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飞逝,两个多时辰过去,可女子依旧坐在椅子上静静的望着窗外,唇瓣泛白。房间里寂静无比,连呼吸声都听得出频率。
良久,耳畔才传来一个小心翼翼略带担忧的声音“小姐?自来到这黎城大半天,您连口水都没喝过,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语气中的情真意切是个人就听得出,旁人见了谁不赞叹这是一个忠心护主的小丫头?
可红衣女子愣是想没听见一般,只是那直视窗外的眼帘微微下垂,掠过一丝旁人看不懂的神色。
碧儿抿了抿唇,面上虽焦急,却也住了嘴。有些话,只说一遍就好,从小跟在小姐身边长大的她,焉能不明白小姐的规矩?小姐的心思?小姐她,极其讨厌多嘴的人。
没了方才在大街上的亲和笑意,一张脸上依旧美艳动人,可此时此刻却像极了一个呆滞的布娃娃,直愣愣的盯着那一处,安安静静的不发一言。直到大概半柱香之后,才收回眼神,恢复了一贯的清冷。
什么大家闺秀?什么秀外慧中?若是可以,她倒宁愿舍弃了这所谓的身份地位。女子突然冷笑一声,如是想到,可是,若没有这些东西,她也见不到那人了!眼底掠过丝丝讽刺,呵!当真是血脉至深、骨肉至亲,深到不惜阻绝了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亲到不惜用她去做交易!
若不是她以死相逼,母亲也不可能软下心来放她离开,让她安安心心嫁人?怎么可能?凭什么?她得不到的,那个贱人也别想!她蒋佳怡这辈子,只要嫁给那个男子,也只能是那个男子,其他人,谁都别想!放在桌上的玉手一下子进屋成拳,连尖细的指甲嵌入手心犹不自知。
看着她骤然变得狠绝的眼神,碧儿腿一软,颤抖着嗓音道“小,小姐?”难不成,是她又说错了什么?
“什么事?”蒋佳怡这才听到耳畔的声音,不耐烦的回头道。
咬了咬下唇,碧儿道“小姐,您要不要先吃些东西?”
“不必!你出去。”雪白的肌肤衬得整个人越发冷淡,就连那一袭红衣都掩盖不住周身的冷清,比起之前大街上笑容亲和温煦的模样,似是又变了一个人“顺便把门带上。”碧儿红了红眼眶,不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却还是听话的走出门外,带上门。
直到听不见门口的声音后,蒋佳怡才抬起手端起面前的茶盏,轻抿一口,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周身气息瞬间安定下来,带着与人和善的笑意“出来!”
话音落地,外面的气息突然变了变,不消片刻,自大开的窗户飞进一人。翠绿色的衣裙,女子轻盈落地后,目光望向蒋佳怡,点了点头“郡主,果然不同凡响!”她已经很小心克制了,没想到还是被发现,原本也没什么。只不过,资料上可从来没说过,蒋佳怡会武功!看来这名蒋郡主,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啊!如此想着,女子的警惕又高了几分。
感受到女子未变的气息,蒋佳怡轻笑一声,唇边浅浅的弧度“说吧!你的身份?你的目的?谁派你来的?”她的好父亲从小就教过她,这天下从来就没有白捡的好事,谈条件也是如此。若是对方先找上她,那么,主动权就在她的手里。
“郡主此言何意?这么多个问题,我一下子,哪里回答的了呢?”绿衣女子眼眸闪了闪,随即笑道“更何况,来找郡主,就一定是有目的的吗?”
