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囊》Chapter 13

    手上那温和柔软的触感依然在，云微漾觉得自己几乎就要沉迷在这样的掌心相触之中了。
    “云小姐？”身边有熟悉的声音响起。
    然而一回神，才恍然发现现在面对的是衣香鬓影，是满桌佳肴。这是《盛唐》的庆功宴，为了庆祝《盛唐》一路爆红的收视以及在最后收官之时达到47这样史无前例的高度，占收视份额57%。如此傲人的成绩，也确实值得开庆功宴大肆庆祝一番。
    几名主创坐在一起，互相敬酒，场面high得很。云微漾不能喝酒，百无聊赖似乎有些脱离人群。
    君东临过来敬酒的时候她恰在神游，还沉浸在那天的情景之中。
    她回过神来，知道这是君东临代表柏丽这个最大的赞助商来敬一桌主创。她也随着大家站起了身，意思意思碰了碰杯。
    那人就站在她的身边，目之所及，耳鼻所感俱都是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恰是少年时记忆中的那个人。
    “君总真是好酒量。”
    “哪里，吴导才是！”君东临微微笑着与众人攀谈寒暄。
    “说起来小顾这次表现这么好，也亏得君总慧眼识珠。”吴导旁边的副导笑着开口，在场诸人都是知道顾茜和君东临的关系的。副导演把话题扯到顾茜身上，也不过是借机卖好。
    “小顾，快敬君总一杯。”有人以前辈的姿态劝道。
    顾茜之前喝了几杯酒，如今在众人调侃下两颊生辉，格外光彩靓丽。
    “说起来，这伯乐相千里马，应该也是骑一骑的。”云微漾另一边的言泽暗自嘟哝一句。
    他那话说的极轻，只有云微漾听到了。特别是那个“骑一骑”，念词真叫一个百转千回。
    云女神被他一句话说的脸色古怪，喝在嘴里的矿泉水差一点一口喷出。
    她捂着嘴低咳了几声，别有深意地看了言泽一眼。后者没有丝毫尴尬地爽朗笑开，还伸出了友谊之手拍了拍她的背，帮助她调顺了呼吸。
    “言帅怎么笑得那么开心，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有人见男女主之间风生水起的样子，拿言泽打趣。
    “哎……没什么。我看到云师姐喝水都能塞牙缝，一时幸灾乐祸。”言泽笑得玩世不恭。
    言泽这么一打岔，之前众人起哄让顾茜向君东临敬酒的事就这么一笔带过了。云微漾斜眼看顾茜有些失落的面容，忽然心有戚戚。
    “怎么不敬酒了呢？”云微漾故作好奇地问。而事实上大家都知道，她是个太自**也太自制的女人。混在娱乐圈里，却能做到片叶不沾身。轻易不肯多说一句与己无关的话。习惯了高高挂起的看戏模式，实在很难看到她在某件事中推波助澜的身影。
    君东临转过头来看这个女人不过轻轻一句话，就让自己再次成为众人关注的中心，心中有些慨叹。
    “话说以君总和顾小姐的关系，怎么着也得是交杯酒吧。”一旁言泽看热闹不嫌事大。他的这一提议得到了在场众人的一致支持。
    “交杯酒！交杯酒！”有人趁机起哄。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言泽言大帅哥，早就拿起手上的酒杯碰了碰云微漾的杯子，带着一股奸计得逞的狡猾劲儿和云微漾庆祝。
    顾茜抬眼见君东临脸色如常却并未有要举杯的动作，心里打算赌上一赌。在众人面前他总不好给她脸色看，毕竟她是个女人。平常君东临与她相处一向绅士有礼，想来在这样的场面上也会顾全她的颜面。
    她把杯子举起来，正准备勾住他的手，君东临却也马上拿起酒杯碰了碰她的杯子，然后便是一饮而尽。
    顾茜一愣，心中有什么明了，又有什么湮灭，也闭了眼睛一饮而尽。
    起哄的众人都愣了愣，然后互相劝酒，快速地揭过这章。
    言泽晃了晃酒杯中红色的液体，看得饶有兴味，而云微漾看了看顾茜，唇色有些发白。
    “哎呀，师姐你不舒服吗？”言泽正看戏似地观察众人脸色，眼珠转到云微漾脸上才发现她有些不对劲。
    “我没事。”云微漾刚回答了这句话，然而忽然心头一股郁气上涌，止不住便是身体往旁边一扭，腹中食物都呕了出来。
    “哎呀！”有人喊了起来。云微漾吐完才发现，自己这吐出来的秽物，有一小部分落在了身边那人的裤管上。
    “君总，真是对不起。”云微漾拿了纸巾擦了擦嘴角，有气无力地说。
    “没关系。倒是云小姐身体没事吧？”君东临也扯了纸巾擦了擦裤子上沾到秽物的地方，还有闲心问起了云微漾的情况。
    “没事。”云微漾吐完了觉得浑身都轻松了很多。
