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仙难得》第三百八十章 你想活么

    
    那老道，淡然微笑，像是一尊恒久不变的雕像。安静，而又轻蔑自信，周身一股强烈的光流涌动，头顶之上，女鬼的灵劲不断被他体内吸取，一轮又一轮的冲入。
    众海盗身子一轻，登时醒觉，环顾四周，无比骇然。
    尤梓馨望着道人，泛起一身鸡皮疙瘩。这一群尸鬼，都是湿尸，显然是刚从地底翻起不久，想必是刚才地壳震动，不知哪里的墓穴倒置，将殉葬的古尸翻了出来。
    这些古尸，又埋了多久？那道人头顶愈发刺眼，浓郁的灵劲雄厚的难以想象，只怕就算自己，也不敢贸然吸入古尸的灵劲。但这道人，显然是毫不在意。
    断然不是他的对手。
    道人右手一张，祭坛之内狂风大作，灵劲四处逃窜，墨绿色的脸颊，一道白色光芒，虽着脉络乱窜。
    “嗵！”祭坛周围的石条应声而断，轰然炸裂开来，被灵劲的余波冲击粉碎，
    海盗们见多识广，在腐臭不断翻滚的尸群之中，也忍不住害怕，纷纷朝着尤梓馨身边聚集，除了二当家，谁也不记得如何走到此处。向那道人望去，并无一人逾越上前。
    尤梓馨神色不变，美眸一直盯着道人，只见那道人头顶的灵力漩涡，逐渐稀薄，逐渐暗淡。
    她瞳孔微微收缩，见那道人的手指微不可查的动了动，登时紧张，后踏一步，握紧剑柄。
    自己与他相较，犹如参天古树与一株杂草的差距。
    “女娃儿，你闯入我发功范围，不做声响，更无参拜，不是看在这一群海盗跟随，你的女伴撤掉了我的结界份上，早让你无路可退。我既然决意放你离去，这些女尸我也帮你处置，你带这众人，离开此岛吧。”
    “前辈既然这么说，我和内子当然要离去。”傅九书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尤梓馨扭头看了一眼，见傅九书冲自己使了眼色。她顿了一顿，仍是张嘴问道：“你是谁？”
    那老道嘿嘿笑了两声，“大千世界，寻求所悟，为求实力更进一步吧，我说了我是谁，你也不识得，我叫孙恩。”
    二当家听到道人名讳，吃了一惊，自己就算再孤陋寡闻，孙恩这个名字，早已如雷贯耳。
    他轻轻扯了尤梓馨的袖子，低声说道：“我们走吧，他可活...活了千年了。”
    尤梓馨面色惊异，旋即与二当家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之中，看到一抹骇然。
    又听到傅九书继续说道：“孙道长，我等来此，不过是路过，恰巧救了这些个海盗。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我们看不过，救人一把，这海盗也是人啊。”
    老道的脸上浮现微笑，他微微点头，“不错，海盗确实不易。你有匡扶弱者之心，可见修道有成。要知道，海盗......”
    “海盗在沿海一带打劫货物，鱼肉渔民，公然夺取他人财物，作恶不少，他们不容易，百姓更是不易，除了交皇粮，要吃饱饭，还得看海盗的脸色。你们不知道么？”尤梓馨冷哼一声，“就算是家财万贯，也都被你们抢完了。”
    “梓馨，不要胡说，”傅九书脸上变色，深怕那道人忿怒，岂料那道人回道：“自古以来，海盗有多少人数，并不是头目所决定的。若是人人安居乐业，没有天灾人祸，谁愿意好好的家不呆，跑出来做海盗？”
    原来这孙恩，出身琅琊孙氏，祖上是八王之乱时赵王司马伦的谋主孙秀，世奉五斗米道。后人常称海盗为孙恩为“中原海寇之始”，他算得上是海盗的始祖。
    那二当家怎会不知？不少海盗亦有所闻，纷纷低下头去，议论面前的老道人，是人是鬼。二当家脸色铁青，怒吼了一句，众人这才住口不言。傅九书更清楚，面前的孙恩，非妖即魔。
