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之门》六十九、中央人民广播电台

    
    “你最好喂点水。”
    夜子钻进睡袋，伸出脑袋道。
    “什么？”卓玛不太明白。
    “我是说你哥哥。”夜子看向无空；“他已经睡了半天了，有点脱水。看他的嘴唇，是不是有点白？”
    “真是的呢，谢谢你了。”卓玛用银碗盛了半碗水，拿出银勺，喂无空喝水。
    路易爬过来，把无空的头抬高了一些。
    “好了，谢谢你了。”卓玛喂了两碗水，直到无空拒绝下咽，开始吐了，才心满意足地停下手。
    路易点点头，爬回到夜子身边。他臀部和背上有伤，只能趴着。
    夜子也学他趴下，努力仰起头，凝望是星空：“真美啊。”
    路易脖子有伤，不敢抬头。
    他看到夜子的手伸出睡袋，在朝他比划手语：“那小子没威胁，等半夜的时候，她熬不住了，我们一起动手。”
    “为什么？有她带路，我们才能出去啊。”路易不同意。
    “她根本不认识路。”夜子已经摸清了卓玛的虚实；“这是尕尔曲，知道了坐标，我就能走出去。”
    “朝哪里走？救援队已经没有了。”路易茫然地比划着；“基地里的路空车，大概也自爆了。”
    “我们去拉萨。”夜子看了眼黑骏马；“先这里躲两天，等黑哥的腿伤好了，我们骑马去。”
    “可是，没找到庇护所啊。”路易还是担心。
    “一定藏在那小子身上。”夜子做了个刺杀的手势；“干掉他们再找庇护所。”
    “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们，怎么会有庇护所。”路易终于想到了一个充足的理由。
    他不忍看到善良的卓玛被夜子干掉。
    夜子一愣！
    是啊，他们……一个是牧民家的女儿，一个是天伦寺的小法师，怎么会有庇护所那样的高级货？
    莫非，他们背后也有大人物？也是守护家族的弟子？
    夜子闭上眼，将这几天的经历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越想越奇怪。
    这里是疫区，他们没有疫苗，没用缓解剂，竟然能活到现在！
    卓玛是女孩，或许有过人的天赋、优良的基因，或许正处与初潮期，有一定的几率自然化解掉地狱之花病毒。
    那样的女孩，被称为地狱天使。
    伊莲娜付出极大的代价，收养八个从科尼亚疫区中走出来的地狱天使，五黑人，两个白人，一个黄人。
    她们都得到了伊莲娜的圣光沐浴，是骑士训练营中的极为特殊的群体，是伊莲娜的女儿，是伊莲娜最虔诚的信徒。
    她们最大的十九岁，最小的才十五岁，却都已经是强大的守护骑士了。
    傲娇的胚胎人们天不怕地不怕，却很怕她们。
    那个小法师是怎么回事？
    路易说，他的命是被小法师救的。
    还有，他不怕机器狗，在湖里的时候，曾经制服了机器狗。
    最后，他追着机器狗，把机器狗打的乱跑，跳进湖里。
    他也追进湖里，机器狗自爆了。
    爱丽丝……她在哪里？
    夜子看向来的方向，北方，心里一颤。
    哈里森肯定挂了，爱丽丝应该还活着，胚胎人有近乎变态的恢复能力。
    不该走的那么匆忙，应该找到她，向她的心脏捅一刀……
    黑暗中，帐篷北方，距离卓玛和夜子二百多米的草地上，爱丽丝静静地咀嚼几株草根。她的身边，有两只鼠兔的残破毛皮。
    那是她的晚餐。
    爱丽丝醒来后，就寻踪觅迹，悄然跟在他们身后。
    她很迷惑，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她只记得，前方的队伍里有个带牛角金箍的小男孩，似乎与她有某种联系。
    她很想过去，她不敢过去，她害怕夜子，那是个可怕的坏人！
    当布西里的沼泽区是季节性的，尕尔曲的排水能力超强，附近没有形成沼泽的条件。
    爱丽丝周围的环境还算可以，只是夜幕降临后，有些冷。
    她的怀里，抱着一根冰冷的铁棒。
    铁棒，是她最后的记忆。
    卓玛守在无空身边，也在想，想这两个人来历。
    那个叫白海棠的女孩说他们来参加夏令营，遇到下大雪，车坏了，食物也没有了，所以才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要杀人吗？
