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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外交,在任何时代都是存在的。
陈王妃平时喜欢听戏,因此在正殿旁边的庆善堂里安排了唱戏。
苏妧陪了陈王妃和孙氏一会儿,那些所谓的大人们就有一些不太适宜还没出嫁的姑娘听的话题要聊,所以苏妧就出来了。才出来廊道上,就有一个年龄跟她相仿的姑娘站在前方。
苏妧看到她, 眉开眼笑,小跑了几步上去。
“蕙娘!”
蕙娘的名字叫杜蕙,是早两年去世的宰相杜如晦的侄女。
“瑶奴!”杜蕙高兴地喊着苏妧的小名,笑着迎上去, 紧紧地捉住了苏妧的手。
“我昨日都已经听说你的事情了,瑶奴, 真好!”
苏妧在六岁的时候, 跟着母亲孙氏一起到陈王妃的府里玩, 恰好遇见了也同样是到陈王府来玩的杜蕙。杜蕙粉雕玉琢, 又文静乖巧, 跟苏妧是同一天出生的。而两个小女孩从一开始,便一见如故。
孙氏见两个小女孩那么快便玩到一块去, 便时常与杜夫人来往,两个小女孩曾经有一段时间粘的几乎恨不得吃饭睡觉都能待在一起, 后来感情也不见转淡。在苏妧重病的时候,杜蕙还时常到苏府去看望她。
只是半年前, 杜蕙跟着母亲一起到洛阳的外婆家住了一些时日, 因此这两个好姐妹也有大半年的时间不曾见面了。
苏妧拉着杜蕙的手, 十分不稳重地转了两圈,“蕙娘,你又长高了。”
虽然在唐代女子十二三岁嫁人十分正常,可十二三岁的女孩还在长个子,前些日子的时候,杜蕙还没苏妧高,如今两人都是差不多的个子了。
杜蕙笑着,问她:“你怎么出来了?”
苏妧朝她眨了眨眼,笑道:“王妃和她的客人们有悄悄话要说呢,将我赶了出来。”
杜蕙:“我方才到的时候,听说你在花园,本想去找你的,后来听说王妃让你去花园找万泉县主玩,所以就没去。怎么样?万泉对你还是跟从前一样吗?”
苏妧笑着,就将早上在花园杨宜歆对她说的话告诉杜蕙。
杜蕙皱眉,“万泉还是跟从前一样,你如今跟从前也不一样了,她怎么还是这样?”
正说着,就看到前方几个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女孩围着杨宜歆从廊道那边走来 ,杨宜歆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那下巴快要扬到天上去。
那几人也遇见了苏妧和杜蕙,从前,她们看到了苏妧,就跟看到了空气似的。毕竟,长公主的嫡长女,跟一个从四品秘书丞的嫡女,谁更有结交的价值一目了然。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昨天圣人一席话,便令苏府鸡犬升天,更别说是“得道”的苏妧了。
那几个少女之中,靠苏妧较近的那个女孩地朝苏妧露出一个笑容:“妧娘,我们要去听戏,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跟苏妧说话的女孩,是如今应国公武士彠和杨氏的嫡女武顺。
已经快到说亲年龄的武顺,这一年苏妧见了几次。当初应国公武士彠的原配去世,与杨氏是属于二婚,长广长公主是他们的主婚人。因此应国公府和长广公主府两家的关系走得挺近,武顺对杨宜歆也是言听计从,包括……从前的时候对苏妧视而不见。
杨宜歆一听到武顺的话,眼睛一瞪:“为什么要叫她去?我最不喜欢跟苏妧一起听戏了,她要是去的话,我就不去了。”
武顺:“……”
苏妧这几年为了不露馅,使得自己的性情比穿越前还要活泼几分,可她的内心早过了跟小女孩斗气的年龄。她朝脸色难堪的武顺露出一个不带恶意的笑容,然后拽着杜蕙的手往后面花园的方向跑。
两人跑动间,衣带飞扬,像是展翅欲飞的蝴蝶。
苏妧平时的消遣之一是调香,她刚才在陪陈王妃的时候,陈王妃心情好,跟她说陈王府玫瑰园中的花都开好了,她若是喜欢,可以去摘一些玫瑰花回去,因此苏妧直接拉着杜蕙到了玫瑰园。
玫瑰园中,各式各样的玫瑰在枝头绽放,红的黄的白的,美不胜收。
绿萝和藿香手臂都弯着一个竹子做的花篮,手中拿着一把剪刀。苏妧和杜蕙在花丛中走过,杜蕙跟苏妧说世事难料,没想到你以后竟然是要当太子妃的人。
苏妧看着旁边的一朵黄玫瑰开得正好,摘了下来别在杜蕙的发间,笑道:“说实话,我真的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杜蕙:“以后就会有感觉了。”
苏妧没有搭腔,手中拿着一枝玫瑰,心情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她今天已经感觉到身份的变化了。那些命妇对她和孙氏的态度跟从前都大为不同,难怪身在高位之人,会那样留恋权势。
因为权势而带来的优越感,真的很容易令人沉迷其中。
“瑶奴,你说以后要是再遇见万泉,可怎么办啊?”
