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中踏歌行》第七百八十四章 虞美人

    江城不敢耽搁，赶忙进福祥院通报，结果商徵羽居然不在。一番好找，江城终于在黎雁雪所在的院落找到了商徵羽，这才将顾青城的话原封不动的送上。
    商徵羽心头一动，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开始心慌起来，他急急对黎雁雪拱手告辞，随后迫不及待的就向着凰离山奔去。
    凰离山离益阳城不远，山巅有一座凰离亭，据说当年曾有一对神鸟凤凰聚于山巅之上，那段时日红霞满天，如同火烧一般。
    但最后凰鸟不知为何突然离去，凤鸟在山巅苦守三年，最终也飞上天际消失不见。
    传说不可信，但不乏后世之人因此将此山取名凰离。
    商徵羽赶到之时，只见一辆马车停在山脚下而苏梦晓就在车上安坐。
    苏梦晓见商徵羽前来，皱眉淡淡道：“她在上面。”说完就继续闭目养神，好似再多看商徵羽一眼都让他不快。
    商徵羽告罪一声，急急登上山巅。
    凰离亭中，顾青城静静安坐，莳兰陪在一旁，无人开口。
    商徵羽的到来如同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水，看不见的涟漪荡漾远去，惊扰了此间的静谧。
    莳兰撇撇嘴，略带愠怒道：“小姐，负心人来了。”
    顾青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杂念，终于睁开眼，正看见商徵羽站在凰离亭门口。
    一时间相顾无言。
    许久之后，还是顾青城微微一笑打破僵局，但却率先道了声。
    “商大哥，好久不见。”
    温婉淡雅，一如当年初见之时。
    商徵羽拱手回应：“青城，我来迟了。”
    莳兰还想说话，顾青城却挥手制止，淡淡道：“我与商大哥说两句话就好，莳兰你先去山下等着吧。”
    莳兰撇撇嘴，瞪了商徵羽一眼，不过也不磨蹭，快步就下了山。
    看着山下的马车，商徵羽已然猜到了顾青城的打算，他缓步走上前，在亭中央的石桌旁与顾青城对向而坐。
    “你这是……要走了吗？”
    顾青城温柔的眼角扬起一丝浅笑，点点头：“是了，当初虍虏南下进犯，青城虽为女子，也愿意略尽绵力，如今形势一片大好，而且以寕王殿下的为人，将来一定会造福天下万民。”
    顾青城略略一顿，纤柔道：“青城想，是时候继续去游历天下，谱写更多的美乐华章。”
    “那才是青城的归宿。”
    最后一句，顾青城语调中仿若带着某种解脱，但商徵羽紧盯着顾青城的眼眸，他分明从眸底看到了某些复杂难明的愁苦。
    商徵羽憋了半天，最后还是一字一顿的说了句：“青城，
    你可否不要走。”
    顾青城浅笑，但却分明有一丝晶莹在开始汇聚眼角，她撇过脸去，顺手拾起靠在石桌上的琵琶，纤长的手指轻抚过琵琶弦，忽然轻笑道：“商大哥，让青城最后再给你抚一曲吧。”
    “这首曲子是青城近年来的新作，名为——”
    “《虞美人》”
    说罢，也不等商徵羽回答，指尖已先一步跳跃于琵琶弦上。
    不紧不慢，不疾不徐，淡雅清新，令人流连忘返。
    但就是这样的曲调，在今日的顾青城手中却别有一番滋味，那隐藏的每一个曲调深处的点点怅惋，只第一个音符就将商徵羽带回到当初两人相遇的那年。
    那一年，云归画舫，两人于房中静默相望。
    江水泠泠，登高望远，山川在远，美人在怀。
    斗阴阳，破杀局，死中求活，美人恩重。
    到最后燕京一别，书信一封，再无相见。
    …………
    随着琵琶弦动，一丝丝一缕缕早已被商徵羽几乎忘却的记忆翻涌而出，原来并非忘却，而是商徵羽有意隐藏。
