就是罗成啊古代文化大赛要与自己一组的罗成，自己第一轮比赛的对手罗成。
    耿哲细细审视他，发现他是个板寸头，很短，能看见白亮的头皮，穿着一套蓝色衣服，看起来倒也清新精神。
    但他的眼神里，透露着一种慷慨激昂的调子，仿佛为了战斗，在时刻准备着。
    “嗯，谢谢罗成同学。”那中年男子说道。
    看这语气，耿哲猜想，这中年男子肯定是出版社的老板。
    “接下来，谁还说说”老板问道。
    “我来。”有人举手，耿哲向那儿看去，那人不正是孙可么。
    就是之前在古诗讨论会上和雷鸣辩论过的家伙，那个带蛤蟆镜、穿喇叭裤，爱读朦胧诗的家伙。
    他也看见了耿哲，善意地打了个招呼，耿哲以微笑回应了他。
    “我觉得，我们是一个丧失了诗意的国度。现在需要大量印刷出版朦胧诗诗人的诗集，并且引进外国新诗，促进全面诗歌素质的提高。”
    孙可说完，老板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而后沉默不语，似乎对这答案也不是太满意。
    后来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发言，老板的眉头越皱越紧，耿哲也觉得，这些家伙，说得都不在点儿上。
    老板掐了最后一根烟，说道：“同学们，我是想调查一下市场行情的，不是想听这些。说实话，我这次有一些商业上的考虑，不只是出好书，我希望出一些又叫好又叫座的书，出一些好卖的书。”
    那位叫罗成的马列社社长似乎不以为然：“刘老板，您说得我没意见，不过路线问题还是很重要，而且，好书就是要有教育意义。这是我的观点，我坚持我的”
    突然，小屋子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喷嚏声。
    气氛一下戏谑荒诞起来。
    罗成尴尬地停住了，好多人则呵呵笑了起来。
    其实，耿哲真不是故意的，他可能对烟味儿有点过敏，因此不自觉打了一个喷嚏。
    罗成回头看向耿哲，觉得他衣着打扮，精神气质，没什么太引人注目的地方，想来就是个普通同学。于是淡淡对周围同学说道：“这人没见过呀，这孙子谁呀”
    要知道，这次来出版社洽谈这些事务的，大部分都是校园社团的头头，或者班里的班长什么的，只有耿哲让他觉得面生。
    他的声音虽小，但耿哲还是听到了，耿哲擦了擦鼻子，然后说道：“一口一个孙子、孙子的，可不太符合历史唯物主义思想啊。”
    周围爆发出一阵笑声，罗成没这么损过面子，但他又自觉理亏，脸红得像烙铁，然后回头破恶毒地看向耿哲。
    那眼光倒是让耿哲感到有些发怵，宛如一种慷慨激昂的刽子手审视犯人的感觉。
    老板也被刚才的话逗乐了，不过耿哲的行事作风似乎吸引了他。
    他对着耿哲，问道：“这位同学，好像你还没发言吧，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耿哲微微一笑，说道：“好啊。”
    他扭了扭脖子，似乎坐久了觉得有些脖子僵硬。然后说道：“刚才大家说得其实都挺有道理，但刘老板要的是好卖的书，而不是那种出版了就没人看的书。大家提的建议，颇有点驴唇不对马嘴吧”
    这话听得各位一愣，因为都是骄傲惯了的社团的头头，他们都纷纷说：“这小子谁呀”
    “太狂了吧。”
    “说我们驴唇不对马嘴，难道他的驴唇就对得上马嘴”
    耿哲也不理会，继续说道：“现在年轻人中，什么书能火呢要我说来，就三个字，好看的。”
    大家更加惊诧，而刘老板的的目光却突然不再涣散，而是开始发亮了。他的眼光聚焦在耿哲身上，紧紧盯着面前这位年轻人，想听听他有什么高见。
    耿哲微微一笑，开始高谈阔论起来：“首先，现在的青年人中，文学爱好者为数不少，但是，他们可以读到的书却很有限。我们对作家的排名是鲁郭茅、巴老曹，他们是前六位，鲁迅、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曹禺。这在一定程度上对年轻人的阅读，是一个严重的限制。我不是说他们的作品不好，事实上，他们都有值得骄傲的作品，鲁迅和老舍，也是我特别喜欢的作家，但这样一来，口味不是有点单调么青春岁月不也有点无聊么而我们在近代时期，还是有很多优秀作家的。比如小说领域的张爱玲、钱钟书、沈从文，比如散文作家梁实秋、林语堂、梁遇春，比如诗人戴望舒、徐志摩、冯至等等，如果刘老板能够把他们的书结集出版，那就是领风气之先啊，那样一来，一定会出现一个让人瞩目的文化现象。”
    “你这是为反动作家正名，你”罗成马上反驳耿哲道。
    耿哲斜眼看他，没说话。
    他不屑，多年经验告诉他，口头上过分慷慨激昂者，十有是汉奸叛徒。
    “停，这是我的地盘，不想听的人可以离开，不过，不允许捣乱。”刘老板厉声说道，“这位同学，你继续说。”他指了指耿哲。
    刘老板发话了，耿哲对这位出版家流露出赞许的目光，继续放心大胆地说道：“其次，华夏国从来不只是我们大陆这一部分，香港台湾，也都是华夏国的一部分，那边也有他们的文学发展，也有很多的优秀作品，我们应该有这个气魄，把里面好的东西吸取进来。比如，据我所知，金庸的小说，席慕容、董桥的散文等，在港台地区非常畅销，同是话语文化圈，我们内心的文化基因是有共性的，相信它们在我们这儿，也可以创造出版奇迹。”
    “好，说得好，继续。”这次对耿哲声援的，是校园朦胧诗人孙可。
    “此外，在继承传统以及引进其它资源的同时，我们也要发掘自己本土的文学新力量。我们这片土地上有10亿人，里面肯定能涌现出大量的优秀作家，尤其我们西平市这里，我觉得，肯定也隐藏了很多文学奇才，他们必定会成为未来华夏国文学的中间力量。当我们自己的作家崛起之后，相信他们可以引领新一代的时代风潮。”
    耿哲说完，四周安静了一阵。
    刘老板率先鼓起了掌，接着是孙可，接着是其他人。只有罗成和他的几个死党坐在那里，不置一词。
    耿哲的表达，已经超越了在座很多人理解认知的范围，他们或激赏地看向耿哲，或陷入沉思，都觉得上了一堂生动的传播学课。
    罗成在座位上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耐不住寂寞，说道：“这位同学，还有刘大社长，你们真的要放弃书籍的教育意义么”
    还是那么铿锵有力，还是那么慷慨激昂。
    周围似乎真有些人被他的话鼓舞，窃窃私语起来，开始怀疑耿哲的这套出版规划，是不是太娱乐化了。
    耿哲微笑着，眼里发出柔和的光芒，很自信地对所有人说：
    “美，就是最好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