    孙恩长叹一声，面前的两人，一个聪颖天资，一个运道无双，短短百年而已，就已超凡入圣，一身的灵劲，足以平定天下，想自己未成妖魔之前，以五斗米道惑人以外，并无此类遭遇，即便军队，也是一派流寇作风，投海而死，这才打开了另一道门，开始漫长的修魔之路。
    短短百年，就达到臻镜，化身成魔，但逾越之后，再无进境，这千年以来，吞个把幽魂孤魄，勉强维持。
    厘小陌布下结界，与自己对持，却不敢上前挑衅，他死后一心求仙，对尤伟彦和厘小陌之间的争斗置若罔闻。
    与其说厘小陌封魔，不如说，孙恩志不在此。
    在场的人，若不是他有心放过，死后连渣都不会有一粒！
    孙恩的双眼，没有半点色彩，就似死鱼的目光，甚至清晰可见，竟有丝丝黑炎涌动，“你们走不走？”
    他语气有些生硬，二当家心头一震，求助般的看向尤梓馨，只听她冷冷说道：“大家走吧。”
    傅九书长呼一口气，夜叉这次没犯老毛病，要是生硬的冲孙恩划出一剑，只怕小命便要交代。
    众人越过残破的祭坛，跨过脚下的不停蠕动的尸体，疾速下山。傅九书见尤梓馨放慢了脚步，心里又有骇然。
    这位主儿自己清楚不过，眼中揉不得沙子，适才咬牙切齿，要众人离去，如今便要开始发作了。
    他捏了捏慕燕婷的手，示意要她跟随海盗下山，慕燕婷微微点头。
    尤梓馨见傅九书之意，翻了一下白眼。
    尤梓馨见众人跑的远些，转过身去，也不多话，一招“孤影破月”顷刻化作一道紫色光流，朝着孙恩后背刺去！
    傅九书暗暗叫苦，果然改得了初一，还是过不得十五，这妞子拧的可怕，从不听劝。
    地上的尸体，便如倾注了魂魄，纷纷暴起，在孙恩后背站起，尤梓馨剑尖未到孙恩三尺，已经穿透三、四堵肉墙。
    尤梓馨的剑快，扑来的古尸更快，终于她在孙恩后背一步处，剑身停滞，再也刺不过去，寒光剑在众尸阻拦之下，沉重异常，想要拔出，也要一番费力。
    孙恩慢慢转过头来，冷眼瞧着穿透女尸的寒光剑尖，“你想杀我？”
    尤梓馨不答，晃动手腕拔剑。
    傅九书见强敌在前，心下早有计较：“天幸夜叉刺他不中，在这紧急关头若是得手，势必要死在这儿了，只要引得她们双方罢斗，便可乘机脱身。”当下纵声笑道：“孙道长神功盖世，我这内子冲动，不是本意，她自己糊涂了，想试试孙道长的玄劲，我给她赔个不是。”说着踏步上前，走至孙恩和尤梓馨两人中间。
    尤梓馨右臂兀自酸软，拽不出寒光剑，只得侧身左脚踏上女尸，使劲转过剑柄，这才拔了出来，当即挺剑护胸。
    孙恩冷哼一声，自腰间化出一柄黑剑，疾刺尤梓馨咽喉，见她举剑挡隔。傅九书急叫：“小心！”
    铮的一声轻响，尤梓馨的剑登时被那黑剑挑起，孙恩的黑剑去势毫不停留，直往她头颈削去。傅九书急得一颗心几乎要从脖子中跳了出来，在这一刹那间竟无解救之方。竟将尤梓馨一把扯过，拦在她身前。
    尤梓馨在旁喝道：“举右臂去挡！”
    傅九书眼见敌剑削到颈边，那容细辨她是何意，不由自主的举臂一挡。
    孙恩的剑刃已掠上了傅九书的手臂。但听得嗤的一声响，他白袍衣袖上划出了一条极长的口子，鲜血直流，只觉一股大力，将他卷起，远远抛了出去。
    他落在地下，右臂上疼痛急至，急忙封住右臂穴道，心中惊骇，目视着尤梓馨身形换位转挪，心疼更甚，“她叫我举右臂去挡，那么一条手臂也非送掉不可，她真的...这么狠心，不再与我瓜葛？”
    念头一起，整个身体如同卸力，只觉得生死也不及这般重要。傅九书诸多思路，在脑海中闪过，竟说不出话来了。
    孙恩对自己手下留情，但却对尤梓馨绝不放过。这般对阵，只怕她命在旦夕！傅九书横下心来，身体从地上跃起，抽剑而上。
    管她在不在意我，我只要护着她活着，不是要她死，失去一条手臂又算得了什么，就是拼上我傅九书一条命，也是值得！
