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夜抱着夏凌雪顺着有路灯的小路一直往前走。
他脚步很慢,也很稳。
走了许久,两人都一直沉默着。
夏凌雪不说话,云溪夜也不问。
他不敢说话,怕自己一开口,就遭夏凌雪厌烦。
可即使不能说话,此刻的云溪夜也很满足。
靠着坚实而又温暖的怀抱,夏凌雪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妈妈还怀着我的时候,就住在孤儿院里,我从出生起,就在孤儿院长大,我也一直把孤儿院当成我的家,但其实,我从小到大,都一直梦想着能去一个地方。”
“我十六岁开始,就在假期时间做一些兼职工作,我把赚到的钱都存在了院长妈妈那里,我幻想着,等到钱存多了,我也长大了,就可以去我想去的地方了。”
“可是后来,院长妈妈突然去世了,她的亲人以我已经成年为由,把我赶出了孤儿院,我的梦,在那一刻就破碎了。”
夏凌雪没有情绪地讲述着,目光望着天边最亮的一颗星星。
云溪夜静默地听着,脚下的步伐更慢了。
“我遇到了凌心甜,她给了我一碗饭,问我要不要帮她做事,我以为遇到了好心人,就跟她走了,她让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替她跟你相亲,我拒绝过,但她求我,她说家里逼得紧,只要我替她相了亲,就当报了她给我饭吃的恩情……”
“……我答应了,然后我遇到了你……虽然……但是那天过后,我仍然对这个世界抱有希望,仍然觉得我可以重拾没做完的梦,但是后来发生的桩桩件件,又让我觉得,好难撑下去……”
“意外怀了孩子,被凌心甜羞辱,身无分文被你驱赶,带着陌生人给的打胎钱回到长大的地方,医生说打掉孩子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再当母亲……即使那么难,我依然觉得我应该能够支撑得住。”
“……我决定生下孩子,决定生他们的那一刻开始我又开始做梦,梦想生下他们之后,就带他们到我想去的地方生活,但是后来又……总之,一步步走到现在,没有一步在我的计划中,我真的太累了,累到筋疲力竭。”
“我一直梦想去的地方,是我妈妈的故乡,刚记事的时候,院长妈妈就对我说,我妈妈在生我之前,一直念叨着等生下我之后,就带我回她的故乡,可惜她不能完成这个心愿了……我好想替她完成,我想带妈妈回家,做梦都想……”
“可我觉得我再也回不去了……为什么……”
夏凌雪从最开始没有情绪,到后来情绪崩溃。
“云溪夜,我真的好想好想我妈妈,你们放过我好吗?让我回去找她。”夏凌雪痛苦地哀求。
她的无奈和绝望让云溪夜心如刀割一般。
“对不起。”云溪夜眼睛酸胀不已,心疼得抱紧夏凌雪。
恨不得将怀里的女人揉进自己的血肉里。
只有紧紧抱住夏凌雪,云溪夜才觉得她没有离开自己。
同时,他也自责得恨不得杀死自己。
在他们身后偷听的人也哭到几乎崩溃。
凌心涵拼命压住自己的哭声,紧紧抓住凌皓月的手,“姑姑,我们放了她吧……求求你,姑姑,我们劝劝爷爷,不要再逼她了!”
简安也说:“妈,小姨好可怜……我也求求你!我们会把小姨逼死的,真的不要再逼她了!”
凌皓月哭倒在简川白怀里。
她内心的痛苦不比她们少。
“放我下来。”凌皓月推推简川白的胸膛。
简川白依言放下了她。
凌皓月来到云溪夜和夏凌雪面前。
“把小雪放下。”凌皓月看着夏凌雪,对云溪夜说。
云溪夜动作轻柔地把夏凌雪放在地上。
凌皓月一把抱住了夏凌雪。
她趴在夏凌雪瘦弱的肩膀上哭泣:“对不起,小雪……是姐姐对不起你,姐姐不应该逼你。”
“你走吧,去你想去的地方,去过你想过的生活,我今天回去就跟爸爸说,你不想他打扰你,就让他永远都不要出现在你面前,你不想认他就不认他,他不会怪你的,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从现在开始,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这次是真的,姐姐再也不逼你了!”凌皓月哭着承诺。
夏凌雪缓缓抬起手,轻轻地回抱了抱凌皓月。
声音破碎地说出两个字:“谢谢。”
看着似乎已经达成协议的两姐妹,一旁僵立着的云溪夜很想问一句,那他呢?
