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囊》Chapter 28

    云微漾没有想到会在片场遇到云蔷。
    “据说影片剪辑出来后会在后期用到云小姐的钢琴曲作背景音乐。”sindy在旁边提醒道。
    原来如此。君东临舍了顾茜，是因为要塞云蔷进来。
    云微漾朝着云蔷点头致意，本以为寒暄几句就分道扬镳的人，没想到她似乎是特意等在那里，见了云微漾开门见山就说道：“不知道云女神有没有空？拨冗让我做个东请你喝一杯。”
    云微漾看向sindy，经纪人说了一句：“离你下场戏开拍还有二十分钟。”
    “我们大概有十五分钟的时间。”云微漾转过头来对云蔷说道。
    “多谢。”云蔷点了点头。
    在戏服外面套了一件羽绒服，云微漾随着云蔷来到了对面的奶茶店。
    奶茶店虽然小，但一格格的隔间做得很精致，整个环境布置得也很温馨，室内打着温暖的暖气，云微漾脱了外套显出里面精致的旗袍。两人随便挑了个偏僻不引人瞩目的位子，叫了店家推荐的招牌奶茶和茶点，开始了这场突兀的谈话。
    云微漾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想先给云小姐讲个故事。”
    云微漾看了看手机的时间，示意她请讲。
    “有一对双胞胎姐妹从小相亲相**一起玩耍成长，直到九岁时家里来了新的家庭成员。”云蔷娓娓道来，云微漾一听开头就垂了眼帘。
    “父母给她们带来了一个新的哥哥，一家四口变成了一家五口。然而生活还是继续，那对小姐妹对这个哥哥也很友**，时光匆匆。他们都成长成了父母希望的样子。”
    云微漾一直垂着眼帘，如果不是偶尔眼睫轻颤，云蔷真以为她的灵魂已然出窍，徒留躯体与她虚与委蛇。
    “兄妹三人朝夕相处感情日笃。姐姐活泼妹妹温柔，所有人都更喜欢活泼的姐姐，然而那个哥哥，却喜欢体弱多病的妹妹。”云蔷顿了顿，见云微漾睫毛轻颤，如同振翅的蝶翼，继续缓缓说道：“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姐妹两个都被人绑架了，哥哥去救人，却只带出了姐姐，把妹妹一个人留在了那个地方。”
    “然后呢？”云微漾抬起眼睫问道。
    “没有然后了，从此他们的故事里没有了妹妹。”云蔷低头吸了一口刚端上来的奶茶，觉得太甜腻，放在了一边。
    “云小姐是想告诉我，你就是故事里那个姐姐？”云微漾听完了这个故事只是不动声色地问了这么一句。
    “我只是想说，那个哥哥心中，一直有那个离开了他们的妹妹。因为她已经不在，所以她成了永恒。”
    永恒地霸占了他心中的位置。
    “难道不是留下来的人才是永恒？毕竟当初他选择救的是姐姐。”云微漾静静反问。
    “云小姐是不是觉得顾茜跟我长得颇为相似。”云蔷忽然天外飞来一笔。
    “确实，长相至少有六七分像。当然你们二位风神各异。”云微漾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
    “我哥哥所有的女朋友都是这样，她们的脸都长得和我以及我的双胞胎妹妹非常相似。”
    “哦。”云微漾漫不经心应了一声。心中却嗤笑一声，当真情深。
    “我哥哥跟顾茜分手之后，按照往常惯例给了她补偿，所以她进了你们这个一流的剧组。结果，没几天他就毁了自己的承诺和风度，让顾茜的希望成了一场空。”
    云微漾换了个姿势，把奶茶推远。
    “他这么做，是因为你。”
    云微漾扑哧笑了一声，对云蔷道：“云小姐你绕来绕去花了九分钟，我才终于等到这句话。”云微漾把手机上的时间给云蔷看了看，然后继续说道：“你大概不知道，这个故事我在令兄那儿听到过。这是我第二次听了。”
    她想，自己被这个故事折磨了一遍，老天竟然还嫌不够，又让她受了第二次的折磨。她无比清晰地知道所有的细节，那些细节组成了她所有的梦魇，此生不忘。
    “他居然跟你说过？”云蔷睁大了眼睛。
    “是的。”云微漾点了点头。
    “那么你也该知道他对薇薇的感情。”
    “其实我对你们的事并不想知道太多。然而似乎每次都赶上了听故事。几位的**恨情仇，更不是我这个外人应该知道的。”
    “我只是诧异哥哥会为了你而破例。”
    “那你该去问他而不是来问我。”
    “我只是……”
    “云小姐，我冒昧问一句，你今天过来约我谈话，是为了你妹妹抱不平？还是为了……你自己！”云微漾忽然抬眸眼睛如利剑般刺向云蔷。
    “我……”云蔷煽动嘴唇想替自己辩解。
    “你什么？”
