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林卫-右千户所的中心,位于窟野河下游-东岸的镇羌城,故而又名‘镇羌所!’
镇羌城始建于大明洪武二十六年,是一座周长八里,墙高一丈八尺的坚固堡垒,设有东、西、南、北四座城门,并有箭楼四座,壕沟两道,防御极为完善!
城外有一座小校军场,占地数十亩大小,修筑有一丈多高的点将台,台下环绕着数百名士兵,台上端坐三位顶盔贯甲、腰悬长剑的武将!
坐在中间的,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人,中等身材,体型消瘦,五官还算周正,就是眼窝子发青,不断的打着哈气,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正是镇羌所千户-黄有仁!
左边坐着的,是他的亲弟弟-黄有义,也是镇羌所的副千户!
右边坐着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体型魁梧,相貌憨厚,名叫王大龙,是另一名副千户!
“哈哈,老天爷保佑,一下来了这么多人,这下咱们兄弟发达了!”
“大哥,怎么处置这些人?”
“挑几个模样俊俏的大姑娘、小媳妇,伺候你我兄弟二人,余者分往各堡定居,充实人口,从明年开始,这些人一并服徭役、交赋税!”
……
黄家兄弟不断交谈着,目光中满是兴奋、贪婪之色,就像是一条条的饿狼!
而在不远处,挤满了刚刚到达的灾民们,大约有一千多人,目光中充满了恐惧,身体瑟瑟发抖,就像是待宰的羔羊一般!
用狼和羊比喻二者,一点也不夸张,反而很是贴切!
与中原内地的军、政分治不同,在九边十三镇这些地区,是没有平民百姓的,不论男女老幼,人人皆是军户!
故而高级军官们,既执掌军事权力,又拥有行政权力,可以随意的打骂、劳役、剥削底层军户们,甚至杀了人,都不会受到惩罚!
正因如此,底层军户才大量逃亡,致使各卫所兵员严重不足,镇羌所也不例外,按编制本该有一千一百二十户,实际上连四成都不到,余者全都逃亡了。
羊的数量变少了,最着急的是狼,因为它们要饿肚子了!
没想到内地发生旱灾,朝廷为了防止民变,强行迁移来了大量灾民,这就等于给饿狼们,送来了大量肥羊,它们自然高兴无比了。
接下来,就是一场血腥的饕餮盛宴了。
“百户们都来齐了吗?”
“回禀千户大人,各位百户已经来了,只有白沙堡的宋百户尚未到达,是否等一等?”
“不等了,咱们开始分人!”
“遵命!”
按照规矩,一正两副三位千户,带领本部亲兵驻扎在镇羌城中,其余十位百户各领一支人马,驻扎在周围的堡垒中,对镇羌城形成护卫之势,它们分别是离家堡、柏林堡、大柏油堡、孤山堡、木瓜堡、……永兴堡,白沙堡!
十座堡垒之中,属白沙堡的距离最远,道路也最难走了,故而镇守百户官迟迟没有出现!
“来人啊,挑肥羊了!”
“遵命,千户大人!”
随着黄家兄弟一声令下,数十名士兵冲进了人群中,睁大了眼睛挑选起来,而他们挑选的标准很简单,就是年轻漂亮的姑娘、媳妇!
黄家兄弟都是酒色之徒,各自纳了十几房小妾仍不满足,还经常到处的沾花惹草,甚至是强抢军户之女,若有不从,既下毒手,人命都逼出几十条了。
可他们的亲舅舅,正是榆林卫-指挥使,凭着这层裙带关系,也没人能拿他怎么样,故而无法无天、穷奢极欲!
“姑娘,走吧,跟着我们千户大人享福去了!”
“这还有一个,年纪小了点,不过挺水灵的,可以带回去做丫鬟!”
……
“爹,娘,救命啊,我不去!”
士兵们如狼似虎,遇到稍有不从者,立刻拳打脚踢,使得灾民们嚎啕大哭,乱成了一锅粥!
“老大,怎么办?”
“别慌,让大家聚拢起来!”
“是!”
薛羽等人也在小校军场上,看着如狼似虎的士兵们,孩子们都有点害怕,尤其是那些女孩子,吓的都哭泣起来,生怕被抢走!
薛羽指挥着孩子们,紧紧的聚拢在了一起,男孩在外,女孩在内,从而保护后者们,同时命令大家,都用地上的污泥抹脸!
孩子们长途跋涉而来,小脸本来就挺脏的,再用污泥一抹,别说是本来面目了,就连男女都很难分清楚!
