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春宫》第一百七十一章 我可以护着你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连站在最前方的周丞相都忍不住瞪大了眼。
    周旖锦这孩子的性子他早是知道的,看上去温和,实则心中打定主意的事谁也拗不过。
    从前她嫁给魏景的确是失了考量,可当周旖锦要再次入宫的消息传入周府,周丞相心中却没来由地生出一种同她一样的坚定和坦然来。
    他心中清楚,魏璇此人决然不同于先帝,他登基这么久以来,无论从何处看都当得上一位为民请命的明君,周旖锦选择他,不会再犯从前的错。
    只是令他措手不及的是,魏璇竟这样毫不遮掩地公然认了周旖锦皇后的身份,天子一言九鼎,此言是绝没有反悔的余地。
    他们周家,或许要出一个皇后了。
    「敢问皇上,这女子是何许人,家世如何啊?」立刻有人发问。
    魏璇神色平静,并不作答:「届时册封典礼上,你们自会认识。」
    眼看着人们沸沸扬扬的声音愈发小下去,章侍郎跪在地上,想起薛想容的嘱托,心中像是无数蚂蚁爬过。
    他脑子一热,竟径直道:「立后一事事关社稷,皇上怎可这般耳目闭塞?」
    章侍郎心里清楚,以自己卑微的身份,若是此番未能奏效,往后的官运也就戛然而止。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章侍郎双膝颤抖着,说道:「我留着这条命也是无用,不如效仿先人,以死相谏,还望皇上考虑我等谏言!」
    说罢,他便站起身来,朝着不远处的柱子一个俯冲,便要上演触柱而亡的死谏戏码。
    然而令他措手不及的是,上座的魏璇闻言,丝毫不为所动,冷眼一扫,那凌厉逼人的气势压下来,竟令一路的大臣没有一人敢伸手拦他。
    章侍郎惊愕只余,没收住脚,额头还是「咚」的一声磕在了柱子上,力气不算大,只是泛起了红印。
    满殿内鸦雀无声,尴尬的氛围随着沉默久久蔓延。
    章侍郎又装腔作势地撞了几下,脑海中震荡不已,一时间简直如坐针毡,他只是威胁之言,自然不肯为此事真的献出性命,而此刻退回去,未免太过掉面子。
    「章侍郎扰乱朝堂秩序,即刻起暂停官职,打五十大板。」魏璇的声音回响在大殿内,继而是李祥拉长的腔调。
    「退朝——」
    章侍郎目瞪口呆,官场上向来是墙倒众人推,当庭与天子对抗,出了这么大丑,没人肯为他求饶,眼见着人群从他身边鱼贯而出,而手持粗麻绳的太监徐徐走进来。
    「章侍郎,请吧。」
    魏璇下了朝,龙袍都未换下,轿辇便到了凤栖宫。
    迈入凤栖宫门槛的前一刻,魏璇侧身对李祥道:「那章侍郎受何人指示,背后何种谋划,今晚查清呈到朕案上。」
    「奴才遵命。」李祥躬身作揖。
    魏璇一路走到寝殿才寻着周旖锦的身影,她背对着门站在窗前,素手纤纤,修剪着花瓶中的君子兰,醉人的清香扑鼻而来。
    周旖锦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看着他,问道:「子瑜,好看吗?」
    魏璇紧绷的神色似乎一瞬间舒缓开,他缓步上前,不知是说她还是说花:「好看。」
    周旖锦抿了下唇,二人靠在软塌上寒暄了半晌,她才小心问道:「今日朝堂上的事……可是令你为难?」
    章侍郎那一出大戏虽啼笑皆非,可到底令这事被猛然揭开,凤栖宫里住了新后的消息不胫而走,转眼间便散布与前朝后宫。ap.