    “我是为了我哥哥。”云蔷说出了一整句，轻轻舒了口气。
    云微漾勾了勾嘴角，笑道：“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我对令兄并没有企图。至于他什么想法，那就不在我考虑的范围之内。”
    “如你所说顾茜只是替身，令兄对令妹有**慕亏欠心理，对着同样容貌被自己甩了的前女友也有着同样的心理。所以理论上他不可能这样做自毁诺言的事。”云微漾声音冷静条分缕析。
    “而他做了这样的事，那就说明一点，他对顾茜的亏欠心理还没有到失去一个商人应有的理性的地步。或者，他并没有如你所说的，**着你的妹妹，**到**屋及乌的地步。”
    她想，他怎么会喜欢云薇，他自始至终喜欢的都是云蔷。自始至终。
    说完这些，云微漾袅袅婷婷站了起来，对云蔷欠了欠身，道：“抱歉十五分钟的时间到了，失陪。”
    云蔷看着她穿上了羽绒服推门而出。加长的羽绒服遮住了大半的旗袍，只在底下露出一点边。然而正是这露出的部分，璀璨精致。人在行走之间，它在脚踝旁闪着流光，引人遐想，到底这臃肿的羽绒服遮住的是怎么样的锦绣风光。
    云微漾回到剧组的时候，sindy觉得她的脸色有些不对，便关切地问道：“云小姐找你谈些什么？”
    “没什么。”云微漾接过助理递过来的暖手宝。
    然而接下来的戏她始终进不了剧情，被ng了好几条，导演的脸色都变了。编剧过来反复给她讲戏，讲家破人亡的富家千金因为战乱沦为舞女，经年之后与初恋情人在风月场所重逢。
    他依旧是意气风发的将军，而她已然是当时风月场最红的歌伎。尘世翻云覆雨手，让当初清纯可人的学生成为了浓妆艳抹的风月场老手。
    云微漾要演的是女人时过境迁之后的淡漠。
    当初那个在冬日里看着纷扬的雪花飘在她发上肩头的男人牵着她的手对她说：“我想先和你预习一下白头偕老的心情。”
    如今她对那个人说：“往事既然不堪回首，那就不要回首。”
    云微漾演的出淡漠，却演不了情深。那淡漠之下的磅礴感情，炽烈的**和恨，都是她无法精准演绎出来的。
    而那场戏几乎可以说是全片高|潮，实在是不能匆匆而过。
    “微漾今天有些累，状态也不是很好。那我们先休息，明天继续。”导演开了口，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微微啊，你回去好好研究下剧本，也可以多跟彭莱交流交流，把人物心神揣摩透了，这样会容易入戏一点。好了，明天好好加油！”导演特意过来鼓励了她几句，云微漾却始终松不了心中那口气。
    她想象不出云蔷这样自负的人是在怎样的境地下才来找她，以那样的姿态跟她这个“外人”讲那样的故事。
    如果是以前的云蔷，实在无法想象她会做出这样不入流的事。
    而她肯定地说着“她成了永恒。”
    从来死去的人让人铭记，而死去的**情却注定无法永垂不朽。如果君东临真的**云薇，当年怎么忍心在那二选一的选择中放弃她。
    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的两姐妹被绑在一起，嘴里塞着她们贴身带的手帕，那块君东临在她们生日之时送的蒂尼定制手帕。
    当匪徒问出“你选择其中一个。”
    君东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然后在众人的沉默中把血红的手指指向了云蔷。
    然后云蔷被放过，云薇被毁容。
    双生并蒂之花，却全然是两样的命运。云薇自小是体弱的那一个，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她就因为被姐姐夺去了大部分的营养而生来瘦弱，营养不良。
    也因为先天不足，所以小时候多病多灾，抵抗力也格外差。没想到到了最后那一步，她仍然是被舍弃被牺牲的那一个。
    之后便是改头换面的新生。
    云薇死在了那场灾难里。死在了君东临的选择中和何藏的屠刀下。
    她不可能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镜中熟悉的面容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过去那段血色记忆。
    躺在酒店豪华大床上想东想西，云微漾任手机响了五分钟，方才施施然接起。
    “喂。”
    “我是君东临。”
    云微漾直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