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妖怪协会》26.灵木（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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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龄杵在原地望着韩蒙，眼底的震惊渐渐抽丝化作了麻木与无畏，不连贯地笑了几声，在这片干净得有些过于荒凉的墓地中，让人有些冷飕飕的。
    “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扯，接着扯。你不知道的只是他叫云奉吧？那我告诉你，一直附身在你身上的那只妖，就是你老家门口的那棵梨树！他抛弃了千年的真身，傻兮兮地用一片花瓣承载他精魄，为的就是做你的护身符，你妈的到头来却把他当成了杀人的工具！”
    “云奉……”
    纪龄第一次念出这个陌生的名字，神色中到底还是掠过了一丝用演技无法藏匿的哀伤，然后不明情绪地笑了起来。
    韩蒙呼出了一口气，问：“你是什么从时候开始，知道云奉在你身体里的？”
    纪龄只是冷冷地望着墓地上方灰压压天空，面色凝重，藏在口袋里的那只手不受控制地颤了几下，并未打算回答韩蒙的问题。
    “不说也行，不过这个，我想还是有必要还给你。”
    韩蒙将那片几乎已经枯萎得不成样的梨花瓣，走过去放到了纪龄的手中。
    纪龄本来神情冷漠，低头看着那片泛黄的花瓣，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下，突然胸口开始一阵抽痛。
    尽管这只是一片了无生气的花瓣，但是托在手上的感觉，还是那么的熟悉。这几年来，这花瓣已经成为他身体里最重要的一部分，休戚与共。
    “云、奉……”
    纪龄又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可那花瓣只是随着风雨轻轻的煽动在他的掌托移动了下位置，再也没有回应。
    “云奉……”
    纪龄再也没有办法用理智来遮掩住自己的崩溃，这一刻复杂的情绪恐怕是他自己也无法描述清楚的。
    这只是靠吸取他体内养分苟延残喘的一只异类，他以前每天都能闻过他的味道，从来没有看过他到底长什么样子。他幻想过很多次，也许是獠牙可怖的怪兽，或者是善于变幻的美人妖，却从来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瓣幼嫩无助的花瓣。丢到土里，都不会让人多看一眼的花瓣。
    韩蒙冷笑了一声，“别假惺惺的了，你当初能利用他来犯下这些个的案子来，早就想好要弃了他吧。就目前的法律来说，你知道你不会受到牵连，因为就算被妖协查出了什么，云奉这只蠢妖也会为你承担一切后果。而且你早就知道中妖协的存在，我猜想，就是在你得知你的身体里存了个妖怪之后。但是至于为什么后来没有找中妖协帮忙，应该是你发现了这只妖对你来说更大的用处，对不对？！”
    “不……我不知道他会那么做，我只是……”
    “你只是侥幸心理。”
    聂忽歌突然淡淡接过了他的话，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常年来在事业上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你想要报复这个社会，但是又不敢越界出违背道德的那条红线，只能把这种情绪持续不断地传递给云奉。你下了个赌注，如果他没杀人，你大不了就继续将这些负面情绪埋在心底，做你的娱乐圈老好人；但如果他杀人了，正好可以替你出了这口恶气，你又不用承担任何的法律责任。”
    韩蒙也看向了聂忽歌，没想到他一老师竟然能把纪龄的心思给剥开了。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我没有想过要杀了她们！我没有！”
    纪龄突然红着眼眶开始大吼起来，恐怕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自己当时那一闪而过的变态恶念到底是什么。
    他曾经反反复复地跟脑海中的自己抱怨那些朝三暮四的追星族，表达自己的厌恶与嫉恨。他人前要伪装成不受关注却低调谦虚的艺人，人后又要承受自己无法平衡的压力与折磨。
    他只是装得太累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格外患得患失。
