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凯一把推开殷妈妈。
“妈咪,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唯独这件事。”
殷凯命令司机停车,打开车门大步下车。
殷妈妈赶紧从后面追上来,一把拽住殷凯的手,带着哭腔的声音里充满央求。
“阿凯,就算妈咪求你了,你也不答应吗?”
“阿凯,阿凯……”
殷凯回头,心疼地望着眼中噙泪的妈咪,他印象中那个总是仰首挺胸严肃又高贵的妈咪,何曾有过这般毫无尊严仪态的样子。
殷凯心口一酸,“妈咪……”
“他毕竟……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就见他最后一面吧。”
“他终于要死了!他做了多少坏事,我只觉得轻松,解恨!!!我不想去见他那种人!!!”殷凯低吼起来。
“可他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殷妈妈紧紧拽着殷凯不放手,眼泪掉落下来,“他也希望,能见你一面,你就满足他最后的愿望吧!我知道,他罪大恶极,你们都恨透了他,我也恨透了他,可就要死了,就当我们行行好,满足他最后的愿望吧……”
殷妈妈“呜呜”地哭了起来。
殷凯这一刻终于明白,在妈咪坚硬心房的最深处,依旧深深爱着宋成安。
殷凯终于心软了,缓缓抬起手,覆盖在妈咪的脸颊上,帮她擦去脸颊上挂着的潮湿泪痕。
殷凯和殷妈妈去了宋家。
宋家依旧处在防卫森严之中,见是殷妈妈和殷凯来了,这才打开紧闭的大门。
殷凯不屑闷哼一声,心下鄙夷,正是因为宋成安坏事做尽,害怕被人趁机打击报复,才会这般小心翼翼。
宋成安的房间里,簇拥着很多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一个个都是一副无能为力的无奈。
而如今陪伴在宋成安病床旁的人,只有在宋家几十年的老管家。
老管家的脸上带着未成干净的泪痕,见殷凯和殷妈妈进来,赶紧迎上来,哽着声音说,“老爷不行了,他一直念叨着殷太太和殷少,我这才自作主张给您打了电话。”
殷妈妈冲到宋成安的病床,望着躺在床上,容颜枯槁到极致,双目深深凹陷的宋成安,泪水再次弥漫双眼。
“成安……成安……你睁开眼睛,看一看,我和阿凯来了……”
殷妈妈颤抖的手,缓缓握住宋成安已经转凉的手。
这一刻,宋成安的手指轻轻颤抖了一下,无力的眼睑神奇般地缓缓睁开了,苍白的银发下,一双浑浊的眸子,暗沉无光,好像一汪死水。
殷妈妈的心口更痛,泪水更加汹涌。
殷凯不想看到妈咪这个样子,将脸别向一旁。
老管家低着头不住擦拭眼泪,低声呢喃,“老爷风云一生,最后太可怜了……少爷和小姐都不在身边……”
“奥罗拉……你来了……”
宋成安有气无力地张口。
殷妈妈赶紧凑近一些,“我来了,我来了……”
“你的伤,好些了……好些了没有?”宋成安艰难地问。
殷妈妈不住点头,“好了,都好了……”
怪不得最近他一直没有给她打电话,原来是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心口疼痛的好像要撕裂开了一样,她哭得更加伤心。
宋成安的手指,不可抑止地颤抖着,殷妈妈只能更用力地抓紧他骨瘦的手指。
宋成安咧开干涸的嘴唇笑了,眼底也终于有了些许光亮。
“最后……还能再见你一面,真好。”他道。
殷妈妈擦干净眼角的泪水,忍住所有即将涌出的眼泪,努力挤出笑容,“我不来看你,谁来看你啊。我们分手的时候不是说过,老死不相往来,只希望在对方离世的时候,再见最后一面。”
“原来……你还都记得,呵呵……”宋成安笑起来,声音里带着哽咽。
殷妈妈更紧握着他的手,紧涩的喉口发不出声音。
宋成安吃力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殷妈妈微卷的长发,手指缓缓抚摸向殷妈妈蓝色的美丽眼睛,却没有力气到及,重重跌在床上。
“奥罗拉……”他呼唤了一声,似乎想说什么,最后都融入到深深的目光里。
那眼神之中,有难忘的深情,也有深入骨髓的惭愧和惋惜,更有此生难以弥补的愧欠。
“若有来生,我再偿还,可好?”
