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少年游》南境篇（三十七）

    第一百零六话——天地演
    书接上回，天下阁下，三位高人落座，而琼楼之上，先生也履至天阁十七，未入，先闻得一阵琴籁。
    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划然变轩昂，勇士赴敌场。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飞扬。喧啾百鸟群，忽见孤凤凰。跻攀分寸不可上，失势一落千丈强！好绝的琴瑟之音。先生大惊，遂推门而入，即见一人，殷缎紫衫，玉面美髯，箍一只红抹额，手中扶着一架宽面的阔木长琴，雕饰军马仕女于其上，初拨时凄婉哀转，而后弦弦裂岳，如牛角之号，雄绝壮美。
    曹柔：“你就是凌先生吧，我听穆公主提过你。”
    先生：“阁下便是曹柔大师，久仰久仰，方才听君一曲，如闻红娘新婚别，沙场秋点兵，勇士赴敌阵，雨雪凯歌还，曲罢，是荡气回肠，萦耳不绝，可胜高山流水！”
    曹柔：“先生谬赞了，此乃古琴号钟之美，愚学粗才浅，难及琴圣伯牙，实在有负琴焉。”
    先生：“号钟、绕梁、绿绮、焦尾并称四大名琴，家祖曾言，此四古，非乐圣者不可弹，而世人亦道，名器识主，先生既坐拥这天下第一名琴，自是有非常实力！”
    曹柔：“哈哈哈，既是先生盛赞，那我再为先生奏上一曲如何！”
    先生：“如此甚好！”
    曹柔：“那先生可要听仔细了！”
    话毕，十指扬动，刹那四起兵戈杀伐之声。
    先生：“这是…”
    闻曲，先生即刻肃立，额头之上是聚汗如雨，果断倚天抽剑，立于“杀阵”之中。
    曹柔：“此乃帝王名篇——《文王操》耳！”
    话毕，将弦一变，奏出一式渭水之钓。那先生所立之处，立即翻江倒海，似有长鲸舞动，好不厉害！他遂踏地而起，掣下一道神雷，将此式斩破。
    曹柔：“好剑法，那再看看我这招如何！凤鸣岐山！”
    指落，那方寸之间，急唳一声，竟升起一只紫翼鷟鸑，云翔九天，附有长歌，依稀可察，其词曰：“殷帝无道，虐乱天下。星命已移，不得复久。灵祇远离，百神吹去。五星聚房，昭理四海。”
    先生闻曲，已是汗流浃背，战栗不已，望那紫凤卷焰而来，避无可避，只得电步驱惊雷，向那凤首豪斩而去。
    先生：“中！”
    只听得裂岳一声，那凤火消解，化作萤烬，先生亦柱剑半跪于地，口中挂有一丝血痕。我居然，受伤了！好刚烈的琴音，竟不输刀剑！先生怕到。
    曹柔：“先生好气魄，只可惜还远没完！”
    只见曹柔十指纵横，裂出真力无数，又道：“天帝下墀驱泥辇，文王拘羑演周易！先生再领教一下我这卦爻大演如何！”
    话毕，琴音奔涌如洪，充目盈耳，渐觉地势高起而接长天，须臾之间，一只白马踏鸿而过，万千星宿海晨披挂，好一番驰骋太虚之景！
    而此刻楼下，那三位后来者皆已落座。此时阁上，两股真力纵横扰动，令台下高手只需调运灵识便可获悉打斗情况，尤其对于那修为高深的剑仙与神僧，一招一式，皆逃不过去。
    洛镜遥：“是《文王操》中的天地演，看来这小子怕是凶多吉少了。”
    达摩：“哈哈哈，依老衲之见，倒也未必，大演变化虽多，终是有迹可循，我感那小子按剑不动，真力转而不乱，想是有了法子。”
    洛镜遥：“哼，我看神僧是多虑了，那书生分明已是黔驴技穷。”
    …
    而此刻阁上，先生落在阵中，为《周易》六十四卦与三百八十四爻之变化所困，却依旧镇定自若，道：“《史记》曾载，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说卦》、《文言》。读《易》，韦编三绝。我既为儒生，《十翼》还是读过的，而大师琴律以《易经》变化为本，不得不说，实在高妙！可此间变化虽多虽杂，只要是源自《周易》，就终究逃不过四字——自然而然！天下运行，不过生老病死；四季轮换，不过寒暑交替；这月盈则亏，日午则偏，冬寒夏曝，物极必反，便是规律！故此阵逆天而行则死，顺应天道则生！”
    话尽，先生一瞬收剑入鞘，盘腿而坐，片刻二力缺一，阴阳不成，大阵失色。
    曹柔：“精彩！好一个顺应天时，无为而治！你说得不错，此阵厉害之处，就在于这周天变化之理，若是强行与之冲撞，违背自然之法，就是强如剑仙，也要粉身碎骨！而先生撤剑，好似抽了听众，任我琴音如何高妙，也无人可察，这下我真是子期病故，伯牙绝弦，乐不成乐了！你很聪明！”
    于是，那曹柔将阵一敛，刹那星消辰散，寰宇澄明，人世再现。
    曹柔：“都说儒家入世，讲求一个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朝闻道，夕死可矣！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今日看来，此言差矣！”
    先生：“哈哈哈！大师说言，却也不假，不过，正如家祖所言，儒之境界，最高只有二字，名为中庸！而所谓中庸，在我看来，不过也就是那不偏不倚四字，既然要做到不偏不倚，那便不能违背天道，超越人伦，自然是要顺势而为！”
    曹柔听罢，心中慨叹，忙道：“先生大才，下在佩服！今日一战，获益匪浅…”
    于是二人对拜行礼，礼尽，先生便再上一层。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注：《听颖师弹琴》
    唐·韩愈
    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
    划然变轩昂，勇士赴敌场。
    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飞扬。
    喧啾百鸟群，忽见孤凤凰。
    跻攀分寸不可上，失势一落千丈强。
    嗟余有两耳，未省听丝篁。
    自闻颖师弹，起坐在一旁。
    推手遽止之，湿衣泪滂滂。
    颖乎尔诚能，无以冰炭置我肠！
    注：《文王操》是古代中国人以伟大思想家孔子的儒家理念对于理想社会和理想人格的颂歌，其内涵深邃博大，旋律丰富感人，是古琴曲中的经典之作。其中文王指周文王姬昌。
    注：（zhuóyuè）鸑鷟是古代中国民间传说中的五凤之一，身为黑色或紫色，象征着坚贞不屈的品质。
    注：《十翼》即《易传》，是对《周易》作注释的著作，著作内容包括《彖》上下、《象》上下、《文言》、《系辞》上下、《说卦》、《序卦》、《杂卦》共有十篇，故称《十翼》。
    注：曹柔由历史真实人物改编，为盛唐时期琴家，他给瑶琴创造了减字谱记谱法，后来经过历代琴人修改沿用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