苏妧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杜蕙,“什么怎么办?”
杜蕙眉目有些发愁,说道:“万泉是长广长公主的女儿,我听说皇后殿下也十分喜欢她,经常叫她进宫小住,陪几位公主玩耍呢。她总是这样与你不和,日后她若是在宫里说你不好,那可怎么办?”
苏妧还没说话,就听到一个充满怒气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我若是说谁不好,只会光明正大地说,在背后说三道四,算什么?”
杜蕙吓了一跳,回头,只见是杨宜歆。
这个骄纵的小姑娘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药,刚才还说要去听戏的,如今不去听戏却跑来了玫瑰园,身边连个侍女都没带。
苏妧头也没回,语气悠然淡定:“万泉,你偷听还恶人先告状。”
杨宜歆振振有词:“我要是不偷听,又怎会知道杜蕙在背后说三道四!”
杜蕙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苏妧这次终于回头看了杨宜歆一眼,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玩命儿瞪她。
苏妧有些无奈,:“……别瞪了,太阳这么大你跑来这儿做什么?看到那棵大树没有?你到那边去避避阳光”
谁都知道,杨宜歆其实是个早产儿,她月里不足,出生后自然就是被长公主和驸马捧在手掌心上,吃喝用度,怕且是除了皇宫里的几位公主,就再也没有比她更讲究的了。而且别看她折腾起人的时候好似活力十足,可实际上是一身病骨。
苏妧不想杨宜歆在和她一起的时候被晒晕了。可是很不幸,苏妧才那么想,站在她前面的杨宜歆身体晃了晃,杜蕙赶紧扶着她:“县主,您怎么了?”
杨宜歆脸色有些苍白,见有人来扶着她,就顺势将身上的重量都交给了对方,杜蕙猝不及防被她那么一靠,差点没带着杨宜歆一屁股倒在玫瑰花丛中,然后两人一同被玫瑰花刺变成个刺猬。
杨宜歆:“我、我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苏妧知道杨宜歆很娇气,但不知道这么娇气,赶紧走过去在在杨宜歆后背的几个穴位上拍了拍,又让绿萝将随身带的水拿过来给杨宜歆喝。
苏妧:“你不是去听戏的吗?跑来这儿晒太阳是做什么?”
杨宜歆好不容顺过一口气,听到苏妧的话,忽然又急促地喘了起来,喘得差点背过去。
苏妧赶紧又在她背后的穴位按了几下,哭笑不得:“还不能问啊?你身体不好,别乱激动。”
然而杨宜歆听到苏妧的话,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奇耻大辱一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神情也憋屈到不行。
苏妧和杜蕙对视了一眼,对杨宜歆的这个憋屈模样都生出了十万分的好奇,可想到刚才这个娇娇女情绪激动的模样,也不敢乱问刺激她。苏妧见杨宜歆半天不说话,就让身边的两个侍女先将身体不适的杨宜歆送回前面后再过来。
她吩咐完两个侍女,就转身跟杜蕙到另一片玫瑰花地去。可才转身,披帛就被杨宜歆拽着了。
杨宜歆脸被憋得通红,她吞吞吐吐了半天,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十分委屈地跟苏妧说:“我、我是来道歉的啦!”
苏妧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你来道歉?”
杨宜歆一边擦眼泪一边点头。
苏妧:“……可你为什么要道歉?”
