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商三十年》第98章 善泳者死于溺

    
    关于游泳和搏击的比赛，与会人员分歧很大！
    先说游泳。
    游泳和赛跑、赛车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不过是变换了场地和装备而已。
    都是考察参赛者的速度。
    大家关注的焦点在于其实用性，或者说比赛意义。
    以飞廉、姬考为首的一派认为，游泳好！
    以红梨花为首的一派认为，游泳不好！
    令人吃惊的是，阿虎也站到了红梨花一边。
    阿虎不久前还与飞廉并肩作战，浴血同袍。
    现在，怎么就站到老搭档的对立面了呢？
    实际上，不赞成游泳的与会者，也就红梨花和阿虎两人…….
    “第一夫人，为什么你反对呢？游泳，正好可以展现商人征服水面的意志啊！”
    戴明月煽动道：“要让世界知道，殷商，不仅可以在陆地上称雄，到了水里，照样也是霸主！”
    “好！”
    飞廉大喝一声，道：“戴老板所言，甚得我心！我殷商兵士，无视任何险阻！”
    这是吼给阿虎听的。
    阿虎，本是搭档。
    更是有着飞虎军的传说在前，现在怎么能内讧呢？
    飞廉希望阿虎赶紧迷途知返！
    然而，阿虎无动于衷。
    红梨花淡淡道：“忠武侯，你说话太大声了！事实胜于雄辩。游泳，游个什么泳？男男女女地泡在同一片水里，像什么样子？”
    “……”
    戴明月觉察到了这个问题。原来是这样。
    “第一夫人不必担心，游泳比赛，是男女分别比赛的。男的和男的比，女的和女的比……”
    “怎么？搞歧视啊？”
    “……”
    小庄和商春风捂着嘴偷笑。
    姬考、费仲那边也是忍俊不禁。
    看起来，红梨花、这位第一夫人，并不是不愿意举办游泳比赛，而是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
    戴明月也意识到了。
    不过他并没有立即接招。
    红梨花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是殷商第一夫人，帝辛的老婆，虽然没有权，但有威！
    还是谨慎地想一想吧。
    一边想着怎么说服红梨花，戴明月一边看向了阿虎。
    “阿虎，你为什么要反对忠武侯呢？你这个崇侯和忠武侯不是铁哥们嘛。我看，游泳并没有什么不好呀。”
    “我不是反对上将，我是反对游泳本身。”阿虎并没有上当。
    阿虎是两朝元老，辅佐帝乙和帝辛两位天子，经手的，都是最机密、最紧要的事务。
    其心思缜密程度，可想而知。
    戴明月想要偷换概念，给阿虎布置圈套，却是班门弄斧。
    阿虎，根本不吃这一套！
    这点雕虫小技，阿虎仅凭下意识地反应就戳破了。
    “啊，是啊是啊，你为什么要反对游泳嘛？”戴明月立即放弃了布下的圈套。
    “为什么要反对？那当然是因为游泳地实用性不强，几乎是毫无价值可言！”
    “不会吧？”戴明月迅速质疑，“你也说了是‘几乎’了。那就意味着，你在内心深处也是认可游泳的呀。”
    阿虎意味深长地看了戴明月一眼。
    这是高手的凝视。
    到了这时候，阿虎终于将戴明月看作了真正的对手。
    这位戴老板，强词夺理的本事可真不小！
    真是处处设陷！
    不过，阿虎并没有打算和戴明月掰扯。
    他扫视众人，朗声道：“众所周知，我殷商勇士，个个是陆地之王！天下之大，没有我商人所不能征服的。况且，天下的战争，哪里有过水战？想必我商军的日常训练科目里，也没有游泳这一说吧？”
    飞廉怔住。
    阿虎说对了。
    殷商军中的训练科目，还真就没有游泳这一项！
    看来，要想纠正阿虎的错误思想，是很难了。
    姬考却说：“崇侯以商军训练科目为由，吾等以为不妥。”
    “对！不妥！”费仲帮腔道。
    飞廉让出位置，让姬考站到舞台的中心。
    这位岐周的王子，应该有几分实力。
    姬考自信地站到主位，侃侃而谈：“方才崇侯讲，天下战争，不曾有水战。我看未必！”
    阿虎皱了皱眉。
    这个姬考！
    飞廉都被说服了，难道姬考要来当刺头儿？
    毫不理会阿虎无形胜有形的气场压迫，姬考仍然语气平稳。
    “殷商地处九州中心、陆地正央，当然坐拥陆地之王！然，天下九州，地面几多？水面几多？崇侯能保证，战争不会发生在水面？殷商能够保证，只打陆战，不打水战？
    “九州地面，陆地为主，但大河大川纵横交错！尤其是东夷列国！
    “殷商屡次举兵伐东夷，岂会不了解东夷的地理地貌？密集的水网、宽阔的湖面，不正是东夷人最大的倚仗吗？
    “崇侯或许是生在北方，又常年侍奉天子于宫殿之中，养尊处优，不了解世界全貌，可以理解。但是，身为殷商一方护法，的确是不该说出这样有欠考虑的话。”
    “你……”
    姬考的一番话，完全噎住了阿虎。