    魏璇沉默了片刻,唇边浮现出释怀的笑意:「无妨,早晚都要说的。」
    「子瑜,」周旖锦眉眼间忽然凝重起来,踌躇片刻,说道:「自赏花
    会回来以后我便心想,不如我便应了那大理寺卿夫人的话,以她义妹的身份嫁给你。」
    她偏头望向一边,继而道:「若是这样……朝堂之中,便不会再有那么多议论之言。」
    魏璇怔了一下,周旖锦那看上去轻松自若的语气里,却压抑着抹不去的哀愁。
    「锦儿,你就是你,不必如此。」魏璇心中油然生出疼爱。
    「可是……」周旖锦仍有些犹豫。
    「如今虽有些早,不过尽快打消那些人不该有的心思,也算是好事一桩。」魏璇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魏璇凝视着周旖锦隐有忧心的眉眼,叹了口气:「其实不论时间,只要你身份被人得知,便免不了一场流言蜚语,我不愿你漫长的余生都隐姓埋名伴在我身边。」
    他顿了顿,又道:「封后的诏书上,我会亲手提下周家嫡女的名字。」
    「也罢,」周旖锦睫毛颤动着,声音中携了几分苦涩,低声道:「我从入宫时心里便清楚,既是如此选择了,往后有何艰难,坦然面对便是。」
    魏璇咽喉发梗,看着周旖锦的眼眸,仍是往日里柔情似水的模样,可透过其下,却能看见坚如磐石的暗礁。
    自古以来,世人总是将朝代的衰败归于女子。
    纵使是他先引诱的她,可他身为天子,威严不容侵犯,而政客们无处可泄的口诛笔伐,史书上一道道白字黑字,将尽数化做锋利的剑刃,刀刀割向周旖锦这柔弱之身。
    他深知周旖锦这人骨子里是揉不碎的清高,而她这样不染纤尘的人,却不计后果,怀着满腔爱意越过荆棘丛生,向他靠近。
    这份爱是上天给他的赏赐,魏璇心道。
    「锦儿,我不会让你受伤。」
    魏璇鼻尖忽然有些酸,俯身向周旖锦靠近,直到二人的呼吸声都近在咫尺,凭空纠缠着。
    「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魏璇神色坚定而严肃,「我年纪已不小了,我可以护着你。」
    周旖锦眼眶中那悬而未落的泪滴颤抖了一下,顺着面颊缓缓滑落。
    隔着眼中的雾气,她看见窗外树影婆娑,日光亮得晃眼。这沉闷的深宫中,不再满是那庸碌的冗杂和孤寂的压抑,入目的每一寸,都是无边春光美景。
    有那么一瞬间,她心中恍然,眼前之人分明年纪那么小,却比她认识的一切男子都更忠诚热烈,他虽总掩着话语中的情意,却遮不住身上有勇气和担当。
    他从未有过失言,她应当相信他。
    「子瑜,能得你做夫君,是我一生之幸。」周旖锦眸中焕起明亮的光晕,手臂揽过魏璇的腰。
    李祥办事十分利落,魏璇方用完晚膳,周旖锦去沐浴的功夫,加急的折子便已呈了上来。
    「薛想容?」
    魏璇看着折子上陌生的名字,凝眉沉思了一会儿,声音沉下去:「薛尚书那人看着谨小慎微的模样,养的好女儿倒是有些手段。」
    李祥垂手站在一边,心中战战兢兢,犹豫了一会儿道:「探子查到时,她已传消息入宫了,朝堂上那边……可能瞒不住。」
    魏璇静默片刻:「无妨。」
    「你下去,将此事关联之人全部查出,」他又道,像是想起什么:「那薛想容既这样爱散播消息,那便将她与章侍郎的关系公之于众。」
    李祥低首应了声「遵命」。
    第二日卯时,柳绿的声音将周旖锦从沉沉的睡梦中唤醒。
    「娘娘,」柳绿脸色焦急,「方才纪桑来传话,这凤栖宫如今主人是您的消息不知为何叫外边那些人得知了,皇上上朝的轿辇被拦在奉天门御道上,许多大臣都来请命,闹得不可开
    交。」
    周旖锦猛然惊醒,愣怔了片刻,掀开身上的薄被坐起身。
    「竟这样快……」她口中喃喃自语,眸光微沉。
    柳绿心急如焚,服侍周旖锦洗漱更衣的动作都有些手忙脚乱。
    「一会儿从小路过去,」周旖锦低声吩咐道,低低叹息一声:「他们若见了我,怕是火上浇油。」
    「是,娘娘。」
    不一会儿,轿辇便已候在门外。
    柳绿疾步走在一边,惴惴不安道:「那些大臣口中,多半没什么好言,娘娘切莫为此生气。」
    从前宫中相传周旖锦恶毒跋扈之时,那被有心人刻意引导的谣言简直不堪入耳,如今出了这等大事,不知那些大臣要怎么恶语相向。
    「我知道,不必担心。」周旖锦点点头,扯起一抹苦笑。
    奉天门前,乌压压跪着一群身穿朝服的大臣,各怀心思,将魏璇的轿辇横路阻拦。
    周旖锦在不远处的墙根站定,小心地探头一望,便迅速收回目光。
    魏璇高坐在镶满金银玉器的龙辇之上,明黄色龙袍在破晓的晨光中熠熠生辉,而其下一群黑影,宛如汹涌的海浪,好像下一秒,便要扑上来将人溺毙其中。
    「皇上,自古以来红颜祸水不可小觑啊!」
    群臣议论纷纷,满口激昂之言,不论忠佞,皆苦口婆心劝告。
    「是啊,更何况这淑贵妃……她身为先皇宠妃,仍在守孝期间,怎堪当皇后之职啊?」
    「皇上心意,尔等无权干预,只是您若真对她有情,纳入后宫为妃未尝不可,可绝不能立后!」
    「皇上可曾想过,若贸然立后,待淑贵妃身份昭告天下,民间之人该如何想?」
    劝谏的气氛烘托到鼎盛,大臣们的口中也渐渐没了把守:「届时定有人说,皇上仍是质子之时,便与淑贵妃暗通款曲,先皇的死因本就突然,此等流言怎能压得住?」
    龙辇上,魏璇的嘴唇因极力压抑而紧绷,面前无数斥责、质问的声音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晦暗的网,令他呼吸不畅。
    不知过了多久,狭窄的御道已被大臣的身影挤的水泄不通,魏璇居高临下的视线仍是平淡,却仿佛携着风暴的暗流缓慢涌动。
    「你们既已知晓此事,那今日,朕便告知尔等。」魏璇凛声,一字一句道。
    眨眼的功夫,已有翰林呈了笔墨上前,躬身预备拟旨。
    不远处墙根后,周旖锦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起,在胸膛中狂跳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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