虽然说方才杨宜歆出言不逊,但这种事情在这个小姑娘身上,都是家常便饭了。再说了,苏妧去跑去了人家小姑娘的梦里去捉弄了人家一番,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可杨宜歆只顾着自己哭,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直打嗝,差点没背过去。
苏妧看着她的模样,无语凝噎。
不知情的人,大概会觉得这个她对杨宜歆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所以杨宜歆才会哭得成这个样子。
杨宜歆哭着哭着,忽然就停了下来,只见她毫不客气地将苏妧的披帛拿起来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抬头,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越过苏妧,沙哑着声音委屈兮兮地喊了一声:“太子表兄。”
苏妧一愣,缓缓转身,不久前才见过的李承乾站在不远处的花丛中,玉树兰芝般的气质,在他身边的是临淮王李诱。
这两人看向苏妧和杨宜歆的表情,都十分一言难尽。
苏妧:“……”
苏妧在苏府的仆人之中,口碑本来就好。月见和忍冬在孙氏的屋里是虽然跟苏妧的近距离的接触不多,但看着每次苏妧到夫人的屋里后,屋里都是欢声笑语,心中对她也十分有好感。
从前的时候觉得能在小主子身边,简直是天上的殊荣,不知道要修多少的福分才能砸到自己的头上来。
可忽然有一天,孙氏问她们是否愿意到小主子的身边,为小主子尽忠。
两个小丫头既意外又惊喜,她们年纪虽小,但也早早尝过了世态炎凉,唯一得到的温暖,是苏家人给的。
因此听到孙氏要将她们拨给苏妧的时候,两个小丫头感动得泪眼汪汪,跪下跟孙氏磕头说她们日后一定为小主子尽忠,肝脑涂地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她们年纪虽小,但却是忠心耿耿。藿香说主子让她们出去玩,她们就真的出去玩,并且玩的时候耳听八方,尽量多的收集八卦。大概是两人年纪较小,在外面的时候性格活泼外向嘴也甜,居然也套了不少八卦回来。大多数的八卦,仅仅只是八卦而已,苏妧听了并不放在心上。
只是当忍冬说到关于李绩家的八卦时,苏妧留了个神。
忍冬:“听说李家的两位小娘子被兄长带回府里之后,一直没有出过门。昨个儿的时候,听说他们的祖父病情加重了,并州大都督府长史李绩正快马加鞭,要赶回长安。”
苏妧愣住,这么严重?
月见在旁边搭话,“因为李姑娘的兄长是东宫属官,听说太子殿下平常出去的时候都会带李侍卫随行,所以我和忍冬姐姐听到这事儿的时候,格外留意。”
苏妧微笑,“你们做得很好。那有没有打听到李侍卫的祖父是为何病情加重的?”
月见和忍冬两人不约而同地摇头。
月见歪着头想了想,“说不定,是跟李侍卫忽然从永乐园带两位小娘子回去了有关系。不然怎么会在李侍卫带着两个妹妹回去之后,就传出了他们祖父病重的消息呢?”
旁边的藿香闻言,笑着轻斥:“不知天高地厚,有这么胡乱猜测的吗?说不定,是因为他们的祖父本就病重了,所以李侍卫才会来永乐园将她们带回去呢?”
月见“哦”了一声,低头。
苏妧见状,笑了笑。李震的祖父一直缠绵病榻这个事情苏妧一直都有耳闻,现在忽然说病情加重了,大概是李震回去之后将李晶在永乐园的所作所为告知了家人。纵然李晶是庶女,也会影响家中姐妹的婚嫁。
背着家人与其他男人有了私情,那个男人还是自己未来的姐夫,后来有因爱成恨,居然要加害亲姐……这样的事情一旦传出去,李府的名声会毁于一旦。
古人重名声,难怪老人家会被气出个好歹来。
李绩都已经从并州赶回来了,估计李震的祖父撑不了多久。
生死有命,都不是寻常之人所能左右的。
苏妧心中暗叹了一声,让绿萝拿了一两个小玩意赏给月见和忍冬,“这次你们做的不错,但是以后可以做得更好一点,要怎么做,我会慢慢教你们。”
月见和忍冬双手拿着苏妧赏的小玩意儿,欢天喜地的神情,尤其是忍冬,看着苏妧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兴奋,可又有些羞涩。
那模样,看得苏妧有些莞尔,在打发忍冬离开的时候,她还忍不住问了一句,“我看你在外面活泼外向,又会哄人高兴。怎么到了我这儿,会害羞呢?”