“呵!”蒋佳怡唇瓣勾了勾,嗓音带上几分轻柔“既然如此,姑娘也不介意我送客吧?”女子脸色一僵,原本以为这蒋佳怡也是个没脑子的主,没想到,到比当初那个蠢货聪明。以退为进,好一个聪慧的女子。
当下,绿衣女子也不在遮掩,伸出右手,轻轻蘸了蘸杯中的茶水,随即在对方不解的眼神中,在桌上写了一字。当看到那上面的字之后,蒋佳怡不出她所料的变了脸色。这回换到绿衣女子轻笑了两声,从衣袖中,又缓缓掏出一封信。
这下子,可以好好谈条件了吧?那人算的当真不错,果然,对付蒋佳怡这种从小娇生惯养,却又饱受调教、软硬不吃的少女,抓住软肋,才是最好的办法。突然想起那人曾说过的话,回想起那张看不透的脸,绿衣女子莫名打了个冷颤。
窗外阳光明媚,而屋内这场阴谋,又是针对于谁?
看着对面少女一张沉思的脸,水慕枫皱了皱眉,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却没发现半点异常,挠了挠头,不解道“喂,你在想什么?”
柳小小缓缓收回视线,轻轻看了他一眼,唇瓣轻抿“我在想,师尊的一句话!”
师尊的一句话?这下不止水慕枫,连殷歌笑都转过头来看着她,眸光微闪。床上躺着的男子安安静静,脸色照比之前的苍白多了几分血色,只是眉间依旧紧皱,还是,没有转醒的预兆。
“你们还记不记得,两年前,我要下山时,师尊曾说过一句话!”柳小小目光转向二人,嗓音淡淡的问道。
当下,水慕枫撇了撇嘴“师尊当年说过好多话啊!你问的是哪一句?”这倒没错,世人眼中神秘莫测的无忧谷谷主,在他们眼中也只是一个爱唠叨的老头子罢了!骂起他们来可是眼都不眨一下,甚至细算下来,几乎不带重样的。
柳小小囧,揉了揉眉心,她怎么觉得,这两句话,好像历史重演呐?不对,该关心的不是这个啊!挑了挑眉“大师兄,你还记得不记得?”
“星辰乱,五国纷争起!”殷歌笑眼神不带丝毫波澜的对上柳小小的眼眸,冷冷吐出几个字。他记得,当时说这话时,师尊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凝重和沧桑,甚至带上了几分悲凉。那种表情,他今生今世不可能忘怀,所以,记得格外的清晰。
那时,他还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可是,自从离开无忧谷。一桩桩的事情算下来,师尊那时,似乎就料到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水慕枫像是想起什么一般,一拍后脑勺,恍然大悟“对哦!当时他还一脸惆怅的样子呢!”拜师十多年里,师尊那样的表情,与他平时行事作风完全不同。他原以为,悲天悯人这个词语从来都不会出现在师尊身上,但是那天,他却清清楚楚的在师尊的背影,读出这四个字!
“嗯!”柳小小点点头,轻轻垂下眼帘,敛去眼底一片冷冽“师尊是说过这句话没错,但还有一句,让我至今记忆深刻!”似是想到了什么场景,柳小小再次抬起的眼眸中带上了丝丝飘渺“人生在世,有许许多多事情不尽人意,但,切记,唯心不乱,万物皆空,事与愿违又如何?哪怕最后镜花水月一场,也好过,连在梦境中都是孑然一空!”一字一句重复着师尊这句话,声音越来越轻,仿佛来自九霄云外的声音一般。
“好像,是有,是有这么一句。只不过,当时师尊声音特别轻,所以大家都没怎么在意。”听着她的嗓音,水慕枫回想起往日情景,不由得晃了晃心神,回过神来后,皱着眉道“可是,这句话,还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除却劝慰世人为人处事之外,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吧!这句话,当初他们不是就曾讨论过吗?
“你是说,师尊一语双关,其实这句话,还有别的意思?”突然想到了什么,水慕枫瞳孔一缩,语速都快了起来。殷歌笑皱了皱眉,为什么觉得,越来越混乱了?
