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案》一百七十一章 王家风姿

    北顾峰这个地方，是官道上一处要塞。
    此地巨石林立，峰回路转，地势十分险固，是易守难攻之地。
    但也因为它四面环水，地形既奇又险所以很多领兵打仗的将军都会刻意避开此处。
    因为稍有不慎，此地也可能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为了提前赶到做好接应的准备，大军加速前行，很快就到了北顾峰上。
    王玥之打马停在峰上放眼鸟瞰脚下奔腾呼啸的江水，银白的波涛汹涌澎湃，带着寒冬遗留的冰川，一泻千里，气势如虹。
    江上烟波浩渺，气吞山河，峰前料峭荒芜，冷风凉露萧索漫天。
    王玥之目光如炬，凝眸时黑亮的瞳孔里映着天边闪耀的繁星，澄清明亮。
    耳边，铮铮的铁蹄声慢慢近了，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息，冲破了峰前的冷夜激荡。
    王玥之调转马头，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当鲜血淋漓的场面出现在眼前时，还是微抽了口冷气。
    这些士兵穿着东晋的战衣，用本该对外杀敌的刀锋，对向了自己的同胞兄弟。
    刀光剑影，尸骨成山。
    王玥之带来的兵实在是太少，根本抵挡不住早有准备的护城军。
    尽管浴血厮杀，但还是败下阵来。
    仅是片刻的功夫，王玥之就从马上潇洒俊逸的将军变成了别人剑下的败卒。
    冠斜发散，王玥之的身上错着几道剑伤，衣裳早就被血汗打湿，仅能凭着一柄剑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
    全军覆没，成败已定，阵前一匹黑俊的马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马上人正是豫州死里逃生的刺史，庾淮。
    戎装加身，英姿飒爽。
    这场居心叵测的暗杀，丝毫未在他的身上沾染半分同胞冤魂的血迹。
    庾淮的眼神阴毒，带着一丝鄙夷。
    “琅琊王氏，庸中佼佼，没想到也会有如此狼狈的一面。”
    他的声音冷厉讥诮，可王玥之听后却觉得好笑。
    “多谢庾大人夸奖，殊不知我王氏在你们这些个人心里竟有如此举足轻重的分量。”
    “哼”
    庾淮冷哼一声。
    “将死之人，竟还如此猖狂，看在同僚的份上，我劝王大人还是不要反抗了，还能少吃些苦头。”
    “没想到庾大人如此为我着想，可真的令我感动，……咳咳。”
    肺估计是受了伤，痛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直接咳出一口血来。
    “王大人还是省省力气吧。”
    庾淮斜睨着半跪在地上的人。
    王玥之抬手抹去了嘴角的血迹，一使力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生死当前，他好像并不关心，神情轻松。
    “左不过也是要死的，庾大人可能叫我死个明白？”
    庾淮挑起嘴角，促狭地看着他。
    “本官也不是什么无情无义之人，就再陪你最后一程。”
    “是谁让你来的？”
    王玥之将剑深深插进土里，使自己能站得更稳些。
    庾淮微眯起眼，点点头。
    “冤有头，债有主，王大人知道了也可以找她索命。”
    “是桓扶嬴？”
    虽是疑问，但王玥之心里已经十分肯定。
    “不错，正是你的好朋友，桓扶嬴桓大人。”
    “你们费尽心机，就只是为了杀我一个？”
    王玥之不知是该恼还是该笑，心里又疼又冷。
    “只有杀了你，才不会有人妨碍到我们的计划，所以我也很遗憾。”
    “狼子野心，你们根本就没有想过那些正受战争荼毒的百姓该怎么办！”
    一口气涌上来，王玥之又猛咳起来，咳得双目血红。
    “王大人别动怒啊，正是为了天下的百姓考虑，所以我们才是排除万难也要促成此事。”
    庾淮的语气得意。
    王玥之瞳孔骤然紧缩，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
    “根本就没有什么南蛮入侵，攻陷豫州对不对？”
    他的语气忽然急切起来。
    “怎么会没有呢？”
    庾淮装出一副他明知故问的模样。
    “蛮人入侵，可是皇帝陛下和天下人皆知的事情。”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和蛮人勾结，挑起动乱企图造反？”
    声声指责，只可惜他明白地太晚。
    庾淮长笑几声，寒夜下他的笑声震地王玥之心中忐忑不安。
    “王大人很聪明，只可惜这个秘密就要长眠地下了。”
    庾淮眼里一厉，锐利如电。
    “你们如此居心，迟早会自取灭亡！”
    王玥之怒吼，身上的痛已经不及汹涌燃烧的怒火。
    “灭亡？”
    “桓大人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是她自愿交出的兵符，可怨不得别人。”
    “而你！”
    庾淮声色俱厉，剑指王玥之的眉心。
    “只要你以身殉国的消息一传出去，必定令我三军振奋，到时直捣建康胜利之时，王大人不也是死得其所。”
    “诡计多端，幺幺小丑而已，就算我会死，你们的奸计也休想得逞！”
    王玥之吼得踉跄几步，嘴角又渗出了血迹。
    “王大人何必如此，你们王家荣耀了一辈子，总归是要落寞的。”
    王玥之听后凄然一笑，把剑用力拔出来，奋力向后一扬。
    剑光如虹，在森诡的夜幕下划裂了寒风，坠入无间深渊。
    王玥之张开双臂，笑容清扬。
    “王家风姿，岂是你等龌龊小辈可以觊觎的！”
    庾淮深锁眉头，不明就里。
    “君子德行，今日就以身焚剑，替天下肃清奸佞！”
    说罢，他整个人向后一仰，纵身跃下了北顾峰。
    峰下乱石穿空，惊涛拍岸，血肉之躯坠下去，不死也残。
    庾淮蓦地深感背后一阵恶寒，一股血腥味返上来，震惊瞠目。
    王玥之跳下峰底的喊话还在半空盘旋，惊起了寒枝的鸟雀，绕天际来回周旋。
    庾淮似乎还不能放心王玥之就这样死了，立即下令派人沿着山路向下，一定要确定他已经尸骨无存。
    很快，天边的星云隐退，露出了黎明的一丝金光。
    北顾峰经历一夜的挣扎，弥漫着浓稠的血腥气，冰冷的尸体上已经结了灰白的霜露。
    为了掩盖罪行，庾淮命人将这些尸体投下江水，毁尸灭迹，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
    士兵找了一夜王玥之的尸首也回来了，峰下都是江水，尸体早就不知道冲到了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