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狐》第三节 伊丽莎白二傻子

    
    苏观搬着那台糖果扭蛋机吭哧吭哧进门的时候，伊丽莎白正蜷着身体侧躺在沙发上。她抬起脑袋懒洋洋地瞟了他一眼，又毫无兴致地闭上了眼睛。
    她亮金色的长发披散着，少见阳光使得她的肌肤显出一种病态的白，此刻她那睫毛长长的眼睑遮住了水蓝色的瞳孔，樱红的双唇微微吐息，纯美的胸腹伴随着呼吸起伏。她就这么毫不设防地躺在那里，全身上下，不着寸缕。
    我知道一定有朋友正在用批判性的眼光欣赏以上桥段，且十分关注后续可能的发展。如果某天回家真能看到这样的一幕，让苏观减寿三年也不是不行。然而很遗憾，本着对各位认真负责的态度，我不得不说——
    醒醒吧。
    死宅不要整天做梦。
    事实上，以上桥段都是我胡扯的。伊丽莎白只是苏观的一只宠物。
    这是一种大家几乎每天都能看到的动物，拥有着可爱迷人的外形，但其同科野生种却是生物圈中的霸主，拥有着极强的战斗力和攻击性，再经验老道的猎人遇到它都只能选择退避三舍。
    说到这里，各位想必都已经猜出来了。
    没错，伊丽莎白就是一头猪。
    确实很常见对吧？只不过有时是条状，有时是块状……
    作为一头猪，伊丽莎白十分聪明地假扮成了橘猫的样子来骗取苏观的好感。然而从她刚一被收养开始，猪的本性就暴露无遗。如今她六个月大，体重已经超过了十斤。整个生物圈中，苏观所知的唯一一只比她更能吃的生物名叫林丹妮。
    网上有个段子说得好：十个橘猫九个胖，还有一个压塌炕。
    以前苏观总是不信，现在么……
    由不得他不信。
    阿基米德说：给我一根杠杆，我可以撬动地球。
    伊丽莎白说：给我一副牙口，我可以吃掉地球。
    古人诚不欺我。
    时间真是把猪饲料。
    也许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怨念，伊丽莎白扭头丢给他一个不屑的眼神。
    猫就是这样的一种生物，从来不带有色眼镜看人。无论你贫穷还是富有，它都瞧不起你。
    伊丽莎白的全名是伊丽莎白-洛佩兹-斯图亚特。
    小名叫二傻子。
    ……别问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反差。她小时候被前主人叫“二傻子”成了习惯，后来被苏观领养之后，叫她别的一概不应，只有叫“二傻子”才有反应。
    而苏观之所以给她取名叫“伊丽莎白”，有着相当深刻复杂的原因。
    一个高贵而优雅的名字，能够令人回味隽永，无形之中抬高宠物及其主人的风范与品位。
    ……简单来讲就是为了装逼。
    你出门跟人讲，“家中饲有狸奴一只，名唤伊丽莎白”，这多有范儿？
    你要是说“俺们家有个二傻子”，不知道的以为你住在安定医院呢。
    苏观给那台糖果机接上电源，可装扭蛋的透明塑料罩内的彩灯却没有亮起。苏观记起这玩意好像每次启动之前都要进行一遍设置，可到底怎么操作呢？
    “裴哥，你好像忘了留份说明书给我。”他喃喃念叨着。
    他决定先试着调一下，好歹也是个精英技术人员，总不能被这点小事难倒了吧？
    伊丽莎白从沙发上跳下来，慢慢悠悠地走到苏观身边。别家的猫走的那叫猫步，伊丽莎白就特别一点，她走的是海龟步。
    “喵。”她软绵绵地叫唤着，这是讨食的叫声。
    “等会儿。天天就知道吃，我也是搞不明白，每顿都给你按照减肥餐的量喂食，你咋还是这么胖呢？”苏观把她推到一边，“……唔，是不是要打开这个开关？啊，亮了！”
    玻璃罩内五颜六色的彩灯刹那间闪烁起来。苏观后退一步，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却忘记了一件小事。
    对于猫来说，所有酷炫的东西都属于猫玩具。
    伊丽莎白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彩灯，愣愣地看了两秒钟，接着以和她的体重完全不符的弹跳力拔地而起，那雄健的动作有如猛虎，有如黑豹，然后——
    “砰”的一声撞在了糖果机的侧面。
    糖果机被撞得晃荡了一下，刚刚亮起的彩灯又全部熄灭了。
    “死猫！”苏观发出一声惨叫。
    他试着按动开关，重新插拔电源，但不管怎么鼓捣，玻璃罩内的彩灯都没有再度亮起。
    最后他一屁股坐倒在地，满脸绝望，就像一只失去了梦想的咸鱼。
    白天在自己的梦中女神那里狂掉好感已经够惨的了，难道现在连颗糖都没得吃吗？
    伊丽莎白并没有半分愧疚，眼见透明罩内不再闪烁，她也就没了兴趣，晃悠到苏观身边，蹭着他的身体喵喵叫唤着讨食吃。
    “滚蛋！”苏观没好气地骂道，“今晚你没饭吃！”
    伊丽莎白似是听懂了这句话。她恼火地瞅了苏观一眼，然后竖着尾巴自顾自走开了。
    苏观继续对着糖果机犯愁。骂猫撒气也没什么用，当务之急是怎么把糖果机修好。虽然不是生活必需品，但好歹也是裴哥钱嫂留给他的纪念，搬进家门还没五分钟就弄坏了，心里总觉得不是个滋味。
