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国烟尘》第一百七十章 有所不为

    现在,和她关系最近的两个人都成了皇帝,扶郎却觉得自己如若浮尘一般,飘飘荡荡,无所依靠。
    “你还在为上次的事情使性子?”从吴胜进来,扶郎始终冷着面孔,没有理他,吴胜苦笑道。
    扶郎一扭身,侧身对着他。
    吴胜叹口气,坐到了扶郎身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指责我和天之国合作,是害了天下百姓,现在你看到了吧,天之国人的仇人只有翁家军,就让他们彼此消耗吧。”
    “翁家军是大可国的柱石,天之国人消灭了翁家军,就是和大可国人作对。”扶郎忍不住驳斥道。
    “你毕竟还是个女儿家,看事情不透彻。”吴胜摇了摇头,“你以为你皇爷爷,你父皇真地相信翁家军吗?他们为家军,只在名义上受朝廷节制,只要翁守仁一声令下,让他们打谁他们就打谁。如果不是因为翁家军太过强悍——还记得当年的浩荡山之战吗——你们皇家早就消灭他们了。”
    “你胡说!”
    “一个帝王控制天下,以控制军权为第一要务,所有的军队都应该是国姓——对你们来说,就应该姓孙——哪个帝王能允许一支拥有颠覆皇权能力的他姓军队存在?”吴胜笑道,“算你父亲运气好,现在有天之国人可以和他们互相消耗——当然,我的运气也不错。”
    “那些雨之国人和雪之国人,你准备怎么办?”
    “要说他们,也是挺机灵的,为了存活下去和翁家军合作,等翁家军和天之国人都被削弱了,马上就反戈一击。看到没有,这个世界上,哪儿有公平正义,都是利益之争。”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正准备给你的父皇,我的老丈人写回信,”吴胜笑道,“我同意他的看法,停战,共同对付雨之国人和雪之国人。我甚至愿意以你的父王为首,甘居其后,你认为如何?”
    “卑鄙,”扶郎起身,坐到了床沿上,“利用他人,嘴上还说得冠冕堂皇。”
    “扶郎……”吴胜想坐到她身边,却见扶郎突然从枕头下拿出了一把匕首,尖声喊道,“别靠近我!”
    “你!”吴胜脸色一变,但是他很快温和了下来,“扶郎,你最近想得太多了,好好休息吧,别胡思乱想了。”
    他转身离开了。
    匕首掉落地上,扶郎呆愣愣地坐了片刻,双手抱着头,哭了起来。
    月夜,明仁和翁白坐在浩荡山平顶上,不远处,孔峰呼呼地舞动着重刀。
    “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翁白道。
    “我天生如此,”明仁道,“生下来就是这种透明体质。”
    “我不是要问这个,”翁白笑道,“我想的是,为什么不返回风之国,趁机攻击大可国。”
    “首先,我对风之国人没有下命令的权利,其次,风之国人也没兴趣进攻你们大可国。”明仁一本正经地答道。
    “就是你们想进攻,进攻的也不是大可国了,”翁白道,“风之国光幕另一边,已经被亡苦国占领了。”
    “说到这个,我也有一事想问你。”明仁道,“翁家军现在既不去追击天之国人,也不去平叛,连背盟攻击你们的雨雪两国都不管了,这是为何?”
    “父亲重伤,翁家军不宜远出。”
    “我看翁军主已经能活动了,”明仁道,“何况,那些势力,你领一千翁家军,再配合大可国的军队,足够一一击破了。”
    “大可国是有皇帝的,新皇登基,父亲重病,没有去朝贺,新皇也没有给我们下任何命令,翁家军不能动。”
    “即使是为了打败敌人?”
    “特别是为了打败敌人。”
    明仁静静地想着翁白的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想明白了,他叹了一口气,好像把他身体的一部分都叹出去了,“我现在觉得,风之国人那么懒散,也不全是坏事,至少我们过得没有这么复杂。”
    “你说得不错,”翁白看着月亮,月亮的光华好像突然盛了一下,“但是,必要的复杂,也是一个社会能够存活下去的条件。恕我直言,如果风之国没有你这样的人,恐怕很难熬过接下来的乱世。”
    明仁没有说话。他从小就觉得,自己和其他风之国人不太一样,身体,想法(也许这个更重要)都不同,和伙伴们在一起,他总是最有……“责任感”的那个,这使他无形地积累了些人望,但也使他有着许多风之国人感觉不到的负担。与其说翁白刚才说的话击中了他,不如说这段日子的经历令他感触颇多,不管大可国这里的形势如何演变,高国郡那道通向风之国的巨大光幕都像是一个邀请。最终的胜利者必然不会忽略它。
    翁白也有心事。
    他刚才虽然对明仁说得那么笃定,但是父亲最近的举动确实令他有些不解,以往遇到危机,父亲并不会等待皇帝的命令,皇帝也从来没有因此责怪过他,反而每次都大为嘉赏。难道父亲这次伤得比看上去更重?还是他有了什么心思?
    令翁白最为担心的是,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父亲似乎一度泄了心劲儿,好像面临着一个不可能的挑战,虽然他很快就失去了那种感觉,但那短短的刹那对翁白造成的震撼却无以复加。在翁白心中,在所有大可国人心中,翁守仁都是个无往不克的战神,即使是天之国的千甲长到来,也没有动摇任何人的信心,正如翁守仁那正被飞速建造着的生祠一样,他已经是一个标志了。
    翁守仁会失去信心?哪怕是一刹那?
    那天晚上,魔瓶到底对父亲说了什么?
    月辉一闪,望舒仙子出现在了浩荡山顶。这次,她没有乘御那八部天龙拉的月桂车,除了在一旁练功的孔峰,没有惊动其他人。
    “你来了。”明仁微笑着迎了上去,翁白识趣地起身,拉着想看热闹的孔峰离开了。
    “你没有返回风之国,很好,你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望舒道。
    “我这个决定并不难做。”明仁道,望舒会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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