    刻意不想，却又无法相忘。
    随着琵琶曲渐入**，顾青城忍不住开始轻声吟唱：
    “柳枝为弦一曲怜，半指寥落间，宫阙飞琼万玄天。”
    “静观人间痴怨几未眠。”
    “执手妄图尽百年，风雨错人前，痴心好自春秋远。”
    “寒月一缺一满好似缘。”
    …………
    随着一声声低吟，两行泪顿时从顾青城眼眸中夺眶而出，这些年所有的凄苦，全然被顾倾城写入这《虞美人》之中，一笔一划，一字一词尽皆是顾青城心中所念，却又如尖刀般划在顾青城心头。
    商徵羽何曾预料一向温婉的顾青城居然会当面向他如此**裸的表白，情动之下，居然深陷如琵琶曲中，再难说出一个字。
    曲罢，随后便是静默无声，只有清风轻抚而过，拂乱了顾青城的鬓角碎发。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更是无语凝噎。
    顾青城忽然一把摔开手上的琵琶，琵琶落地只是当即响起一道清脆裂声，琵琶弦更是当即齐齐崩断，这陪伴了顾青城从小到大的琵琶就这般被她彻底毁了！
    而此刻的顾青城不管不顾，竟愤然向前扑进了商徵羽的怀中！
    哭声喑哑，带着无限伤感，却透出了固执与决绝！
    商徵羽刚要开口，却见一张俏脸迎面而来，顾青城鼓起勇气闭上眼眸，在商徵羽嘴角留下了最后一点属于自己的痕迹。
    “商大哥，我走了。”
    “不要想我。”
    “再见。”
    ……
    顾青城终于做完了最后之事，奋然一把推开商徵羽，就在商徵羽错愕的愣神中直奔山下而去。而商徵羽看着奔走的背影，许久之后才忽然缓过神来！
    “青城！青城！”
    商徵羽急急奔出凰离亭，就要施展轻功追上顾青城，此时天空却忽然炸响一道惊雷！不，这不是惊雷，而是一道从天而降的冷冽剑光！
    剑光轰然落下，在商徵羽前方直接斩落出一道数丈长的剑痕，翻腾而起的剑气冲天而起，如同一道墙壁般将商徵羽硬生生阻在原地！
    苏梦晓从天上徐徐落下，看着商徵羽的眼眸深处尽是冷色。
    “青城说，让你不要追来，青城往后与你再不会有相见之期！”
    说完这句，苏梦晓飞身而走，一挥手，罡气裹挟着顾青城直奔山下，而苏梦晓的修为何其了得，商徵羽有心想追，但全力施为的苏梦晓又岂是他能追赶，眨眼之间就已没了踪影。
    凰离亭内，只有一面长弦尽断的琵琶躺在地上，亦如碎裂的顾青城的心。
    可如今悔之晚矣。
    雨柔薇听着门外的动静，俏笑间叫上暮非烟齐齐出迎：“定是夫君回来了。”
    结果几女刚打开福祥院大门，却见商徵羽呆呆的站在门口，怀中捧着一面长弦尽断的琵琶，连琵琶的龙骨都已被摔断。商徵羽目光空洞无神，剑大门打开，这才浑浑噩噩的开始向内走去。
    暮非烟刚想上去询问，结果商徵羽摇头，显然是不愿细说，他抱着琵琶径自朝着房内走去，背影中居然涌出了无限的落寞与怅然。
    众人还是第一次见这般情绪出现在商徵羽身上。
    雨柔薇和暮非烟道心圆满，此刻反而对商徵羽的心境变化不够敏感，但虹莺才刚刚将执念化入商徵羽体内，此刻一股酸涩的愁苦如潮水般向她心头涌来，顿时让她察觉出更多。而且——
    “那个琵琶……是顾青城的。”
    虹莺喃喃，一句话便已道明一切。
    雨柔薇和暮非烟也当即反映过来。
    顾青城走了。
    而这个琵琶就是她留给商徵羽的，亦如她心中的遗憾。
    “姐姐……”暮非烟心头不忍，其实就在昨日，两姐妹刚刚才说明，愿意让夫君接纳更多的姐妹进家，而她们心头最牵挂的便是顾青城。
    毕竟纳兰姝怎么说如今也成为了商徵羽的师妹，同样也住在福祥院，而顾青城却始终孤苦伶仃的住在风雨阁中。
    无名无分。
    结果眼看就要好起来，她却先一步不告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