    等等，也许坏掉的只是彩灯的线路，机器本身还是可以正常运作的呢？
    他找来一枚一元硬币，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丢进了投币口。
    硬币在机器内部滚动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一秒钟后，一个更为沉重的响声逐渐朝着出货口靠近。在苏观期待的目光之中，一颗硕大的白色扭蛋滚了出来。
    “耶！”苏观开心地捧着扭蛋，“我就知道我的运气不可能这么背！”
    他坐上沙发，一边哼着歌儿打开扭蛋壳，一边猜测着里面装的是什么糖果。扭蛋机里装着各式各样的糖块，一般彩色的是果味糖，白色的则是酥糖或棉花糖。一颗蛋里装一包，虽然不是什么知名品牌，但好在经济实惠。
    不过这一颗……
    苏观从蛋壳里取出一个小纸包，面露疑惑。以前诊所的老大夫不是经常用那种白纸折起来的小包包住药片吗，眼下苏观拿在手里的就是那种纸包。过去他可从来没拿到过这样的糖果。
    他抖了抖扭蛋壳，里面没再掉出更多东西来。
    ……难道是新品种？
    他小心地把纸包一层层拆开，拆到最后，里面的东西给他的头脑带来了莫大的冲击。
    是糖。
    是糖，没错。糖果机里出来的东西当然是糖。
    可是……可是这糖……
    这并不是什么新品种的糖，晶莹剔透，犹如沙粒一般，数量极多，大概有成百上千吧。
    “我靠……”
    苏观眨巴了好几下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尼玛白砂糖啊！”
    冷静一点，冷静一点。苏观对自己说。可能这只是糖果厂商搞出来的恶作剧。这个世上既然有往系统里乱加定时任务的程序员，那有往扭蛋里塞白砂糖的厂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当然，这是比较乐观的猜测。但也有其它的可能，比如说……
    他警惕地看着手中的纸包。
    不会有人恶意投毒吧？
    他思索了片刻，安全起见，决定还是先把这包糖倒进垃圾桶。这时他跟伊丽莎白对上了视线。
    不知何时，装猫粮的橱柜门户大开，肥猫正把头伸进猫粮袋子里，喵呜喵呜的吃得不亦乐乎。
    苏观冷着脸走了过去。伊丽莎白眼看主人过来，歪着小脑袋思考几秒，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把肥胖的身子往里面挪挪，给苏观腾了个位置。
    “滚哪！”苏观咆哮道，“老子对你的猫粮一丁点兴趣都没有！可你特喵的是怎么进去的？”
    伊丽莎白露出鄙夷的眼神。她晃荡着身体走出来，先把门关好。然后用指甲抠着门缝将门扒开，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低头大快朵颐。
    “……我说你减肥怎么越减越肥！”
    苏观没好气地把她揪出来丢到一边，然后找来自己锻炼用的哑铃把门顶上。回过头去的时候，却发现她不知何时跳到了茶几上，正好奇地瞅着那一包白砂糖。
    “哎！”苏观大惊，“那玩意儿可能有毒！不准吃啊！”
    伊丽莎白听话地后退了两步。
    苏观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伊丽莎白趁他不备，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猛然探头，伸出红色带倒钩的小舌头这么一卷，整个纸包里的白砂糖一颗不剩，被她全部吃进嘴里。
    “嗷！”
    苏观尖叫一声，一头冲过去想要抓住伊丽莎白逼她吐出来，可这死猫却是个灵活的胖子，见势不妙在半秒钟内就钻进了沙发后面，不论苏观怎么威逼利诱就是不肯出来。她无辜而迷茫地眨巴着一双小眼睛，像是在说——“一包糖而已你至于么？说好的要做彼此的天使呢？”
    一人一猫就这么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苏观搬沙发拿笤帚什么招数都用上了，伊丽莎白上蹿下跳硬是没让他逮住。眼看这死猫跳到窗台上舔着爪子，丝毫不像有事的样子，苏观一颗悬着的心也就渐渐放了下来。这么长时间，要是毒药应该早就发作了吧？
    “呸！你个猫娘养的！”他愤愤地指着猫骂道，“也就是我心眼儿好，你看看换了别人谁还这么惯着你！”
    “……哼。”
    不知是不是苏观的错觉，他好像听到伊丽莎白发出了一声少女般的不屑冷笑。
    今天一整天都晦气得不得了，刚刚抓猫又出了一身汗。苏观决定去烧水洗个澡，早些睡觉，也许明天还可以来一次久违的晨跑。
    他并不知道的是，在客厅的灯光熄灭之后，伊丽莎白静悄悄地跳到地面，一路走进阳台，踩着鞋盒子搭成的阶梯走到窗边。她隔着透明的玻璃静静地欣赏着第十五区的曼妙夜景，犹如初生的智者第一次观察这美丽的新世界，万家灯火映在她闪烁的瞳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