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声木叶河》第二十四章、人神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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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集来回30里也够呛。猪喂了,人也弄的吃了。忙完,我坐油灯前支起小镜。
    卖菜的五毛钱,买点盐、煤油,已没钱理发。为省钱,过去我俩兄弟自备理发推剪,一贯相互打理。哥走两月多了,我长发盖耳,俨然“小泽征尔”(日本世界级音乐指挥家)。
    有些纠结。总不至为省钱,去感受一回纯土家制作吧:
    打盆热水湿头,受罚样坐着。多是一人主刀,一人作辅。头顶上基本不动。一把从哪家找来的大剪,凭性乱剪,似将马上推去游街。再把头往盆水里浸浸,抹点肥皂。接着便磨起杉刀、镰刀来(全村找不出把剃刀),轮番上。瞧那双手平“端”着利刃,惊险的一记记,在刚才剪似狗啃的遗迹上,连沫带垢,费力地刮下撮撮残毛,露出块块白头皮。在执着的坚持下,亮色渐成一圈,兀现着幸存的两只大耳。于是,似顶个马桶盖的土家发式,尽人观瞻……其过程像刨猪,像剥羊,像剐猴,触目惊心。一!品¥侠虽是村里常景,我却不敢看。
    别无它法。床下找出工具,我开始试探。
    推子使自己头上,怎就那别扭?两鬓推推倒还马虎。而头顶,尤其看不见的后脑上用,则完全使不上。但已后果严重了——眼下这半拉子工程,艺术家不像艺术家,流浪汉不像流浪汉,明天还咋见人?横下条心,我干脆操起剪子。哪还按规矩用梳子一撮撮的梳,手最便当,揪哪是哪的放开了盲剪。“嚓嚓嚓”剪张剪合,“簌簌簌”青丝纷落。全仗手感,胆大,不计后果。
    屋角圈里的猪怎不叫了?手拂小镜里与只刺猬无异的发式,我侧着头。
    上回磨包谷的点糠,拌猪食顶多还能对付两天。多口人家的粮糠,都难养活头猪,我的艰难就可想而知。窖里红苕所剩无多,春荒时候哪舍得多掺。于是刚才喂食,猪就在槽里左拱右拱,不满地憋叫,绝食抗议。还反了你,不吃就饿!我狠下心。
    虽已融入这劳碌世界辛苦度日,但生活还有诗和远方。收拾完头发,我仍如往的凑油灯下,坚持写日记。7分钱张的几张大白纸,叠裁装订出的厚厚几本,已近告罄。白纸前,今天竟久久难以落笔。
    晚餐吃苕没菜,代价高。阵阵灼热感,从心口直涌喉头,却没法让头脑停下:整年从没舍得随便休息一天,风雨里苦挣下3500工分,指望结下这钱了,最起码来年油盐钱有靠。眼巴巴盼着的年终决算,出来了。扣除分粮,居然只收入八元六角,还没一分能兑现。多伢户们,粮食分到手,却连几分钱斤的口粮钱都不付(工分抵扣后为大量赤字),都账上欠着。遥遥无期的欠着。就个数字。天下居然就有这样的事,叫你一年辛苦都白干!忽然开悟了似的,我算这才真切地触及到了时代的脉动:普天下,原来都这么着啊……太不可思议了。
    难怪懒搞得,称干集体是“给别个养伢”,宁可长年忍受饥饿煎熬,不出工。难怪人们出工,个个要死不活。
    我属于有梦的人。缘起昔时的大量阅读,这间简陋的杉树皮顶的木屋,曾装盛着我满满的梦想和使命感:终有一天,我也要把身边的人和故事,写成作品,讴歌这波澜壮阔的伟大时代。于是,我每天的日记,除了记下村里大小事情,偶尔也写下些诗情画意的句行。情怀为笔,随景做画:什么轻风,绿草,什么壮丽地洒得一地的桐子花……很文艺。试想,白天十几个钟头严酷的体力劳动,肉体炼狱;夜来细切轻柔的心理抚慰,无病呻吟,两者,竟能以这么极端的方式相安。今天翻翻,全属小儿呓语。太过天真、可爱。现实的历练,终让我看透,《猎人笔记》的山村人情,不外些寂寞贵族的自我放逐;“采菊东篱下”的诗意,也纯粹吃饱没事的人在犯痴。呻吟再动听,也是病带出来的。饿他三天,保管再不哼不唱。
    人最大的聪明,即随遇而安。不见城市公园里搔首弄姿的鸢尾兰,在这儿,都鬼样的蜷在田边地角?它的唯一用途,是妇女做豆豉垫筛底,叫“豆豉叶”。
    本就个凡体肉身,我竟长年云间漫步,今天才掉下地。
    小资归小资,原本我也早学着过日子了。学社员们,平日满鼎罐苕上,仅薄薄铺点包谷面,拿红苕、土豆当主粮。分得两箩包谷舍不得吃,拌上“六六六粉”防虫,备荒。架不住长期清汤寡水,前些时,花四毛钱,芭蕉叶裹块红兮兮的瘟猪肉回。煮熟,连肉带汤,我呼啦啦风卷残云。斯文扫地。我看,人和神的最大区别,即在知不知饿。
    时至今日,我仍好笑现今人们,对食品安全草木皆兵。至于吗?还在揣摩,自己当年几吃瘟猪肉无恙的原因:也许为应对生存环境的陡变,老天唤醒了不幸生命个体中,类似鳄鱼能食腐尸般强大的免疫系统?也许长期的饥饿,叫人全没了对任何瘟疫的死亡恐惧,而恰恰我又非常幸运?
    喝冷水也不管用,心口烧。要今天那几棵白菜留着不卖,也不至……躺下吧,或许会好些。熬吧。熬到开春,岩坷里的野葱,可以扯来打汤,当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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