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怎堪明月误》第七十三章 宫变(一)

    
    太子和金酉弦的婚礼很隆重,除了风轻云淡的两人未赴约外,一切都风平浪静。
    夜晚。
    白袖踏出家门,发现南荣奕已经等在门口,他眉眼带笑,嘴角漾起一弯好看的弧度,晚风轻抚起他的衣袂,飘飘恍若仙人。
    没有冗余的客套话,沉默便代表了所有沉醉的情感,他牵着她的手,帮她上马,一路驶向皇宫。
    鬓发在两颊翻飞,像有人拨动了杂乱的乐章。
    树叶摇晃,路上有人咂舌:“瞧瞧,那马上的两人,真是郎才女貌。”
    他们笑而不语,一路顺畅地来到观星楼前,沉寂的古建筑依旧浅眠在浩瀚苍穹下,猎猎风声自破败的窗户中传出,四下空旷寂寥,激不起一丝波澜。
    “可准备好了?”南荣奕望着白袖,莞尔道。
    “嗯!”白袖正色答道。
    南荣奕轻轻一笑,拉着她进入观星楼。
    白袖向傅钰请教了离暹大法的使用技巧,所以她很轻巧地就破了咒法机关,一个时辰后,二人就来到了上次那条长长的台阶上。
    石块冰凉的温度透过鞋底渗进肌肤,二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南荣奕将她的手攥得更紧:“抓紧我。”
    白袖赧颜,“嗯”了一声,径直向大门走去。
    “哐——”大门再次被她推开,按着南荣奕的说法,只要二人不去看那些白衣人的眼睛就不会出现上次魔怔一样的情况,所以二人双双抬眼看那天花板,用余光看路。
    视听嗅闻察,二人吊着胆子往前,发现头顶与其说是天花板,不如说就是块巨大的黑色幕布,看不着底。来来往往的白衣人脚步虚浮,像一个个面无表情的木偶。他们事先吃下傅钰给的药丸,便不会被这些白衣人察觉。
    南荣奕仔细搜索着脑海里曾经走过的路线,绕过那座巨大的池子,在东北方向一座巨大的烛台后发现了一扇小门,门虚掩着,南荣奕将白袖护在身后,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发现里面只一条烛火微弱的小道,并无机关阵法,他对白袖略一点头,然后朝里走去。
    他们顺利地穿过了小道,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他们顿觉不妙——
    正如从前看的话本子里的套路,数十个洞口,洋洋大观地呈现在眼前,每一个洞口都长得一样,洞里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此时,池子上方漂浮的碎片,忽然齐齐朝一个方向涌去。
    刘府。
    “老爷!家里的存银忽然全没了,一个月前没的,今日查账才知!”管家急冲冲跑进丞相卧房,双手哆嗦地握着厚厚的账本,老泪纵横。
    “噗——”丞相一口水喷出来,脸色瞬间惨白,“什么!”
    然后一把夺过账本,一页页翻动起来,面色一点点由白变青,由青变黑。
    “你这个老东西!”他气急败坏地将账本砸在管家头上,管家眼泪汪汪,一脸生无可恋。
    “你就算赔上你的老命都还不上老子的钱!”丞相额头青筋暴起,捶胸顿足,“还不快去给老子查!”
    “是是是!”管家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冲出这片焚场。
    城外,一批大军集结完毕,整装待发,寒铁铮铮在微凉的苍穹下,他们面色凝重,沉肃在漆黑的夜里。
    “你打算选哪个?”南荣奕俯头看白袖。
    白袖迷茫地摇头:“不知道,这里跟你来时的景象不一样了?”
    南荣奕“嗯”了一声:“当年并没有这些奇怪的洞口。”
    白袖沉默,有些束手无策。
    一片细碎的光芒自身后折射而来——
    二人转身,只见方才进来的小道突然冒出来无数个斑驳的发光碎片,像数以万计俯冲的老鹰,展翅博飞,直直冲他们袭来!
    白袖抽出腰间软鞭,南荣奕聚气于掌,掌中腾腾白汽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汇成一团白光,面迎碎片而去。
    白袖瞟了他掌中一眼,南荣奕的恩师,柯幛徐,当年名威四方的内功高手,擅用内力将对方压迫而死,其所擅之术也绝非仅仅内力,与之交手过的人,言其剑术了得,远凌驾于大师级别之上,又言其能纵火,指尖一拈便是荼毒火焰……柯幛徐被称为江湖上千年难遇的鬼才,相传其性格怪诞,不喜与人交往,亦不收弟子。
    他竟能收南荣奕为徒,倒也是桩怪事。
    “哐——”她的软鞭率先袭上一块碎片,然而一声清响后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破碎后的碎片,在半空中绽出一朵碎花,接着如获新生,以更快的速度继续向她袭来!