    整个过程，逻辑清楚、事实严明，末了，还不忘给阿虎上上课！妙哉！
    飞廉暗暗心惊。他赞赏地看了看这位岐周的继承人。
    姬考，有才能！
    且不说，姬考的本事有多高，单就这份眼光、这份格局，就让人心生佩服。
    胸怀九州，放眼天下！
    姬考的大局观，厉害！
    姬考说“殷商能够保证，只打陆战，不打水战？”
    他是这样说的。
    飞廉思索起来，或许应该提早着手水战的战法研究了。一旦在水面上发生战争，势必将是殷商武力的短板。
    姬考提醒了飞廉。
    飞廉连连点头。
    他对这位岐周王子，相当佩服。
    姬考并未去过东夷，却能对东夷的形势有这么深刻的认识，厉害！
    姬考并未真正领兵打仗，却能提前想到将战争划分为陆战和水战，牛啊！
    殷商东征的举动以及阿虎在朝中的活动，姬考也有不错的见地。
    诸侯们，研究殷商，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像姬考这般，研究得如此深入的，恐怕没有。
    这样的人才，居然不是商人，而是周人！
    可惜啊。
    都说殷商大地人杰地灵，谁又知道岐周大地也有英雄出世啊！
    或许，将来，他飞廉将与姬考成为最大的对手。
    也罢，有这样的对手，还真是令人欣慰啊。
    否则，孤独求败的日子，也是很寂寞的吧。哈哈哈！
    姬考，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好易
    这一刻，姬考星光璀璨。
    费仲拍了拍姬考的肩膀，竖起大拇指：“考兄，牛逼！”
    “嘿嘿，”姬考笑了笑，“我话未说完呐。”
    阿虎又紧张了。
    “崇侯之心，完全是从实战出发，完全出于对殷商的忠诚。这是殷商的福气。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战争，有太多的偶然因素。最后的胜利，还是需要临场发挥那一下子。”
    说到这里，姬考看了看飞廉和阿虎，继续道：“忠武侯与崇侯都是百年难遇的悍将，战争的事情，两位是权威。我只不过隔靴搔痒。”
    “欸！我看考公子很有想法！今天，我就很受启发！”飞廉立即说道。
    “嗯，考公子才思敏捷，思虑深远，必成大器！”阿虎恭敬道。
    “被殷商的两位战神夸奖，姬某荣幸之至！”
    姬考向飞廉和阿虎行了一礼，继续道：“承蒙两位战神鼓励，考，不才，想多言几句，在战争方面。”
    “考公子，但说无妨。”飞廉道。
    姬考点了点头：“方才，从游泳说到了水战。我就谈谈自己关于水战的看法。”
    不仅是飞廉，就连阿虎也对姬考所谈论的话题产生了兴趣。
    不只是飞廉、阿虎，在场所有人都把注意力聚集到了姬考身上。
    姬考，这位岐周王子，在众所期望下，开始了他对于未来战争的前景展望。
    “水战，与陆战不同。
    “这是由于水面与地面不同。地面坚实，水面阴柔。陆战，通常就是发生在地面之上，虽然也会出现地面以下，比如地道攻防，但，其作战难度，非同一般。
    “而水战，颠覆性的地方恰恰就在此处。水战，不仅发生于水面之上，还可以发生在水面之中、水面之下！
    “战争的维度从一个层次扩展到了三个层次！
    “我想，擅长在陆地上奔跑的士兵，到了水里就不一定游得快。即使是浅滩，在没过脚踝的水中奔跑，也与坚实的地面奔跑不同。这两种奔跑速度，不可同日而语。”
    说到这里，姬考看向飞廉和阿虎。
    后两位点头赞同。
    这很显然，骏马在路面上跑得再快，如果趟着河水，势必达不到巅峰速度。
    别说是河水了，就是一些比较潮湿柔软的路面，也会大大影响马匹的奔驰效率。
    飞廉和阿虎是打仗的行家，深以为然。
    姬考继续说了下去。
    “因此，水战和陆战的作战样式、作战风格天然存在巨大差异。
    “况且，水深不是可以准确掌握的。在深水区，就必然需要借助舟船。另外，不会游泳的士兵，一旦落水，那几本就是无治。
    “我认为，可以把水战，划分为水面之上、之中、之下的战争。
    “水面之上，包括舟船层面，以及浅滩作战。水面之中，包括落水士兵的交战，这就需要游泳技术。当然，如果诸位要把浅滩交战列为水面之中的战争，就那样做吧，我是不会介意的。”
    讲到这里，大家都笑了。
    没有人想要在这里咬文嚼字。
    这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问题。
    “考兄，还是赶紧说说水面之下的战争吧！”费仲催促道。
    “嘿嘿，费兄提醒得很好！”
    “考兄，水面之下会发生什么战争？人又不是鱼，如何在水下打仗？”费仲继续问。
    “费兄触及到了问题的实质！”姬考赞了费仲一句，道，“众所周知，人，是无法在水下生存的。但是！”
    众人为之一凛！
    “但是呢，这不意味着，人不能在水下进行短暂的活动。大家可以尝试深吸一口气，然后憋气，憋到极限。看看能持续多久？这段时间就是可以用来遂行军事行动的时间。”