可他终究没忍心打破眼前这难得的和谐。
夏凌雪冷静下来后,不确定地问:“你刚才说的,是真的么,你们真的会放我走?”
“真的。”凌皓月点头。
温柔地替夏凌雪拂开颊边被泪水浸湿的头发。
看着她憔悴的小脸,强颜欢笑道,“姐姐想通了,只要你开心就好,你开心,爸爸他也会开心的。”
夏凌雪垂眸,似乎根本不愿意提到这位素未蒙面的父亲。
凌皓月看得出来,所以连忙改口:“所有的事你都不用操心,幕后之人我会继续追查,不管最后查到的是什么人,我必不会让他好过,他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包括云家那边,你不想见的云家人,那就一个都不用见。你只要,去过你想过的生活就好了,好好带大星辰和暖暖,他们还需要你。”
“谢谢,我也替我妈妈谢谢你。”夏凌雪后退了半步,对凌皓月深深鞠了一躬。
凌皓月忙扶起她,“傻丫头,你永远都不用跟我说谢谢,你妈妈也是我小妈啊,她也是我的亲人。”
夏凌雪看着凌皓月的泪眼,什么也没有说。
“既然这么说定了,那我们就回去吧。”凌皓月主动牵住夏凌雪的手,对她笑道,“我陪你走回去好吗?”
夏凌雪点点头,任由凌皓月牵着自己的手。
牵着她往回走。
和云溪夜擦肩而过的时候,夏凌雪的脚步一顿。
她抬头看去。
云溪夜也同样看着她。
夏凌雪说:“云溪夜,希望你能当我从来都没有出现在你的世界里,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祝福你和苏晴小姐,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云溪夜浑身一冷,整个人僵在当场。
夏凌雪的语气心平气和。
说完这些话,她也像放下了什么。
转身而过的时候,嘴角竟还泛起了一丝释然。
云溪夜准确地捕捉到了那一丝表情。
他不甘心地想去追。
想问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然而,就在他抬脚之际,简川白用掌心压住了他的肩膀。
云溪夜看着简川白,深邃的眼底燃气一片猩红的烈火。
简川白微微拧眉,沉默地对他摇了摇头。
云溪夜这才强行按捺住脚步,默默地注视着夏凌雪的身影走远。
凌心涵和简安也没有离开。
她们等人凌皓月和夏凌雪走远后,就过来找云溪夜。
“云溪夜,你不要再去骚扰我小姑姑了,她都被你害得那么惨了,你做个人吧!”凌心涵骂道。
“嗯嗯,就是,我小姨怎么会遇到你这样的坏男人,要不是你对她不好,她不会惨成现在这样!”简安跟凌心涵一起骂云溪夜。
骂完还请求她爸帮忙教训云溪夜:“爸,你也骂骂他,我回头在我妈面前给你邀功,我妈肯定觉得你是绝世好男人!”