    所以在知道齐小敏辞去粉丝后援会队长时、在看到马心怡尖叫着和剧组里另外两个小鲜肉在一起合影时……他成倍地将心底的情绪传递给了云奉。
    当负面的情绪积累到一定程度，最后的结果，那就是杀戮。
    纪龄身子无力地靠在了墓碑旁，望着韩蒙和聂忽歌，苦笑了几下，说：“就算你们的猜测就算都是事实，可是法律也判不了我，妖协的那些规章制度，还制裁不到我们人类头上！”
    “那可不一定，”韩蒙面部的肌肉抽了抽，说：“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并不是你的初犯吧。”
    纪龄眉头一凛，手心冒出了一阵冷汗。
    “三年前，你的前女友柳芸和影帝毛凡在国外遭遇海难的事，敢说跟你没关系？”
    “你！”
    “当时那桩案子在国外不方便调查，加上案发地点的环境比较恶劣，海外警察就直接定为那是一场意外事故，不了了之。但其实事情发生的时候，你也在那片海域附近的一个小岛上度假，这个线索，还是云奉临死前提供的。”
    “那案子都过去那么久了，怎么可能还翻得出来？”
    纪龄的声线很平，却恐惧到了极限，面色生生涨得通红，紧绷的样子好像随时会爆炸。
    这个秘密，他原以为永远都不会为人所知。
    韩蒙还是那副德行，说：“几百年的冤案到现在都还有人在查呢，再说柳芸和毛凡的尸体早都被捞上来了，你本来就是半路出家，反侦查意识比不上一些专业的罪犯，锁定了嫌疑人，就算是现在回头去查，还怕查不出什么蛛丝马迹？”
    纪龄被堵得半个字都都说不上来了。
    就在这时，周孝谦突然从他的背后出现，将一副冰凉的手铐锁在了纪龄的手腕上，“纪先生，我们收到了国外警方的协助调查申请，您被锁定为三年前一桩案件的主要嫌疑人。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
    他到头来还是失算了。
    要说警方和中妖协没有联合起来，提前预谋这一切给他下套，纪龄都不信。
    昏暗的牢房只有排风口投进来一道刺眼的光线，他微眯着眼，却看不见那光线尽头是什么。
    他摊开手心，望着手中的梨花，脑海中顿时翻涌出了一幕幕画面。
    ……
    那是有人第一次说他身上很香，打趣他是不是跟什么女人鬼混了。可纪龄回去脱下衣服袜子闻了几遍，也没有闻出什么。
    第二天，他身上的味道还是没有消失，又有人跟他说起他的味道。
    他在意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对他的看法，好评或者是□□。
    于是他开始用浓重的男士香水来掩盖这股不太适合他气质的味道，终于，他不再受那味道的干扰，又恢复了失意平静的生活当中。
    又一部主演的电视剧扑了。
    又一部电影火的是别人。
    又有粉丝被挖墙脚了。
    这五光十色的娱乐圈中，不能成为最耀眼的那个，总归是一种遗憾。可他明明那么努力了，几乎为了演艺事业战战兢兢地打磨了自己所有的棱角，就是为了成为一个所有人眼中合格的艺人。
    他想要做一个善良而且努力的人，可是事与愿违，他没有这个命。
    最后一个沉重的打击，是他那个谈了五年的富二代女友抛弃了他，跟同公司蒸蒸日上的影帝毛凡在了一起。这件事，彻底将不堪重负的纪龄压垮了。
    他痛恨这二十多年来所受的教育，并没有让他敢产生什么杀人念头。
    却想到了同归于尽。
    当他知道他们两人要去国外旅行之后，他就开始精心设计所有的步骤，只为了偏离船只的行驶方向，将柳芸和毛凡引入那片海域。
    力求一步到位，所以他无暇顾及抹去作案的痕迹。反正他也没有打算要一个人脱身。
    看着柳芸和毛凡在绝望中挣扎着，最后被一拍海浪给彻底打散，纪龄刹那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
    他终于可以放心地死了，他想。
    临死之际，他却在海底迷迷糊糊看到了一股从自己身体飘里出来的东西，像一张柔软的网一样裹住了他，拼尽全力将他从那片海域上方捞了出去。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云奉的存在。
    那只拼了命想要保护自己的……异类。
    他现在回想才知道，树木是怕涝的，何况是那么深的海。
    ……
    他渐渐握紧了手中的花瓣，突然一口鲜血从喉间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