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级浮屠》6.触景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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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珵海停下夹食物的筷子，茫然地问。
    “今天周末，反正也没其他事，我看你好像还挺喜欢看电影的。”
    珵海这下就更加茫然了，她昨晚之所以会去看电影一是就在楼下，方便，二是因为这好歹是社区活动，她上个星期没在，已经错过了，这次要是再不去，邻里之间问起来她不好回答，谁知道这些看在他眼里就成了“喜欢看电影”了。
    文华没有听到回答，等到他洗漱完穿好衣服出到客厅的时候都没有，她盘腿坐在毯子上吃早餐，一碗水饺一碗煎饺，头发扎得乱蓬蓬的，鬓边有几根发丝桀骜不驯地垂着，身上套着的还是睡衣，她比他醒得要早很多，几个小时过去了，头发不疏，衣服不换，连坐都坐得七倒八歪，没一刻正形，邋遢得要命！他瞬间就不想收回决定了，可说出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我先查一下有什么电影。”
    “你查吧。”珵海捧起碗喝汤饺里面的水，没喝几口，听到他低呼了一声。
    “抱歉，”文华皱着眉头看手机，“可能去不了了，家里出了点事情。”
    “没事，你去吧，家里的事情比较重要。”
    文华点头，拿过沙发上的公文包，“以后得空了再陪你去看。”
    珵海含着筷子冲他笑，“好啊。”
    霞姨出来倒垃圾，见到文华的车子稳稳停在了门口，她走了过去，“绷带买回来了吗？”
    “买了，方宁怎么样了？”
    “止住血了。我说要跟她上医院，可她死活不肯。”
    “文裕呢？”文华知道父母每个周末都是要和老朋友们一起登山郊游的，所以就没有问他们。
    “不清楚，房间整齐得很，我看他昨晚压根就没有回来睡。”
    他们一进到屋内方宁就慌张起来，她先是惊诧地看了看文华，然后又望向霞姨。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家里的绷带用完了，总要有个人买回来的。”
    “霞姨，你刚才答应我的。”
    霞姨装聋作哑地摆弄着文华带回来的药品，她只叫他买绷带，没想到他买了这么多止血药刀伤药回来，还真是细心，她就知道找他准没错，“那你的手要怎么办？就这么用纸巾包着？”
    方宁把她的手悄悄地往身后藏，郝然地对文华说：“真是麻烦你了华哥，要你这么早就赶过来。”
    文华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家里住的，除了周六日。他两年前在公司附近买了一套公寓，每逢休息日都会在那里住上两天，文家父母没有过多干涉，而且儿子都这么大了，需要一些私人空间很正常，所以除非是很要紧的事情，要不然方宁实在是不想打扰到他。
    文华侧目，看见了她被割伤的那根手指，“要不要上医院？”
    “不用，小伤口而已。”
    “什么小伤口，口子划得可深了，”霞姨把她的手拉了出来，剥掉外面的纸巾，“文华你看看，肉都翻出来了，都这样了她还叫我不要作声，你说她傻不傻？”
    “霞姨……”
    “你叫我一万句也没用，还有啊，你以后别想着进厨房做事了，要吃什么你跟我说，我来做，我可受不了被你这样吓。”
    方宁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今天家里没什么人在，她本意是想趁这个机会跟霞姨学做几样菜的，可是她太笨了，连切葱都把手给切到了，“我真是……什么都做不好。”
    “闺女你别这么说，霞姨可没这个意思。”
    “这也是事实。”
    “闺女……”
    “霞姨，我的后备箱里有一套公司的新产品，你拿到我爸的房间去吧。”
    霞姨心领神会地接过了车钥匙，临走的时候还很不放心地对文华打了个眼色。
    “会不会做饭都没关系的。”
    “是，对别人来说会不会做饭确实没关系，可是我不用上课又不用上班，一直无所事事呆在家里，如果再连饭都不会做，那不就是……”废物两个字方宁没有说出口。
    文华摘了一小撮棉花，把刀伤药倒了进去，然后附在了绷带内里，“你先坐下，我给你把绷带绑上。”
    应该是伤口痛，她微微抖了一下，文华放轻了动作，“方宁，不是这样的。”
    “华哥，你不用安慰我了。”
    “我不会安慰人的，你什么时候见我安慰过人？”
    方宁不做声了，文爸文妈和她的父母是同学是朋友更是死党，他们认识几十年了，自然，她和华哥也是从小就知道对方的，后来她的父母因意外去世，文爸文妈更是把她带回家当作亲生女儿般养育，她和华哥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同长大，大家都对彼此很了解。
    华哥确实不会安慰人，方宁也从来没见她安慰过谁，他总是很忙的，从初中开始就不停参加各种各样的辅导班，到了大学寒暑假他也很少回家，因为他找了公司实习，等到毕业后就直接跟在文爸身边学做生意了，他根本就没时间去做“安慰人”这种无聊事情，不止不会安慰人，他还会反过来狠狠地把人批评一番，方宁就曾经被他批评过。
    那是父母去世之后的大半年，她一直走不出这个阴影，除了呆在她的房间里面她从不踏出去一步，连每日的三餐都是文妈和霞姨拿上来给她吃的。有一天文妈和霞姨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不在，华哥端着饭菜进来，他把所有的帘子全部拉开，然后将她从床上扯了起来，“方宁我告诉你，人死不能复生，你就是在这里哭上一辈子你的父母都不会回来的！他们死了可你还活着，你可以替他们看看以后的世界，每年清明重阳的时候还可以跟他们讲一讲新鲜事，可你现在整天呆在昏天暗的房间不出去，你到了你父母坟前可以跟他们说什么？说你每天怎么哭吗？！”
    自从那次之后方宁就清醒了，是啊，父母已经不在了，可她还要活下去，带上父母那一份，好好的活下去。
    文华不知道方宁在想些什么，只觉得她眼里烟波转展，水汽迷蒙，像是初冬的森林，引人探秘却也容易迷失，他不敢多看，低下头专心替她包扎伤口。
    “人生除了上学工作和做饭之外还有很多事情的，你不用逼自己一定要去做某些事，想一下你喜欢什么，想到了再去做也不迟，”文华把绷带缠好，轻手地打上结，“很多人为了生活根本就没有机会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你有这个机会，你要好好珍惜。”
    方宁抿了抿嘴，“谢谢华哥。”
    “你受伤的事文裕还不知道，我让他回来陪你。”
    “不，不用了，没那么严重。”
    她忧心忡忡，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文华只好把拨出的数字逐个删除，“你别太放纵他了，太自由不见得是好事。”
    “不是那样的，文裕有一个朋友回国探亲，就呆几天而已，他们多聚一下也是应该的，”沉吟半响，方宁垂头看她的手指，“而且……”
    而且怕他触景伤情。
    女人果然要比男人温柔多了，他刚才只想到了文裕的散漫，却忘记了要尊重他。
    他的左手缺了两根手指，让他看到这个场景确实不太好，文华顿了会，说：“好吧，换药的时候记得让霞姨来帮你。”
    “我会的，谢谢华哥。”
    文华失笑地拍了拍她的头，“自家人不用老是谢来谢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