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口山的圣光》第四章 冷暴力

    第四章冷暴力
    尴尬——或许用这样的一个词语来形容一个家庭的成员之间的氛围会显得非常的别扭，但是对于赵冕来说，眼前这个家庭的气氛，实在是让他找不到更加贴切的形容词。
    一家四口，最年长的男人应该是这个家庭之中的丈夫，他恶狠狠的咬着一支香烟——赵冕能够分辨出那并不是什么便宜的种类，不过他并没有点燃，只是狠狠的咬着烟嘴，仿佛这种动作能够掩饰自己内心的焦躁，他靠在手术室外面的墙上，不停的看着手表。从他的衣着上看起来，这个男人应该有着一份异常体面的工作，他穿着一身正规并且昂贵的西装，整齐的领带和擦得光亮的皮鞋衬托出他本身的气质，再加上明显经过精细打理的发型，如果不是因为手术室之中的少年的话，那么这个男人应该是要去参加某个公司高层的聚会或者说去赴某位意中人的邀约吧。
    稍微显得年轻一些的，穿着着一身并不花哨的女性衣装，那应该是这个家庭之中的妻子，她严肃的板着一张脸，铁青色的面孔仿佛告诉着其他人自己心情的低劣，在她的手中，一顶看起来并不奢华，但是做工讲究，价格也绝对不会低的西洋礼帽已经变成了一团彻底的破布，支离破碎的框架甚至在她的手腕上留下了些许红印。不需要多少的眼力，几乎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这个女人并不是那种甘心留在家中相夫教子的女性，在她的身上有着一股极其自然的沉稳的气质，再加上这一身的衣着，这个女人的身份想必也并没有那么简单。
    除去手术室之中正在抢救的那名少年，一家四口之中还剩下的便是那名蹲在两张座椅之间小小的夹缝之中的少女，在这个时间段，应该是她在学校之中和朋友们谈天说地的时光，但是却发生了这样足以使她的生活为之变化的事情。恐怕这件事对她的触动非常的巨大吧——赵冕看着少女垂着头，无力的依偎着医院冰冷的墙壁，一头漂亮的银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但是从缝隙之中透露出的眼神却依旧是那么的无神。但无论如何，她已经停下了哭泣，等待着手术室之中即将来临的宣判。
    “嘿！先生！先生！”一名警员冲着赵冕喊道，这使得他从那一家人的身上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看向了自己眼前的这名中年警员。看见赵冕已经注意到了自己，这名白发早已攀上了鬓角的警员礼貌的点了点头，然后询问道，“是赵冕先生是吧？”赵冕点了点头，“是这样的，刚才您是说那名少年是自己冲上了大街，然后被货车撞倒的，是这样吗？”
    “如果当时我的眼睛没有出现任何的错误的话，那么就是这样的没错。”赵冕冲着警员如此说道。
    “那么，非常感谢您的协助，可以请您在这里签个字吗？”警员颔首，将手中的中性笔卡在了记录板的上方，然后递到了赵冕得到面前，“啊，请放心，我们这只是作为一个记录的必要步骤罢了，不会对您在我们国家的生活造成任何的影响。”
    “我很明白你们的苦衷，而且我也十分愿意配合——是这里吗？”赵冕拿起中性笔，在记录板上的表格之中指了指，询问道。警员点了点头，赵冕随手签下了自己的大名，然后将记录板递了回去。
    “好的，非常感谢您的协助，同样也对于您在他人受伤时候伸出的援手表示敬佩，如果后续调查之中还有事情需要麻烦您的话，我们会联系您的。现在，您可以继续您的行程了。”公式化的，警员对着赵冕说完了这样的一番话，然后转过头去和自己的搭档汇合去了。
    赵冕转过头，眯着眼睛看了那依旧等在手术室外的家庭几眼——还是刚才的那个样子，就像是一面掉落在地，摔成了四片的圆镜一样，尽管四片较大的碎片还可以分开使用，但是却早已没有了当初那面圆镜的摸样。那尖锐的断口就像是在述说着他们各自的故事，但是去触碰它的人只能够得到溢出的鲜血——或许这些许的棱角迟早会因为时间的魔力而渐渐的钝化，那可能是某种成长，只不过在成长为一面独当一面的镜子的同时，早已不见了锋芒的棱角，就成为了最最微小的裂痕。
    家庭冷暴力——赵冕知道这个家庭之中正在发生的是什么样的事情，家庭成员之间缺少家人的关怀，甚至比起陌生人来说都要多上一些莫名的距离感。依照平常的规律，大致上就是这么个情况了吧：一个身居要职的父亲，极少的闲暇也用在了各种聚会以及自己的人际交往之上，这关乎于他的前途，无法马虎，无法推卸，因为他还要负担起子女的学费；一个有着自己事业的母亲，与父亲几乎无二，在这个经济萧条的社会大背景之下，谋得一席生存之地便已是不易，更不用说在这个背景之中显得更加臃肿的人际关系链的维持和保护，或许努力的赚钱在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这个家庭的原因，但是现在——谁还记得自己赚钱的初衷呢？一个在这个环境之中生活着的女儿——在这种双亲都为了自己的事业而操劳不息，缺少闲暇的时间去理会自己孩子的家庭之中，孩子们的身心会因为父母的言传身教而导致出不同的后果，别的不敢说，赵冕至少可以肯定——那名将自己塞进座椅之间的缝隙之中的少女平时恐怕经常和他人打架，因为那刹那间的反应并不是一名正常的初中少女可以具备的。最后，还有一个弟弟。
    这样的一个家庭，如果没有任何意外的话，恐怕成员之间的亲情会变得逐渐薄弱，然后通过一个简短的，甚至仅仅只有书面形式的沟通，孩子的抚养权将会在自身无法决定的情况下成为一张冰冷的通知信——那将会是最后的通牒，宣告着一个家庭的彻底破裂。
    但是，恰恰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时刻，一个意外发生了——那或许也算不上是意外——这个家庭之中最小的那一名遭受了车祸的打击，一个弱小的，年幼的生命为了自己的家庭付出了自己可以付出的一切，去换取一个仅仅只是可能的奇迹。
    ——而这个奇迹达成的概率，并不算低。
    家庭之中的三名成员尽管各自都有着自己要去做的事情，但是他们却毅然决然的放弃了自己可能的前途，选择了等在这手术室之外的走廊之上，冰冷的走廊之中，冷酷的白炽灯照亮了三个人的身影，也影射出这个家庭的氛围。
    但是，至少他们还依旧等在这里，等待着自己家人的消息。赵冕摇了摇头，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这个家庭需要时间——无论那是通向好的结局，还是坏的结局。但是，至少在这个时刻，还是让他们自己去慢慢了解吧——了解这个家庭之中，仅仅剩下的相同点。
    至于插手——赵冕转身离开了这个冰冷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