他轻轻问。
殷妈妈却摇头,“不要!我不要再遇见你,太痛苦了。”
“这一辈子,终于过去了,终于终结了,我也解脱了。”殷妈妈忍着眼泪。
宋成安缓缓笑着,长吐一口气,闭上眼睛。
“好!再不见了……”
等宋成安再睁开眼,寻找地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殷凯。
殷凯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宋成安吃力地向着殷凯伸手,殷凯依旧冷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若不是因为妈咪,他才不会来见这个人。
“阿凯!”殷妈妈呼唤了一声,对殷凯使个眼色。
殷凯只好走到宋成安的床前,一副冰冷漠然的样子。
宋成安笑着望着殷凯,目光里充满了一位父亲该有的慈祥。
“他的眼睛像你,是蓝色的,很美。”宋成安道。
接着,宋成安叹息一声,“对不起,我的孩子……我才知道你的存在!我不是一个好父亲,对于你和秉文,还有小晴,我都不是一个好父亲。”
“我这辈子,愧对的人太多了,我偿还不清了,也不想偿还了……”他也无力偿还。
“这些天,我躺在病床上,想了很多!我终于想明白,我追逐一生的名利,全都不过是过眼浮云!等到进入棺材,双眼一闭,什么都不再属于我。唯独有那一口棺材,才会与我一起入土。”
“我做了很多坏事,害了很多人,我也意识到了自己罪虐深重,不值得得到你们的原谅,现在都是我的报应,所以才让我一个人孤零零躺在病床上,众叛亲离。”
宋成安咳嗽了两声,殷妈妈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水,他却推开了。
“让我说完吧……我刚刚觉得自己有了一点力气。”宋成安动了动已经好几天没有动弹的身体,长吐一口气,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可能就是“回光返照”吧。
“阿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妈咪……我真的没有能力弥补了,我也知道,我没有资格向你提出任何要求,但我还是想对你说,照顾好你的妈咪,还有……”
宋成安的声音颤抖了一下,目光更加深深地凝望殷凯。
“阿凯,我希望你死后,你能照顾秉文和小晴,他们毕竟是你的弟弟和妹妹,你能答应我,像个兄长一样,照顾他们吗?”
殷凯好笑了,神色懒洋洋的不屑,“你说什么呢!让我照顾谁?!”
殷妈妈赶紧制止殷凯继续说下去,殷凯怄气地将脸别向一边。
宋成安的脸上,布满了悲伤,“我知道,你们都恨我……是我的报应,报应……可我不管做了什么,我都是一个父亲,我希望我的儿女都能好……可他们就是不听我的话……我已经没有力气再管束他们了,只希望他们今后能过得好就行了。”
宋成安颤抖地想要抓住殷凯,可他与他的距离太远,他根本够不到他。
“阿凯……秉文我不那么担心,我唯独担心小晴,我在外面的敌人太多了……我死了之后,我很担心有人报复小晴,我能求的人,能帮小晴的人,只有你了。”
“不管我之前做过什么,你和小晴还有秉文,毕竟是血浓于水的兄妹,我现在只能拜托你了……”
“咳咳咳……”
宋成安一阵咳嗽起来。
老管家痛哭流涕,“殷少,您就答应老爷吧!老爷现在已经快要不行了……”
殷妈妈哭了起来,“阿凯,你就点头吧!”
殷凯抓紧拳头,生硬地点下头,“好!!!”
这个时候,宋秉文一手抱着小子麟,一手牵着丽莎赶了回来。
“爸……”
宋秉文颤抖地呼唤了一声,噗通扑倒在宋成安的床前。
宋成安看到一直不回家的宋秉文,终于回来了,虽然欣慰,却也伤心。自己的儿子,却是在自己气若游丝的时候,才肯回来看自己一眼。
他是真的错了,才会铸就这样悲惨的结局。
当宋成安的目光,落在跟在宋秉文身后一脸胆怯又笑容呆傻的丽莎时,无奈又深远地叹息了一声。
他终究没能阻止宋秉文和丽莎,连丽莎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宋秉文对丽莎还是不离不弃。从他们紧紧握住在一起的手,完全看得出来宋秉文现在有多珍惜疼爱丽莎。
“爸……”宋秉文呼唤一声。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宋成安闭着眼睛,什么都不想去深究了,“小晴呢,她还是不肯回来?”
“之前我见过小晴一次,就再没见到她了!她现在应该去找席初云了。”宋秉文道。
宋秉文打宋晴洛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
宋成安看向殷妈妈,“奥罗拉,我想最后再见小晴一面。”
殷妈妈赶紧让殷凯去找宋晴洛回来,殷凯不愿意,却又不想看到妈咪哭泣的样子,只好勉为其难去找宋晴洛。
宋成安含笑望着在身边相伴的殷妈妈,眼角忽然就红了。
“有你在身边,真好,我当年……怎么就错过了。”
是他的野心和贪念,让他错过了此生最大的幸福。现在惋惜悔恨,却也只能悲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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