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弦》微弦 第一百五十章 永恒之触

    “是不是再确认一下？会不会是视觉上的错觉？”求助者透过显示屏看着那个异星圆盘，仔细、忐忑，不敢有丝毫疏漏。
    听到这话，小叶放大了他屏幕上带有测量滤镜的画面，“你看。”
    那画面依然证实之前的观测无误。
    为了更加确定，小叶又将镜头的角度加以微调，剔除光照角度造成错觉的可能，结果依旧。
    “固定呢？”
    小叶再次调出仪器的实时信息，从那上面看，圆盘仍被完全固定着。
    两人对视了一眼，准备向基地现场最高指挥员滕济慈报告。
    “怎么了？”没等两人做声，一旁已经注意到这边异动的滕济慈先发问了。
    “那个圆盘在转动…”求助者遂将观察到的情况全部告诉了滕济慈。
    虚拟全息成像的另一头，宋嘉同步听到了他的报告。
    当求助者说完最后一个字，宋嘉和滕济慈也在实时画面上确认了圆盘确实在缓缓自转。
    就在这时，一束阳光从舷窗投射进来，照临这面剔透、完美的圆形造物，一瞬间，整个舱内晃过一抹无比晶莹灵动的闪光，稍纵即逝，所有人都几乎无从察觉。
    只有背对着圆盘，正在主机前全神查看着各项检测数据的罗中校微一愣神，稍加反应，他扭头回看那个圆盘，所见却并无异样，他有些疑惑地又转过头去继续之前的工作。
    另一边，在确认了圆盘的异动后，宋嘉思量了片刻，“给我接通宇航员。”他向部下下令道。
    “是。”
    很快，与前方接通。
    “天宫二号，我是107。”
    “我是天宫二号，107请讲。”麦克风里传来罗中校的声音。
    “请用肉眼直接确认一下圆盘的状况。”宋嘉并未把地面人员发现的情况直接告知宇航员。
    “收到。”说完，感到有些奇怪的罗中校回身向实验平台飞去。
    来到密闭实验隔舱前，他仔细打量起异星圆盘，宇航员特有的专注和灵敏让他很快便发现异常。
    “107，圆盘在转动。但仪表显示固定状态正常。”说着，他飘到手套洞口前，这是密闭实验隔舱对其中的实验品进行手动操作的所在，“申请进行手触验证。”
    宋嘉略加考虑，“可以。”
    面对这样一个绝对完美、来自时间诞生之前的造物，一种近乎虔诚的心绪不由便从接近它的人心中生起。就见罗中校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将双手伸入手套洞口，随着十指各自到位，这双人类的手隔着特制硅胶手套又一次直接触及了圆盘。
    一瞬间，人类文明与之发生接触的这部分，天地之间所有人员鸦雀无声...
    “我抓住它了。”这句话本是不必说的，可某种无法自抑的情绪却让罗中校在触及圆盘的刹那脱口而出。
    这是一个在时空中生而必死、转瞬即逝的生命，而他此刻所触及的，也许即是永恒...
    可瞬息之后，那道隔着手套的触感，却让一切重归寂静，因为这道触觉，仿佛直接通往无限，而那也是永恒的别名。
    这种感觉同时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传导给了此时正观看此事的所有人，就好像他们的神经被来自圆盘的某种奇异感应联结到了一起。
    “它可以是任何它想是的...它可以做任何它想做的...”罗中校这是在向地面报告，可他那种神情却好像来自一个只有他一人存在的宇宙。
    “罗中校，你感知到了那种转动是吗？”宋嘉听出了他话中的实意，这也是之前黄上校从不明航天器回到天宫时那种迷幻神情的注解。
    “是它...在转动...这个世界...”罗中校就好像在被吸入一个绝对的黑洞中，而宇航员的职业习惯让他依然能精确报告他所正在感知和经历到的每一刻，只是这已与航天系统的常规认知和规程越来越远。
    “罗中校，立刻放开圆盘，脱离密闭实验隔舱。”宋嘉的语气瞬间加重。
    罗中校完全听到了这条指令，但他的意识却仿佛已进入黑洞的引力范围，神经回路的反馈已无法回到这个世界...
    但又像是，一个凡人，无法抗拒永恒...
    就在这时，一双有力的大手抓住了罗中校的小臂，一把将它们分开，然后顺势将中校从密闭实验隔舱前拉开。
    原来是黄上校从信道里听到这边的情况，和圆盘接触过的他知道其中莫测的力量，他及时赶来，在罗中校落入无形黑洞前的最后一刻将他拉了回来。
    此时，罗中校转过脸来，人们这才发现这个优秀的军人在悄无声息中早已泪流满面，而他自己却浑然无觉，仿佛失神的双眼中却充满一种超离这个世界的、不可抑制的向往。
    看着这一幕，众人但觉似曾相识，这就是不久前，黄上校从不明航天器返回时的神情。
    “罗中校，我们不属于那个世界。”扒着中校的肩膀，黄上校在召唤着他，但那语气看似如召唤，却又透出一丝说不去的奇异，仿佛其中有某种只有这俩人才懂的隐意，而那又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
    但就是这句话却立时发生了效果，罗中校眨了一下眼，然后又是一次，眼睛每眨一下，他的神智就回来一分。
    这时就见罗中校的头缓缓转动，转到一侧时又回返过来，片刻，人们才看出他是在摇头。
    黄上校知道他想说话，但此时仅凭语言不一定最有效，于是他的手离开了中校的肩膀，接着伸出右手食指指向中校的双眼，再引导着对方的视线回指自己的眼睛。只有他到过那片黑洞边缘，也只有他知道怎么回来，之前是中校帮他做到这一点，现在则是他出手的时候了。
    语言终于再次在罗中校的意识中被组织起来，他一边摇着头，一边断断续续说道，“没有...什么...不属于...那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