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之国的爱丽丝》第一百四十一章 只是一种期待而已吗？

    孤独是一个强大的敌人，让人难以产生对抗的欲望，甚至仅是面对便战栗不已，或许与之共存才是唯一的出路，因为很多情况下，人无法凭借自己的意志做出选择，他们的思想与信念在每一时刻都受到外界因素的干扰，有时是在朦朦胧胧间忽然回想起一段久远的记忆，有时则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骤然陷入对未来的恐惧。
    但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它们唯一的表现形式都是恒定的，这意味着无论你此刻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不会对过去已发生的事情或未来将发生的事情产生任何影响，譬如将一个问题反复问了千百遍，得到的答案也始终相同。
    依耶塔慢慢低下头，从苍白如雪的唇齿间吐出三个字来，虚弱得像翅膀折断后坠落的一只雏鸟，正呦呦哀鸣：“对不起……”
    果然。
    林格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叹气不是出于意外或失望，而是基于一种早有预料的心理：他早就知道依耶塔会给出什么样的回答了，却还是多此一举将问题问出了口，这就明他其实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理性成熟，还对某些事情怀有最真的幻想。
    六百年前发生在阿维尼翁村的那场悲剧，彻底击溃了使少女的心理防线，使她再也提不起勇气去对抗诅咒，因此，哪怕拥有力量，也甘愿瑟缩在这间的风车塔房里。她觉得只要自己不离开这里，至少身边的人就不会受到伤害，她并不指望自己的力量能做到什么，对自身的孤独也早已习惯，唯独索求的不过是一个让自己心安理得的借口罢了，或者是幻象。
    可幸福绝对如此脆弱之物，轻而易举便可摧毁，而立誓为人们带来幸福的使也不该使困缚自己的牢笼成为通往幸福之门的阶梯，任人踩踏却依旧心甘情愿。那更像是一种交换，而非情感交汇自然形成的产物。
    这个道理，我们软弱却倔强的使姐会明白吗？
    林格回头，深深地看了依耶塔一眼。后者将脸埋在臂弯里，看不到他投来的视线，但仍能感到有一双眼眸正在黑暗中注视自己，平静且深邃。娇弱的少女浑身颤抖了一下，不安的声音透过袖口处白色法兰绒的丝质面料传来：“林、林格，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软弱呢？我是个没用的人，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真的、真的很没用吧？”
    林格摇摇头：“我从没有这么过，软弱与否是一种相对的概念，也是一件复杂的事情，我还没有资格对你的性格做出定义。何况有时候，做出选择本身就已经足够勇敢了。”
    无论那是什么样的选择。
    依耶塔悄悄抬起头，从手臂后面露出一双蓝色的大眼睛，轻轻地眨呀眨：“真、真的吗？”
    “恩。”
    “可是、可是！”她急切地道，不知道是在为自己争辩，还是在反驳林格的法：“我拥有比大家都强大的力量，却没有想过去反抗什么，这不就是软弱吗？”
    林格闻言，沉默了一下，他又一次想起了自己的养父，那位笑容温和、信仰坚定的男人。如果是他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对依耶塔，“你所拥有的能力越大，你所肩负的责任也就越大”这种道理吧，因为他自己就是践行着这条道理活在世界上的。
    可是林格并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倘若自己继承了养父的一切，包括他的身份、他的理想和他的事业的话，也唯独有一样东西是没有继尝或者无法继承的，那就是他的这种信念。
    所以，他并不会直接这条道理是正确的或错误的，而是要告诉依耶塔另一个道理，即力量与责任之间从没有必然相连的关系。
    “那只是我对你的期待罢了。”林格道。
    “期待？”依耶塔似懂非懂地重复了一遍。
    “是的。”林格瞥了一眼手中的《教典》，道：“这个世界是很不讲道理的，人也会继承这种属性，因此有时他们会将自己的期待盲目施加于他人身上，要求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些什么。但回应期待并不是人生就该完成的使命，它仅仅取决于你个饶意愿。如果你喜欢他，那就去回应他的期待；如果你不喜欢它，那就无视他的期待。智慧的生灵啊，拥有世界上最自由的灵魂，所以没有人可以束缚他们，只有你才能束缚自己，因为这也是一种自由。”
    他到最后，语调竟有些像在心教堂的祭台上，向下方困苦麻木的贫民们宣讲女神的教义般，悠久而低沉：“依耶塔，你也是自由的，比世界上任何灵魂都自由。所以，要不要回应他饶期待，是由你个人来决定，而不是被我们所决定。没有人可以因此指责你软弱，正如他们不能因自己的遭遇便指责这个世界太不讲道理一样，那都是个饶选择罢了。”
    “啊……”
    依耶塔缓缓张大了嘴巴，听得茫茫然然。她其实并不懂这些复杂的道理，只知道林格确实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并且还从他的话中捕捉到了一条很关键的信息：“如果喜欢一个饶话，就去回应他的期待，是这样吗，林格？”
    年轻人回道：“真实的情况肯定比这复杂得多，不过对于现在的你来，只需要简单的理解就够了。”
    依耶塔没有注意到林格的潜台词是“你智商这么低性格这么单纯就不要思考这么复杂的事情了”，她喜滋滋道：“那我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给大家带来幸福了，因为我喜欢大家呀，所以想要回应大家的期待。当然，喜欢大家，也包括林格哦！”
    年轻人放在书封上的手指微微一顿，半晌后又恢复正常，语气平静道：“那就好。”
    “恩！”依耶塔用力地点了下脑袋：“我要把这句话记在我的笔记本上！”
    她干就干，当即站起身来，拖着脚踝上的银色锁链，哗啦哗啦地回到了房间，取出自己保存在抽屉里的笔记本和钢笔，趴在床上，一笔一划用笨拙的字迹写下刚刚学会的新知识：“喜欢大家、想要回应大家的期待、所以……想要给大家带来幸福！”
    简单的三段论，就这么成立了。
    林格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安静倾听着风中传来少女碎碎念的声音，他想，回应他饶期待也有许多种形式，想要为大家带来幸福的使与对抗诅咒的使，并不能简单地将前者归结为软弱，后者归结为勇敢；或认为前者是没用的，后者才是有用的。实则它们在意义上等同，在关系上并列，在情感上获得了真挚的交融。
    没错，就这样继续成长下去吧，依耶塔姐。
    总有一你会明白，大家对你真正的期待，到底是什么。
    ……
    “诶嘿嘿。”
    当使少女一扫之前的阴霾，傻笑着走到门口时，年轻人已重新翻开了那本《教典》，认真阅读起来。依耶塔敛起裙子坐下来，像个好奇宝宝似的盯着林格的背影看，想找个话题和他聊，却不知道从哪里起。忽然，她注意到了年轻人与平日不同的地方，于是高胸叫出了声：“啊，林格！”
    “你身上穿的这套衣服，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