    孙恩见他扑上，嘴里“唔”了一声，显然颇为意外，自己有意削了剑势，便是有心放他一马，想不到他也不知好歹，眼神一寒，正要痛下杀手，冷不防见尤梓馨竟踹了傅九书一脚，她灵劲在他之上，这一脚又快又狠，竟将傅九书又踢出战圈。
    “滚！谁叫你来帮我！”尤梓馨厉声叫道。
    孙恩见她对自己不闪不避，回头冲着傅九书大喊，收了剑势，右手又握起那绿灿灿的玉石。此乃他的精元修炼所得，不敢有失，唯有在自己手中，才能觉得安全，若是玉石损毁，他身上诸多魔功，只怕又要重新练起了。
    不过，这两人的行为举止，自己又不大明白。
    尤梓馨心如乱麻，有心杀孙恩这魔，却也对傅九书担忧不已。深怕他为了保护自己，丧命于此。自己出手越狠，心里更痛。
    这个时候方才明白，原来不是自己傻，处处要被他摆布，竟是自己自愿。若是肯早早放下，傅九书也断然折腾不了自己。
    她恍然大悟，回想究竟何时，喜欢受他摆布，竟然想起他那时在托月殿捏着自己脖颈，说的那一番话来。
    “你与九尘卿卿我我，又何必应我婚约？他若是心中有你，又怎么能放下你在洞房一夜！你们两人一个求我，一个怨我，归根结底，是你们心意不坚！你却怪谁！”
    如今她心里再放不下任何一人，独独是他，是他对自己说，若是他是自己，死也不嫁，也是他说，若他是九尘，要来抢亲。
    这话早已深入她心，正是当时她心中意愿和所盼。只是傅九尘没有那般选择，而自己，也没有选。
    因为九书，才是最贴近自己心意之人。之后种种，由得他胡为，自己也惹祸不断，存心要看他这个掌教的臭脸色，不留余地的想在众人面前，撕开他的卑鄙嘴脸。
    尤梓馨站着没动，无奈皱起眉角，自己从来莽撞，没有想过，要是真的撕开他的“卑鄙嘴脸”之后又该如何？
    她尤梓馨此生此世，都是傅九书的夫人，永远无法改变，她瞅了傅九书一眼，见他一个圈子转过来时，眼光中充满着关怀之情，不禁芳心大慰：“他为了我，宁可抛开生死！我死也瞑目了。”
    眼圈渐红，“给我滚！别来碍我的事儿！就凭你三脚猫下三滥的套路，妄图沾我的光么！”
    傅九书俊脸牵起一笑，“你的光，我不想沾，只是摒除魔道，是我的责任！你管得再宽，也管不到我要做什么吧。”
    尤梓馨拧过身子，不敢理会，又盯着孙恩，“你修炼也到了头，我誓要杀你，有什么要说的？”
    孙恩见她二人神态，已瞧出了些许，两人斗嘴不断，其中竟是一份情深义重，尤为难得。但尤梓馨冒犯自己，断然不能留着。
    眼神一亮，伸手将她揪起，“你跟我走吧！”
    他晃动身躯，顷刻朝着岛中而去，这下惊得傅九书六神无主，纵声大喊：“你要带她去哪里！”凤眼惶然无措，向前追了好长一截，再也不见他两人的踪影。
    眼见竹林又要入夜，他环顾四周，皆是竹林中阴气渐重的小路，自己又该去哪里寻找？
    “梓——馨！”他焦急万分，纵声狂吼起来，拔出剑来，遇竹便劈，硬生生砍出一条路来，“我把竹子砍光，看这么个海岛，你们能躲到哪里去！”
    不远的竹林暗处，孙恩微微一笑，冲全身乏力受制的尤梓馨一笑，“想不到，他除了机灵多变还有不少蛮劲儿，你们夫妻二人，倒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尤梓馨再也忍受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滚滚流下，“你杀我罢，求你放他离去。要杀你的，是我，而不是他。”
    “你忍心与他分别么？在我这里，你最终将化作一团气息，为我吸食所用。这般的回护他，他怎么会知道？我想知道，你与我实力相差甚远，为何一意求死？”
    “我身中黄泉之毒，命不久矣，死与不死都没差别。”尤梓馨说道。
    “哦。”孙恩平淡笑笑，“这黄泉之毒，我有解法，你想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