    夏令营……听无鱼大叔和瑞德老师说起过，是城市里的学生们放假时参加的旅行团。
    卓玛有些许的羡慕，在夏令营里能认识不少有趣的朋友吧？
    长这么大，除了无空，她没几个年纪相近的小伙伴，拉琴是一个，可惜……
    无鱼大叔，你在哪里啊？阿妈好了吗？
    卓玛解下铜钱，丢下，捡起；丢下，捡起；丢下，捡起……
    无空千诺，空雪千诺，他们还好，阿妈很好，大叔很好，都很好。
    无空在做梦。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猫，或者附身到一只猫身上。
    有时候，他能看到猫的影子，听到猫触碰到枯叶发出的声音，却无论如何看不到猫的身体。
    猫进入了一座黑黢黢的树林，它胡乱转悠了几圈，来的一座巨兽般的城堡里。
    它悄无声息地地在城堡内游荡，大部分时候隐没在墙根的阴影里。
    城堡里有人，大部分都穿着黑色或灰色的长衣，也有穿蓝衣和白衣的武士，他们的有锋利的骑士剑。
    黑猫来到座教堂般的建筑屋顶，找到一根烟囱，灵巧地了钻进去。
    “瞄……”无空听到一声凄厉的猫叫，眼前一黑，失去了听闻的能力。
    黑猫似乎受到了袭击，在快速逃窜。
    它钻出烟囱，屋顶上，出现了一队白衣武士。
    他们举着十字剑、盾牌和网兜，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黑猫挑起来，越过两个白衣武士，从教堂高高的屋顶上弹起，画出一道圆弧状的曲线，扑向广场正中的黑猫塑像。
    “噗”地一声响，黑猫撞在黑猫塑像硕大的猫眼上，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无空脱离黑暗，自由了。
    他的意识比平时清晰了数十倍，时间变得缓慢而粘稠。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滴答，滴答，钟表指针跳动的声音传来，粘稠的时间分解为轻快的时光，世界开始崩溃，分解为碎片，在一声声滴答声中散去。
    无空在碎片中看到了一座寂静的城堡，黑猫眼中的城堡，城堡中的寂静城堡。
    黑猫大人，被一只巨大的金手抓住，压入寂静城堡。
    滴答，滴答……下一刻，无空睁开眼。
    火塘里的牛粪已经燃尽，卓玛躺在旁边。
    她睡着了，脸上挂着微笑，左手，紧紧握着他的右手。
    月光下，卓玛的笑容，宛若一朵洁白的莲花。
    思维从未有过的清晰，意识似乎冲破了某个不可见的膜，变得灵动而敏感。
    心灵深处，涌起一股莫名的躁动，要带着他跑，带着他飞。
    无空有点困惑：青铜念珠……左手伤了，能感觉到疼；右手还好，青铜念珠，在右手手腕上。
    “黑猫……黑猫大人……”无空轻轻呼呼着。
    没有回应，黑猫大人没有出现。
    仰望星空，新月，显出些许血色。
    血色，来自身边，不远处有个窝棚，一缕血色红线从飘出，飘向新月。
    还有一缕稍粗的白线，飘出窝棚即消散了。
    卓玛身上，也有带着淡紫的白线，也飘向新月。
    她的白线清晰而凝实。
    无空想起了黑猫大人，想起了那个崩溃的世界，想起滴答声，想起城堡中的寂静城堡。
    黑猫大人身上也有颜色，一条黑线。
    金色的巨手，拍散了黑猫大人的黑线。
    那个世界，没有新月。
    耳中有啸叫……鸣叫……惨叫……哭声……无空捂住耳朵，他第一次从喧嚣、嘈杂的耳鸣中听到了清晰的声音：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滴答、滴答……
    滴答声中，有个柔弱的声音在哭喊、呼救：救救我，不要放弃我，乔治！不要吃我，救救我……伊莲娜，救我……妈妈咪呀……
    滴答、滴答……
    无空爬起来，向北方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一缕细细的血色红线，向着新月，挣扎着、扭曲着，摇曳而上。
    那里，血色红线升起的地方，有个小女孩在哭，在求救。
    无空看到了一头熊，一头黑熊。
    它挥动熊爪拍打着什么，摆动熊头撕咬着什么。
    滴答声戛然而止，血色红线变淡，随风而逝。
    哭声、呼救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