    “君总，我看你还是先找个地方换了这一身吧。”有人提议道。君东临穿的这一套明眼人一看就是手工定制的西服，价格不菲，市面上也很难买到。所以要换的话必然是整套都换掉的。君东临直起了身，拨了一通电话，就欠身告辞。
    虽然云微漾嘴里说着没事，但还是被人劝说着扶进了酒店的休息室。
    今天的庆功宴sindy有事没来，而原本安排陪她过来的几个助理来之前都被她找各种借口打发走了。现在这样一个人独处一室，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的感觉真是再好不过了。
    然而她毕竟不是昔日那个云薇，和何藏的各种交手以及艺人生涯把她磨的机敏无比，一有风吹草动就迅速睁开眼。
    君东临觉得她霍然抬眼的动作像极了警醒机敏的松鼠。
    “君总。”云微漾直起了身。这人速度真快，如今走到她面前的已然是换过一套新的西装的君东临。
    对方点了点头：“你躺着吧，我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他说躺着，云微漾哪里真敢躺靠。那些动作是只有在亲近之人面前才会摆出来的。而事实上，时至今日，自己身边也确实没有完全可以放下戒备的人。
    今时今日的云微漾，很难再像当年一样完全地相信别人。
    “对不起，你的衣服我会赔给你的。”她对他，实在无话可说。一开口，说出来的也不过是为了更好的两清。
    “不过是一身衣服。柏丽既然准备与云小姐签代言合约，云小姐跟我也就不用这么客气了。”
    “公私还是要分明的。”云微漾淡淡道，心意坚决。
    “云小姐，冒昧问一下，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你？”君东临忽然问道。
    “没有。”云微漾心中一颤，飞快地回答。似乎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她又反问了一句：“君总怎么这么问？”
    “我总是觉得云小姐看我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君总对我来说本来就不算陌生人。就像刚才你所说的，我是正准备与贵公司签代言合约的艺人。”云微漾四两拨千斤。
    “是吗？”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反问。君东临紧盯着她的脸，观察着她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动。
    “可是我总觉得和云小姐……”君东临矮下身，平视着云微漾，似乎在斟酌着措辞，最后吐出嘴的也不过是烂俗的“似曾相识”。
    “君总，如果你曾经真见过我或者认识我，那么应该肯定不会忘记我。我自问也不算是让人过目即忘的女人。”云微漾勇敢地对上了他的眼神。那些探究和研判，在她坦然磊落的目光下瓦解消失。
    “再说，你大概不知道我入行这么多年来，听过的最多的就是‘感觉和云小姐在很久之前就见过’之类的话。”她这一句话说得轻蔑，带着某种高高在上的嗤笑，似乎是在讽刺他和那些故意与她攀交情的男人一样，想着找借口泡她。
    毕竟贾宝玉“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老梗，很多人都用过了，也用烂了。
    “原来是这样。”
    君东临心中怒意横炽，他早已过了轻易动怒的年纪了。只是被她这样随意把自己跟追逐她的其他狂蜂浪蝶相提并论，心中羞恼之意更甚。
    其他狂蜂浪蝶……原来在自己的语言逻辑里，自己也是追逐她的狂蜂浪蝶中的一员。
    如果自己对她的种种关注在意是在追逐她，那么她也没说错什么，只是不顾他的面子点破而已。为什么知道了这一点，他心中的怒意反而更加炽烈呢？
    君东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的掌握自己敏感的思维，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云微漾看着他眼中怒气翻涌，知道自己是激怒他了。其实她也不过是主动出击以求自保。大概世界上也只剩下这么一个人会让自己做到这一步了。即使是平日里对上何藏，她也向来是以不变应万变的。
    “云小姐，大概你是习惯了被人追捧，习惯了男人围着你团团转。只是我却没有这个闲心。之前就当是我误会，希望以后你依然能像现在这样和我保持单纯的合作关系。”
    “这样最好。”云微漾笑着说。这样最好，她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