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春日》第7章 玲珑有眼

    如果要说活到现在这个年纪，什么时候体验过所谓“最快”的感觉。十年前的凌希会说是骑在家里发情的老猪身上飞奔过半个山头的日子，五年前的他会说是不小心落在前后溪流里无法着力差点被河神带走的那次惊险经历。而这些，全然比不上此时此刻在飞驰的羊车中颠簸上下，体验着仿佛全身被撕扯开来的感觉。
    车中除了四周呼啸的风声，就只有少女凝神闭目，施着不知道什么法术而发出的嗡嗡声。羊车速度越来越快，凌希和三儿早就弃了手上所有的物件，全力抓住车厢内的扶手不放。也不知盘坐在原地的小姑娘又是怎么姿势端的的如此四平八稳。
    羊车随着姑娘催动加速阵法的加持，快跟风较量起了速度，身后巨树出土，神兵惨叫之声逐渐听不见，风景也逐渐模糊，只有窗外越来越尖锐的风声在提醒所有人，阵法就快催动到极致，一瞬间时空的跳转随时可能发生。当下这样的关头，没人敢说话，甚至没有人敢吞一下口水，怕影响到了施法的姑娘，哪怕是吓到那像是能懂人语的黑羊，也不知会出怎样的篓子。
    时间在光线辗转中仿佛变慢，凌希甚至看不清从不曾远离过自己的家谱的模样。
    万籁俱寂。
    忽然羊车尾部一声巨响，整个车厢从尾端如剧毒蔓延般开始炸裂，飞溅的木屑都在瞬间被圣光灼烧殆尽。后轮炸裂，车厢后挡板炸裂，车顶后半部炸裂，一阵来回往复的冲击波自羊车尾部袭来，夹杂着圣光的威严冷峻，像是要一口气吞掉整个羊车。
    原以为有巨树之阵挡路，又有飞速跳跃的阵法，已经高枕无忧的凌希这才知道事情并没有结束。甚至都来不及向车里的另外两个人大叫小心，只是下意识的动作，他急忙扭转过身子，双臂猛地张开，向前一跃，扑倒了三儿和刚刚认识的那位姑娘，三人重重面朝下的摔落，希望能躲开这道圣光的袭击。
    回到巨鹿城外的管道上，巨树已经停止了自我的疯狂生长，那参天的架势远远看去也是骇人不已。以无上神通做媒前来捉拿妖星的千甲神兵，在这看似普通的官道上，遭遇了几乎可以说是王朝建立以来最大的打击，人马疲惫，受伤惨重。于队伍最后压阵的陈之安面色严峻，放下方才施展神术的双手，眼睛深处透着些许疲惫，望向身旁的第三神摄师。
    “那羊车架构材料中，内涵阵法奇术，我的宁远箭能够追上，却不足以一箭焚烧掉车内的三人。不过使其身受重创，无法顺利完成阵法跳跃，倒是没有什么问题。”谢潜点了点头，说道：“世人只认为我等神摄师只会以眼摄下苍天之势，做占卜只用，却不知我等修行者武道也是精深。要是被世人知道了看似我们九人中境界最低的小师弟你，才是天赋卓绝的那人，不知市坊之中又会流出多少话本为你假想种种轶事。又有多少痴情娘子为见你一面而愁苦终日。”
    “三师兄过誉了，”抬头看着巨木仿佛有破天之势的陈之安说，“师兄师姐们总是说我天赋最高，我自己也勤加苦练，这么些年过去了，那第二重境界的门槛，看得熟悉不已，却始终踏不进去，听说那凌霄山的大师姐，十五岁观天象而破境。我如今已然不惑，还谈得上什么天赋卓绝。“他挥了挥手，叹口气，接着说道：“当务之急，该是一边整装部队，循着他们留下的痕迹火速追赶，一边派人回到京都向大师兄与圣上报告此事，斟酌之下再做断绝。”
    “有理”谢潜点头，纵马上前，逐渐走入千甲骑兵当中，整顿部队，做在此追击的准备。而陈之安理了理自己在马上被压的有些皱褶的衣角，纵马经过骑兵与巨木，走到黑羊开始加速逃离的地方，下了马，仔细观察起来。
    凌希从震荡过后的昏迷中哦苏醒过来，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容易稳定下来了情绪，用力地睁大眼睛，再用手了几下，终于能够看清身边的情景。一个清幽的不见深处的峭壁洞，一旁那黑羊毫发无伤，悠悠闲闲地站在洞口望着远方。一旁那少女和三儿衣衫褴褛的相背对而坐于地上，面色苍白。三儿身上衣物破损不堪，触目惊心的血口随身可见，但是血都凝了痂，看上去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他顶着苍白的脸色，努力挤出笑容，看着刚醒来的凌希问候道：“少爷，你醒了。我没事儿，之前血流的厉害，姑娘她为我诊治了一会儿，便止住了血势，也不那么疼了。你还是先看看姑娘她吧。”说完又挤出了一个难看的表示我真的没事的微笑。
    凌希赶忙走到三儿身边去，围着三儿转了几圈，东瞧瞧西看看，确认真没什么大碍才放心下来，刚想习惯性的拍打三儿的后背，看到三儿惊恐的眼神，才在空中收住了手。转过身子看向那边的包子头姑娘“姑娘，为三儿疗伤的恩情，无以为报。”说完，拱手作揖。看姑娘没回话，他才两三步走到正面去，只见包子头姑娘原本盘起的头发如今青丝披散，身子正面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视线上移，当看到她那双瞪大如圆铃般的双眼，凌希情不自禁地“咦”了一声。
    少女睁大的眼瞳中，那本是黑色的瞳孔如今早已看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墨绿幽深如玲珑的两颗眼球，看上去古怪邪异不已。而仔细看，少女似乎还在奋力抑制自己身体的不停细微抖动，仿佛松一口气变回跳将起来做出什么可怖的事情般一样。凌希不明就里，但是也并不惊慌。只是将双手静静的搭在姑娘的肩上，再单膝跪于姑娘面前，算是面对坐着的她一个比较合适的姿势，然后双手稍微用力地按住姑娘的肩膀，一边轻声呼唤着她。帮她平静下来。
    洞口，仿佛在看风景的黑羊忽而转身，轻轻叫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