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春日》第4章 黑羊拉车

    谁还记得二十年前京都那场滔天大火
    被世人尊称为神摄师的中年人在脑海里搜刮着有关那年夏天那场大灾难中点点痕迹。为什么有神将统领的京都内务司对火起毫无预警，为何被誉为世间王朝中最坚不可摧的城门的北天门，在圣上急令之下生生延迟了一个时辰才被阵法艰难地打开。种种让人生疑的事端都被圣上那时候的盛怒盖过，血流京都一月，杀得相关官民胆颤心惊，整日提心吊胆。谁知道下一个被割下头颅在南门集市示众警告的是不是自己。
    那年春末，祭天司上报卫兽发狂不能得控。盛夏则出现那股莫名大火燃遍了整个京都。燃掉了张丞相发白多年的鬓角，烧焦了宁天师海外重金购换的羽衣。一场大火颠险些颠覆了京都，颠覆了无数人的生命。那年的他刚从三清院走出，因为对没能走上第二重境界的自己不甚满意，一赌气，做起了自己之前根本不会正眼看的俗世事务。好在俗世中对修行者看中的程度，远比在院中觉得自己不算个大角色的他想的要重的多。自己也就承了这份恩情，摸索着俗世的规则，慢慢爬到了万人敬仰，被视作仙人的神摄师的位置。举国之下，神摄师也就九人之数。就算这第一重境界在九人中只是垫底，但是会观天象，能预福祸，王公贵族哪有不敬之理，修行者终究是修行者，太过独特。不可谓不受尊崇。如今转身回忆过去，忽然发现这些年过去京都已然快要遗忘了曾经的灾难，纸面山下的血雨腥风也被时间抹平。
    “京都卫兽再次发狂，这次，又会是什么妖邪”他喃喃自语道。
    话音刚落，远处石子路的尽头，一个小小的黑影随着渐斜阳光摇摇晃晃地出现。要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是架寻常小贵人家都能担负的小厢车，只不过，拉车的不是高头大马，而是一只浑身透黑的直角山羊。
    “有趣，黑羊拉车，甚是少见。”神摄师微眯着眼睛，伸手缓缓端起了水杯。接着斜眼瞟了下前方的主仆少年二人，看到他们不出所料的为这新奇场景而高兴的上蹿下跳。“三儿你看那羊像不像贾家姑娘家的那羊也就年轻了一些，看起来更力壮一点。要是给贾家姑娘，多少年的地说不定能耕种下来。”凌希指着那边的厢车，冲着三儿努了努嘴，示意他看看。
    “少爷，就算是贾小姐，家中也不是用羊来耕地的啊。”
    “三儿。”
    “怎么了，少爷”
    “你给我闭嘴。”
    “是的少爷。”
    这边吵闹的声音不小，中年神摄师听到两个少年的对话，嘴角微微抽动，准备起身离去，今日在这官道上守的时间已然够久了，是时候离开此处然后进行下一步排查。拱卫京都的几座大城附近，都需要能看到妖邪气息的强者坐镇，所谓不打无准备的仗。自从京都大火夜过后的这些年，内务司出台的新规越来越多的针对未发生事项的预警，而最高的几项警报之一自然便是京都卫兽失控。一贯养尊处优的他也只能亲自四处搜寻那可能存在的危险。
    忽然，只见那架晃晃悠悠的厢车在距离茶店几步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那黑羊脑袋向上一翘，前蹄刨了刨地面，扬起点点沙尘。厢车黑色帘幕被一只颜色反差极大的纤细小手撩开，露出一个小小的丸子头发型姑娘。眉黛清秀，细腻可人。
    只见那姑娘蹭了半个身子出厢车，右手轻轻的拍了拍黑羊，又摩挲着它那看似凶恶的一对尖角。“黑啊，他说你适合去耕地呢你听见了吗”黑羊仿佛能够听懂似的，缓缓的转过脑袋，对着凌希主仆二人轻轻咩了一声。人不懂兽语，但凌希却总觉得这羊想要说点什么，像个人类一般。
    凌家少爷吓得不轻，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习惯性地扬起手，作势要一掌拍下：“三儿你听见了吗这姑娘和那羊说话呢城里的羊都是如此通人性的吗还能和人聊天，是不是书也读得比村里的羊多啊。”
    “少爷，村里的羊一般不读书。诶，少爷那车朝着我们过来了”凌家少爷把手一摆，紧了紧自己的衣摆，正经看着来人。从小在村里长大，见过的女子屈指可数。说不紧张那可能也是假的。“这位小姐，可是有事”
    来到跟前的包子头少女大眼睛一瞪，将身子完全探出了车厢，死死盯住黑羊。“黑，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我都这样了不是有事儿找他是什么。你快过来”转头盯着凌希，她快速的招着手。
    凌希想着这么可爱爽朗的姑娘，能交往下也是好的，便不太在意她那奇怪的言谈举止。立马快步跑了过去。三儿在后头忙不迭地跟着，把行李背好。老爷说出门在外行李不要离身太远，他都还记得。“少爷等等”
    “姑娘，有何指教”
    “你离我近一点。”
    “嗯”
    “准备好上来，跟我一起逃。”
    “嗯”
    “京都第一神摄师马上就会起卦，卦象直指此处。内务司得了消息，半柱香不到的时间你便可以看到漫天神兵杀到，还拖什么，想被抓去处天火之刑吗快上车”
    来不及做出反应，少女轻巧的跳下了车，和自己娇俏外表不沾边的蛮力尽露，一手一个，将凌希和三儿如扔顽童般扔进了车厢，转头看了看眉毛微挑的喝茶高冠男子，毫不掩饰自己心中慌乱与惧意，单腿一蹬，跳回车上。
    “黑跑”
    不等神摄师反应过来，黑羊拉着厢车一个调头，四蹄狂甩，逃命似的向着去淮南城相反的方向去了。茶店老板有些惊讶于一个少女何来的气力甩飞两个少年郎，那黑羊怎么拉着这么多人还能飞驰如风，难不成都是修行中人想到深处，有些出神。
    天空白日惊雷，有狂风不歇。
    庆元六年夏，京都第一神摄师起卦：妖星现于巨鹿城外官道，捉之以天火焚灼。两千神兵自京都出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