    忽然眼前一晃,南荣奕挡在她面前,偏头沉声道:“保持清醒,东南方向,你先走,我在这里挡住这些东西。”
    白袖感激地点头,身体贴于地面,在碎片的缝隙之间钻身而过,跃进东南方向的黑洞里。
    皇宫。
    “怎么了?”一个宫女望着远方火光冲天的宫殿一角道。
    “是观星楼。”那位小宫女神色慌忙,被拽住的胳膊挣扎着,“春执姐姐快走吧!要宫变了!”
    一丝惊诧跃上春执眉头:“什么?宫变?”
    “是啊!”小宫女急得眼泪团团转,“太子妃今夜被奕王殿下的寒铁箭射成重伤,本来那箭要射太子殿下的……奕王殿下谋反了!”
    说罢手重重一甩,终于挣开了胳膊,挎着包袱急匆匆地往宫外奔去。
    春执怔滞在地,一朵烟花惊艳绽放于天空,像夜空下恣意绽放的曼陀罗,爆破声炸燃了原本漆黑的夜,她霍然一惊回过神来,喃喃道:“贵妃娘娘……贵妃娘娘!”
    她提着裙边一路疾奔,横冲乱撞慌忙奔命的太监宫女蜂拥而来,将那条路堵得死死的,内心一股悲凉孑然爬上,呐喊声、惨叫声、耳边的猎猎风声、远方苍穹下沉肃的刀剑相磨之声,魔鬼一般折磨着耳朵,她的眼眸中倒映着这群人仓惶失措的身影、他们慌乱而狰狞的面孔、他们用力抓扯对方的虬枝般交错的手臂……
    “去南天门!”她大喊,“那里通着皇家陵墓你们忘了吗?!”
    皇家陵墓,皇家人的颜面,多年来数场宫变唯一不曾波及到的地方。
    然而声寡人弱,她的声音淹没在一片喧嚣人群和暗沉夜幕中。
    一股湿意泛上眼眶,你们啊,以为出了宫就会安全吗?我母亲当年也像你们这般天真,然而宫门还没有看到,眼中的希冀就被他们冰冷的利剑无情斩断。
    她咬咬牙,朝另一边跑去,那是一条较为宽敞的大道,绕过御书房通向御花园,大军应该很快就会到,但她一定会更快。
    “贵妃娘娘!”她气喘吁吁,一脚踏进长明宫,瞳孔蓦然睁大!
    正殿一片狼藉,烛火还未点燃起,烛台便散倒在地,几具早已冰冷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未阖的眼充斥着诧异和不甘。
    她强自按压下心中的恐慌奔到内殿,只见一个衣衫凌乱的妇人倒在梳妆台上,衣衫被血浸透,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手中抱着梳妆镜,身体微微颤抖,做着最后的挣扎。
    “贵妃娘娘!”眼泪夺眶而出,一个趔趄奔倒在贵妃身侧,“春执来晚了!春执有负重任!”
    妇人用力地抬头:“何来无约?”
    春执泣不成声:“天意弄人。”
    妇人莞尔,将手中的镜子塞给她,她接过,指腹抚在镜面背侧,那里有一团凸起的冰冷的暗扣。
    “哥哥……被控制了……你把这个……交给奕儿……或者……傅公子……”
    春执哽咽,站起来上前扶她:“奴婢送您出宫!”
    很多年前,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站在梨花树下,鹅黄色的裙裾被风温柔地吹起,像极了枝头点缀的迎春花,她的笑容像春风一样和煦,却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
    她的眼角挂着早已风干的泪痕,恍惚道:“如今才发现,皇宫才是这世上最大、最富丽堂皇的囚笼,可惜,本宫走不出去了。”
    很多年后,繁华如梦,她这一睡,就是十六年。
    “不了。”她悲凉地勾起一抹笑,满是鲜血的手抓住她衣袖,像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我终于……自由了……春执,你告诉奕儿……等我和陛下身陨,把我们葬在一起……”
    言尽,手落,气竭,人陨。
    眼泪再次如断线的珍珠大滴大滴狂涌而出,她蹲下来,轻轻阖上妇人的眼,颤抖道:“奴婢一定传达!”
    毓竹殿。
    殿外一片燎燎火光,尖叫声和铁器相撞声此起彼伏,殿中一片嘈杂,数个身披盔甲之人将中间之人死死围住,然而那人面容一片云淡风轻,好似周遭从未入他的眼。
    “傅公子。”刘沛洹从人群中走出来,勾唇一笑,“若你说出南荣奕的下落,本少爷便饶你不死。”
    傅钰冷笑:“南荣奕的行踪从来不告诉我,我如何告知你?”
    “不告诉你?”刘沛洹慢慢踱近,“谁不知南荣奕跟他的宝贝幕僚形影不离?况且,你应该不想她出事吧?”
    一丝呻吟自他脚下逸出,傅钰抬眸,小茶被死死绑住,一身狼狈,头被踩在刘沛洹的脚下!
    灯火骤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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