两人说完就结伴走了。
去追夏凌雪她们了。
只剩下云溪夜和简川白两个人后,简川白才语重心长地开口:
“小夜,我拦着你,不是和她们一样想阻止你和小雪在一起,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这条路,很长,你要一步一步慢慢走,第一步,先单独去见见爸,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爸他若不同意你和小雪在一起,哪怕小雪本人愿意,你也一样没戏。”
“这是我自娶你大姐到现在,总结出来的……凌家生存之道。”简川白幽幽补充了一句。
云溪夜沉默了半晌,敛起眼底的情绪,诚恳道谢:“谢谢姐夫。”
简川白又安慰般的拍了拍云溪夜的肩膀。
随后抽手往前走去:“我们也回去吧。”
走了几步后,简川白突然一停。
他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了,忘了告诉你,今天苏晴去小雪哥哥家找过她,两人之间还发生了争吵,但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我的人已经在调查了,你有空就留意一下这个人,她对小雪不安好心。”
“谢谢姐夫,我会的。”云溪夜应道。
同时想起了刚才夏凌雪对自己说过的话。
她说,祝福他和苏晴……
云溪夜眼神暗了暗,跟简川白道了别,就径自离开了。
他没有再去找夏凌雪,而是回了云家。
凌皓月把夏凌雪送回了病房。
但她没有多留,安慰了夏凌雪几句,让她安心之后,就走了。
不过临走之前,她也说了,明天还会再来看她。
见夏凌雪没有拒绝,就放心离开了。
走出夏凌雪病房的门,凌皓月长舒了一口气。
简安和凌心涵赶紧凑过去。
凌心涵还在抽抽搭搭地哭:“姑姑,小姑姑怎么样了?”
“还好,人已经冷静下来了,也没有赶我走,我对她说明天还会再来看她,她也没有拒绝,还点头了。”
凌皓月脸上浮现出了欣慰的微笑,就连眼底都带着满足的笑意。
简安见母亲脸上终于露出了由衷的笑容,也替她高兴不已。
“妈,小姨不排斥你,那也就是认你这个姐姐了?”简安揉了揉红肿的眼睛问。
凌皓月脸上的笑意一收,叹着气摇头:“没有,仅仅只是不排斥我而已,不过能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总比她之前一见到我就跟见到仇人一样好多了。”
简安用力点点头:“是呀,小姨不排斥你,那应该也说明以后你可以经常去见她,来日方长,时间久了,小姨知道你那么疼她,肯定会认你这个姐姐的。”
“希望吧,她不认我也没关系,只要她不讨厌我就行。”凌皓月笑着点点头。
“那我们回去之后怎么跟爷爷说?爷爷会答应永远不认小姑姑吗?”解决了夏凌雪这边的事,凌心涵又开始担心爷爷那边了。
她爷爷今天从凌家回去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里,谁也不见。
连凌心涵去敲门,都没有见到爷爷的面。
爷爷现在肯定非常伤心难过,如果他知道小姑姑一辈子都不会认他,也不会见他的时候,那又该怎么办呢?
凌皓月脸色正了正:“爸爸那边我来跟他谈,我已经答应小雪,她如果不想认爸爸的话,就不让爸爸出现在她面前,我要说到做到,不然小雪以后就不会再相信我了。”
“可是爷爷他会不会怪你自作主张?姑姑,我跟你一起去劝爷爷吧。”凌心涵提议。
“我也去,我也帮忙一起劝外公。”简安赶紧举起手,“妈,外公要是怪你,我和你一起承担。”
凌皓月一手拉着凌心涵,一手拉着简安,满脸欣慰:“好啊,这么大的事,我还不太敢一个人去面对爸爸呢。”
几人正在这边聊着,苏墨就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
“小涵,安安,珠珠不见了。”苏墨口气严肃地说。
凌心涵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怎么会不见了?”
“她哭累了就睡着了,我把她安顿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可是刚才我回去的时候,她人就不在了,我问了护士,护士说她被人接走了。”
“刚才我还去找了沈珍珍,却发现沈珍珍在一个小时之前,突然出院了。”
“这么着急出院?”凌心涵皱眉,“那珠珠是她带人接走的?”
“不知道。”苏墨摇头,“我先来跟你们说一声,现在准备去调一下监控。”
“电话打了吗?”简安语带担忧地问。
苏墨:“打了,关机。”
“一定又是沈家那些人把她带走的,赶紧去调监控看看!”凌心涵催促道,“我跟你一起去。”
“姐,我也跟你们一起去!”简安赶紧追上他们,顺便对凌皓月说,“妈,你跟爸爸先回家,我跟我姐去找找珠珠!”
“需要人帮忙就打个电话。”凌皓月叮嘱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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