这一招果然管用,有士兵冲了过来,抓起几个孩子端详着,发现都是男孩子,又扔了回来,继续向别处寻找去了。
而躲在里面的女孩子们,一个也没有被抓走!
“不要轻举妄动,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咱们站稳了脚跟,再收拾这一对‘黄鼠狼!’”
无言和尚也在人群中,目光中满是怒火,几次要冲出去,都被薛羽给制止了。
天下间的恶人、恶事多了,以一人之力是管不过来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权操天下,如此才能除暴安良,还百姓们一个太平盛世!
而要想掌握天下,就要先当兵,先融入镇羌所之中!
至于台上耀武扬威的黄家兄弟,已经上了薛羽的必杀名单,不过要想做成这件事,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
“王副千户,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我们兄弟累了,回去休息一下!”
“是,恭送千户大人!”
黄家兄弟带着抢来的十几个姑娘,高高兴兴的回城去了,王副千户与其他低级军官,连忙陪着笑脸相送。
可等二人走远了,军官们却收起了笑脸,全都露出了厌恶的神色,有的还往地上吐口水,榆林一带民风彪悍,推崇的是重义气、轻生死、行侠仗义的男子汉,像这种酒色之徒,人人心中蔑视三分!
只是碍于形势,不得不虚与委蛇罢了。
接下来,在王副千户主持下,百户们开始挑人了,他们的态度就和祥多了,挑人的标准也很实用,不要好看的,只要能干的!
首先是有手艺的人,比如铁匠、木匠、泥瓦匠之类的,胡大锤那一伙人,很快就被挑走了。
其次是身强力壮,能种地、能干活的成年男子!
最后,是健壮的年轻女人,不管模样丑俊,能生孩子就行了!
…………
一个时辰之后,经过几轮的挑选,大多数灾民都有了归宿,而在小校军场上,还剩下一百零八个人!
不用数,薛羽也清楚,因为剩下的就是他们这一伙人!
这也不奇怪,孩子们身体尚未发育,干起体力活来,两个也比不上一个成年人!
可是吃起饭来,正在长身体的孩子们,一个能顶两个大人,这就叫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榆林一带条件艰巨,人人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这些能吃不能干的小孩子,自然谁都不愿意要了,要了也没粮食养活!
至于无言和尚,一个不会说话、不能念经的和尚,同样没人要!
高台上,副千户-王大龙直皱眉头,知道小孩子没人愿意要,可人已经送到镇羌城了,总不能再退回去吧?
正当他想着,把这些孩子分成几份,强行让百户们领走之时,不远处的大道上,又来了一支队伍!
三辆牛车,十几个士兵,领头的是一位老者,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花白,脊背微驼,一脸的沧桑之色,腰间佩带一柄长刀!
另外吗,老者的右腿微坡,走路一瘸一拐的,很快来到了点将台下!
“属下参见副千户大人!”
“宋瘸子,何故来迟啊?”
“知道消息晚了,路程又远,故而来迟了一步!”
“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剩下得那些人,你全都给领走吧!”
“啊?”
花白头发的老者,正是那位姗姗来迟的白沙堡-百户官,名叫宋百岁!
年青的时候,与北边的蒙古人打仗,右边大腿上挨了一箭,后来虽然治好了,却留下一点病根,走起路来有些不自然,故而得了个‘宋瘸子’的外号!
其实九边十三镇的老兵,那个不是一身伤痕,残疾者更是不计其数,就说其他九个百户吧,有的瞎一只眼、有的丢一只耳朵、还有的没了鼻子,他们的外号还不如宋瘸子呢!
“副千户大人,您是知道的,周边各堡垒里面,属我们白沙堡最穷困了,您好歹分一些壮丁吧,否则这么多孩子,属下就是砸锅卖铁也养不活他们啊!”
看着剩下的孩子们,宋百户直皱眉头,苦苦的哀求起来!
知道你不容易,可这些孩子也挺可怜的,总不能没人管,让他们活活饿死吧?
这样吧,我调拨十石杂粮给你,再给你多报几个正兵的名额,好歹有份钱粮,你再想想办法,能活几个就是几个吧!”
“多谢大人!”
为了安置移民们,上面还是给镇羌所调拨了一些银子、粮食的,可惜全进了黄家兄弟的腰包!
与吃人不吐骨头的黄家兄弟相比,这位王副千户的人品还算不错,想法调拨出了一些粮食,虽然数量不多,也是一份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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