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少年游》南境篇（三十二）

    第一百零一话——不射之射
    书接上回，先生斗罢穆智，进而拜谒穆仁，刚入大厅，便见一位年仅七八的稚子，青结束发，白氅紫带，英气袭人，掌上托一玉盘，陈有六黑六白共十二子，盘坐于地，怀中卧一素色肥猫，皎若霜雪。
    先生：“阁下可是穆六皇子？”
    先生踱入，拜而问之。
    穆仁：“你便是凌先生吧，姐姐吩咐，放你过去！”
    那穆仁作答，却并未抬头，只将玉盘一置，挥动左手，欲打发先生。
    先生：“殿下当真这般轻易就放过在下？”
    先生将信将疑，再出言问之。
    穆仁：“姐姐说了，要放你过去，不得阻扰，苏姐姐的话，我不能不听，何况先前我给自己算了一卦，卦象上说若先生与我战，必败！胜负既已定，则你我无需多费功夫。”
    穆仁依旧戏猫，未看先生一眼。
    好骄狂的稚子，先生暗思，旋即答道：“算卦？莫不是那掌上的汉六博？”
    穆仁：“不错！正是六博，我啊，此番并未携带武器，就是想战也不成了，先生还是速速离去吧！”
    话毕，穆仁倒地大睡，先生于是取胜，再拔一筹，踏上阶去。
    步入二十一层，先生即觉一阵寒栗，目光眺去，是一名劲着虬形琥珀古弓的校尉。百里追，果然是他！先生心头忖罢，即刻上前礼拜。
    百里追：“是你？！那个书生。”
    百里追心中一惊，不想当日武功平平的先生竟能闯到这里，遂劲起那宝弓秦魂，拉弦搭箭，又道：“既然你要过去，只需胜我即可。”
    先生收敛一笑，心中思索，这弓兵弩手，最惧我这快剑，只需近身，取胜不是难事！度毕，将剑一横，道：“来吧！”于是挑动真火，跨步一掣，电光火石之间，锋口已到。见状，那百里追急欲腾空避让，不料被先生昂首一挑，只得用弓死死勾住兵锋。
    百里追：“你当近战相搏，就能讨到便宜！”
    百里追掣动双臂，以大力压之。
    先生：“我自不会如此天真，但阁下又心虚什么！”
    先生亦不甘示弱，急推兵锋向前。二人相持片刻，不料那百里追左腿一震，落下两颗灰丸，迅速弃弓脱战。不好！先生一惊，亦险收兵势，翻身跃去，那灰丸旋即暴开，炸出浓烟阵阵。黑火药！好生惊险！先生退抵墉壁，仍心有余悸。少顷，烟尘褪尽，那百里追早已劲住一只银弓，蓄势待发。
    百里追：“先生小心了！”
    话与箭出，金翎破空而来，直逼先生，眼见便要触及眉心，却被他一招神鸟疾避开。居然令有一弓！先生大惊，再冒死近身，又被他劲箭驱赶，那银芒如龙，似游隼猎兔，三枚齐下，先生疲于应付，竟不能前进一步。
    好在携了这逆流星，否则悬矣！此番箭支充足，隔开距离，我看你如何取胜！那百里追暗忖，又拉出两箭，腾空而起，破空一射。
    百里追：“双蛟出海！”
    话毕，箭疾羽快，一瞬而至，那凌先生怒目，急转惊雷而下，劈开一枚，却被另一只触到，擦伤了左肩。
    百里追：“箭上无毒，先生大可放心，我观你轻功，着实了得，不过我四岁习射，穿杨射柳，也不是徒有虚名！小心了！”
    话毕，又是定睛一射，“嗖！”箭若电光，凌空闪动，追心而来，先生蓄势不及，剑技慢而未出，刹那下腰躲过，只草草挥出一锋。那百里追望剑气袭来，使一个侧卧，轻巧避过，伏地援弓，劲上三箭，又是一射。
    百里追：“地龙展牙！”
    先生望箭，一跃而起，那三支长波撼地，飞砾无数，皆被先生旋躯卷锋隔开。百里追见状，抓住良机，抄起一箭，掣满弓弦，调百骸之气于一处，只见那银尖射火，顷刻龙头聚成，雷光凌凌。
    先生余光扫过，眺那阵仗，须臾之间，凌空飞出一剑，欲截断其势，落地，又见身侧卧一宝弓秦魂，于是抄上，再拾一箭，亦按之于弦，喊道：“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看看我这招！定天山！”话毕，虎伏于箭，呼啸而出，箭锋寒胜霜雪，气长茂于山林，向百里追轰射而去。
    那百里招快，躲过先前飞纵而来的凌霄，续上前势，道一声：“苍龙破！”箭出，盘龙翔天，发出阵阵龙吟，力道反馈，亦使弓手陷地。二锋相聚，声如涨海翻腾，五岳倾倒，尘荡不知其高。
    气散，二人依旧互劲双弦，有箭，却皆引而不发。
    百里追：“不曾想你还会使箭。”
    先生：“君子六艺，不足说耳。”
    百里追：“笑话！要是那腐儒六艺，还远不能够！此箭刚劲，我生平罕见，非弓射世家不可为，阁下莫非是欺我不智呼！”
    先生听罢，思索片刻，再云：“吾幼时曾随祖父到薛礼将军府中拜谒，宴上，将军问我：‘将来意欲何为？’我答：‘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仁贵将军大喜，遂将我留在府中七日，亲授箭术，并将定天三箭中的一箭传授于我。”
    百里追：“原来是李唐的左骁卫大将军薛礼，难怪如此神乎其技！若你能全了三箭，此番定能胜我！”
    先生：“将军神射，是凌某学艺不精，若薛公健在，一箭足矣！”
    百里追：“一箭足矣！那你便…”
    追怒，正语，又戛然而止，他凝住双目，望先生之气，非同寻常，此刻，他身后风行赫赫，恍惚站有一人，身着白衣，手持戟枪，腰挎双弓，虎望天下。
    先生：“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薛公教我，无非此八字！”
    先生语扬，声势席卷，足下生风，箭矢旋流。
    心无旁骛，锋敛而气足，这是！师傅曾言，箭术精深之时，射手可达一种境界——空灵外物，不射之射，谓之凝神！我平生每运箭，心中所笃，皆是一个中字，可唯独这次，面对此人，竟生迟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百里追心头默念八字，正忖间，忽觉周遭万事皆寂，大块之流，竟从耳畔拂过，汇入指尖。“凝！”百里追顿悟，大喊一声，居然也调运真力，聚起苍风天流于箭。
    于是，二人齐射，双箭同出，电光火石之间，竟都从对方经外奇穴旁急掠而过，二箭抵墙，轰然哗然…
    招毕，二人对视，皆拜而谢之。
    百里追：“多谢先生赐教，百里此战，受益匪浅！”
    先生：“阁下射术，远在我之上，谈何赐教，如今更上一层，真可喜可贺。秦魂与大羿、灵宝、震天、飞卫、霸王并称华夏六弓，方才若不是拾得此宝，则必败无疑！”
    百里追：“哈哈哈，俗话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可如今世人，只知利器，不知养人，我行军数载，深谙其道，奈何奈何！”
    先生：“受教了！”
    话毕，百里放过先生，跨上双弓，行下阁去。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