    费仲恍然大悟：“按照考兄所说，掌握了这种水下作战技术，就可以从水下悄然无声地接近敌人，给予出其不意的……打击！”
    费仲一边说，一边握住右拳，在左掌上击了一下。
    “对！费兄很有军事才能！”
    “嘿嘿！”
    “不过，这段时间非常短暂，无法持续太久，因此也就决定了，水面之下的战争必定是速战速决类型。另外，通过水面之下潜泳突袭，也有相当大的限制，不能做到千里奔袭。”
    “但可以作为战术，进行战场突袭！”飞廉的眼睛明亮起来。
    “正是！”姬考昂然道，“潜泳技术，非常考验人的素质。只有经过专门锻炼的人，才能在水下潜伏更久，同时还能作战。”
    “嗯，考公子言之有理。不过，阿虎先生说的还是对的。九州地面，几乎是陆地，水面不多。况且，就算遇到河川，目前的战争也会尽量避免在水上开战，至少，渡河的一方是不会想被拦在河里的，所以各国并没有专门的水军。那么，问题来了。考公子言之凿凿，似乎水战不可避免，试问，是否值得研究水战、发展水军？”
    刚才的问题来自小庄。
    小庄一口气说了许多话。他早就想问了。
    “啊！想必，你就是那位‘厉害的小庄’吧！”姬考看向了小庄。
    “哎呀！看来我的名号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小庄惊讶道。
    “哈哈哈！”
    一片哄笑。
    “那是自然！小庄之名，在天子办公室尤为响亮！”姬考道。
    “对的。小庄先生曾把为其两周的工作任务压缩到了一天！这等工作能力、工作效率，令人望尘莫及啊！”费仲仔细说道。
    “嘿嘿！献丑了献丑了！”小庄恬不知耻地左右拱手。
    “大家都知道，明月庄园有一位‘厉害的小庄’，实力强大，人品过硬！是一个人把全队扛在肩上的男人！”姬考昂然道。
    “不错！”神剑宗宗主伊剑说道，“小庄之名，在神剑宗也有一席之地！”
    “长生门表示，小庄厉害！”
    “破茧宗也相当认同！”
    三大豪门争相为小庄之厉害证明。
    戴明月道：“小庄啊，你闯出名堂啦！”
    “哈哈！那肯定啊！我可是厉害的小庄啊！能把天子逼着一起加班，还能和天子一起坐在马路牙子上拼饭，放眼天下，也没有谁了吧？”小庄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态。
    “原来是真的啊！”红梨花讶异道，“天子常常讲起他和四大豪门的众高手争分抢秒，甚至还在马路牙子上拼饭，而且还输给了厉害的小庄！原来这都是真的啊！”
    “看来，天子是个实诚人！”小庄道，“天子真是爱第一夫人啊！这种糗事都不曾隐瞒。”
    红梨花摆摆手：“天子不认为那是糗事。天子常说，那天是他有生以来，工作最有效率的一天，是最充实的一天！”
    “哈哈！”小庄开心地笑了。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和天子拼饭啊。”
    听到小庄的怅然，红梨花道：“天子也有复仇战的想法，或许等他有空了，就会和厉害的小庄来一场公平公正的对决吧。”
    “那可太好了！放眼天下，也只有天子，能与我在拼饭的战争中，一教高下！”
    “哈哈哈哈！”
    四周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姬考解答了小庄的疑问。
    但是，阿虎还是不甘心地问：“考公子，你可知每年有多少落水儿童溺水而死？一旦开了游泳这个口子，会不会酿成更大的麻烦？善泳者死于溺。考公子伸言。”
    所有人看向姬考，想听听他怎么回答。
    现在，大家对姬考的期望值很高！
    姬考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抬头，眺望远方，眼神深邃。
    大家跟着姬考的动作进入了一种奇特的意境。
    “啊！善泳者，死于溺！”
    姬考的语气不悲不喜，但很沉重。
    “或许，这是要说人往往死于自己擅长的技术上吧，是要突出这种悲哀吗？是要讽刺吗？”
    姬考摇了摇头。
    “不——”
    “善泳者死于溺，善泳者死在自己的战场上，有什么不好呢？”
    “善泳者死于溺，善战者死于战。但是，这就是幸福。”
    “能够死在自己所擅长、所热爱的事业上，未尝不是一种幸福、一种光荣！”
    姬考的话震撼了所有人。
    每个人，都看到了他们应该看到的东西。
    阿虎，看到了他奋战了一生的父亲，他的父亲，崇侯虎！
    飞廉，看到了三王之乱里的帝辛。
    他们，都看到了殷商！
    善泳者死于溺，善战者死于战！
    真正的战神，应该、也必须，死在战场！
    马革裹尸，是每一个战将的最高荣耀。
    他们，希望获得这份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