抿了抿唇瓣,柳小小眼神幽深,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不确定,但现在想想,师尊那时的表情、神色,的确很怪。好像那个时候,他就像告诉我们什么事情,只不过,不知什么原因,却没有亲口说出来。”
她记得,师尊在年轻时便有一个至交好友,如今在浮生寺内,法号:了尘!师尊虽极其讨厌和尚道士之类的人,提起他这位好友,也是没什么好脸色。只不过,她却能从师尊平时不经意的表情看出,其实师尊很相信他这位朋友。就连“星辰乱,五国纷争起”几个字都是从了尘大师那里听来的。
师尊无意间也曾透露过,了尘大师精通星象卜算,极为精准,连师尊都甘拜下风!也许,很多事情,他能解除所有疑惑也说不定!
眯了眯眼,柳小小视线转向水慕枫道“二师兄的脉搏,还是如同先前一样吗?”
提到这个,水慕枫脸色瞬间晦暗,轻轻摇了摇头,他行医数年,从来没见过如此罕见的脉象。可是,若是以前就这样,师尊为何从不提起二师兄这个病症,甚至连他们都未曾发觉过。轻叹口气,水慕枫幽幽道“就像是死人的脉搏一样,若不是他气息平稳,呼吸绵长,我都没办法替他下药。二师兄迟迟不醒,在这样下去……”说到这里,水慕枫微微顿住,隐下后半句话!
“嗯!你说的对,在这样下去,情况的确很糟!”柳小小手指叩击着桌面,良久,缓缓下定结论“两日后,送二师兄回无忧谷!”
无忧谷中不乏医术超群之辈,而且现在,对于昏迷不醒的二师兄来说,那里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公子当真神机妙算!”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满是敬意的声音。
莫影灏一袭冰蓝色的衣袍随风飘扬,唇边的笑意始终淡雅,衣袍上繁琐复杂的图案平添了几分神秘。明眸秀眉、姿态依然、翩翩君子,气息如同琉璃般空灵,眼底却是让人读不懂的情绪。听到这句话后,良久才轻轻转过身道“神机妙算称不上,只不过,我只是极其了解白瑾墨的性子罢了!这个人呐!这世间没几人算计的过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突然划过丝丝笑意。
身后几人笑了笑,突然一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您觉得,能使人五脏六腑都消失的药物,究竟是什么?难不成,真是什么妖法不成?”
“妖法?”莫影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目光明明温雅和煦,却又有些令人胆寒“冥,何时跟在我身边的人,也会相信那些无稽之谈了?”
被称作冥的男子顿时脸色一变,立刻半跪下道“属下逾越荒谬,还请公子责罚!”膝盖尚未碰到地上,就被一股强大的气劲托起,莫影灏轻轻背过手,转身不在看他,空气沉浸好久好久之后,才传来他淡雅的嗓音“下不为例!”呼!冥抹了把额上的冷汗,身后几人也松了口气
“对了,公子!”扫视了一眼周围,鬼仇不解的问道“您明知道来人是天山中人,他们是为了带回私自下山的言家子弟,为何公子还要插上一手?”
为什么?莫影灏视线轻轻飘过四周,翠绿的草地连血迹都未曾溅上一滴“你当真以为,除却言家子弟,天山再无人在俗世吗?”声音淡淡的,像是风一吹就会碎一般。鬼仇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确定的问道“公子的意思是?”
抬起眼,望了望远处的风景,冰蓝色的衣袍随着微风轻轻摆动,良久,莫影灏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捉摸不透的情绪“总之啊!天山六族。百年不曾出世,私自离开天山的,可不止言澈一人!”最后一句话,落在天山二字上的嗓音重了几分。
总觉得,公子这话像是在暗示什么!鬼仇不解的眨了眨眼,冥突然想到了什么“公子,难不成,那位跟在墨王妃身边、险些丧命于炎之手的男子,也是天山中人?”怪不得,当初他受伤时,公子的脸色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天山的确是个棘手的麻烦,极其相互,若是得罪其中一家,其余五家必定会出手!届时,以天山和无忧谷的关系,无忧谷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
若那人真是天山中人,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天下大乱也不是没有可能!
“天山家族,的确有楚姓!”莫影灏沉寂良久后,缓缓吐出九个字,嗓音淡的几乎与无!
楚容柯,天山楚家!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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