忍冬闻言,低头,脸色赫然,“忍冬在外面玩的时候,是为主子干活,若不是那样,不讨别人喜欢。”
苏妧奇道:“那你在我跟前,为何不讨我喜欢?”
忍冬:“夫人说了,在娘子跟前,不要装腔作势,原本是怎样,便是怎样,这样娘子才能放心。”
苏妧一怔,阿娘为了她付出了很多的心血,处处为她打算,即便是侍女,也是经过她亲自把关教导后,才交到自己的手中。
想到孙氏的用心良苦,苏妧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
回去之后,得再去翻一翻百里夷留下的那箱医书,其实百里夷说过,只要阿娘的腿疼发作时,按照他的针灸之法和坚持按摩,是可以减缓许多。但百里夷所学既广又深,说不定他留下的医书里还有其他的办法可以加以改善,她看有没有法子在入宫前,即使不能令阿娘的腿疼之疾完全根治,至少也能好个七八成。
苏妧还在盘算着回府之后的事情,长乐公主那边就已经派人过来,说是想请苏妧过去一趟。
苏妧站起来让藿香和绿萝帮她整理衣裙,一边问绿萝:“公主可有说是什么事儿?”
绿萝抿着嘴笑,说道:“我就知道娘子会问,所以刚才悄悄问过牡丹姐姐了。牡丹姐姐说不是坏事,是谯国公的女儿颍川县主到了公主那儿,说这几日都没顾上正式与娘子认识一番,因此特别去找了公主,希望公主能代为引见。"
代为引见?
苏妧眨了眨眼,心中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颍川县主是谯国公和平阳昭公主的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一个女儿。平阳昭公主没得早,在颍川县主刚出生后不到一年,就去世了。李世民心情哀恸之余,又心疼阿姐的小女儿没有了阿娘,又没个姐妹当玩伴。所以颍川县主年幼的时候,被李世民接进了宫里,吃喝用度,跟长乐宫公主无异,到了七岁的时候,才回了谯国公居住。
早前两天,颍川县主还没来永乐园,后来听说太子殿下也到了永乐园,昨天也来了,刚好赶上长乐公主赏花之行的尾巴。看得出来长乐公主跟颍川县主的感情很好,颍川县主来了之后,长乐公主原本花在苏妧上的心思,全都转移到颍川县主身上去了。
今天早晨的时候,还听说长乐公主特别邀请了太子殿下和李泰两人一起到她的院里一起用早膳,而颍川县主当然也在此列。
又是一个年幼的时候在宫里长大的,苏妧觉得李世民和长孙皇后这对夫妻,怎么弄得皇宫跟个高级收容所一样?
该不会来一个李绩之女李蕴还不够,还要来个颍川县主又是跟李承乾是什么青梅竹马的吧?
苏妧心里想着,出门前还绊了一下门槛。
苏妧:“……”
出师不利,说不定今天所有不祥的预感都会变成现实。
颍川县主,谯国公和平阳昭公主之女,年过十四未满十五,比苏妧年长了几个月。
苏妧见到颍川县主的时候,她正与长乐公主坐在樱花树下翩然起舞。这时的大唐流行胡旋舞,后世已经失传。得益于穿越的缘故,这辈子的苏妧终于可以一睹胡旋舞的真貌。
苏妧看着在樱花树下轻快旋转,仿若足不沾地的少女,十分惊艳。
弦鼓—声双袖举,回雪飘摇转蓬舞。
说的大概就是如今眼前这个在樱花树下的的少女了。白色的花瓣从天而降,少女白色舞衣的衣带随着她的急速旋转而在半空中飞快掠过,身若飘雪。
忽然一个人在她耳旁小声说道:“她很美,对不对?可我很讨厌她。”
耳边鼓声急促,眼前美景如画,所以苏妧没留意到有人靠近她身后。这个声音猝不及防地在她耳旁响起,她吓得差点叫起来。有些恼怒地回头横了一眼鬼鬼祟祟出现在她身旁的杨宜歆。
杨宜歆却盯着前方的颍川县主,跟做贼似的趴在苏妧身上咬耳朵:“她以前总说自己一定是太子妃,这次来肯定是要给你好看的。苏妧,你要挺住,别怕她!”
苏妧:“……”
果然,李承乾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祸水!
苏妧木然着脸:“不,我怕她,我怕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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