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春》第四零八章 回天无力

    
                  皇帝竟然……落了泪?
    王显心跳如鼓。
    自皇帝出生,他就是其侍御,已有二十七载。幼时不论,而自皇帝承宝(立为太子)至今,就只先帝驾崩、已故顺皇后薨天之时见过两次,今日真真才是第三次……
    元晖暗暗吸着气,看着李承志眼神都变了。之前因元恪着重交待元渊护好李承志而生出的那点嫉妒,更是荡然无存。
    李承志立的可是舍命救驾之功,他拿什么比?
    自知失态,皇帝却半点都不遮掩。只是咬了咬舌尖,迫使心情缓和了一些。
    “见你醒了,朕也就放心了……”
    元恪在枕头下摸索一阵,将一样物事递到李承志面前,“此玺暂授予你,可予你从五职之职暂领虎贲,莫要让朕失望……”
    东西不大,应是白玉制成。约摸一寸方圆,高约两寸。顶上雕着一只神兽做纽,应是倪俊。
    当看清是何物,王显、元晖等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差点跪下来。
    陛下疯了?
    李承志头都麻了。方才还怒己不争,恨己不幸的那点怒火早不翼而飞。
    皇帝行玺?
    这东西可是能调兵的?
    而且能用来下圣旨,且不管是谁写的,盖上这枚印就算数……
    皇帝有时若不在殿中,手中无天子之玺(大印)可用,临时下旨时盖的就是这枚随身携带的行玺。
    像是被蜜蜂蜇了一样,他“嗖”的往后一缩“臣不敢受!”
    “还有你不敢受的?放心,只是授你暂负宫禁,最多只可调令虎贲,有何可怕的?”
    那也不行。
    若是高肇、于忠那个层次,临时接一下也就罢了。但他现在才几品?
    且还是如此风起云涌,风雨飘摇之时,说不定这玉玺就会成为索命符,帮谁背了黑锅……
    他头摇的拨浪鼓一样“陛下但有所命,便是刀山火海,臣也能赴得。但宝玺乃天命所象,非天子不能用之,故而请陛下收回成命……”
    看李承志避宝玺如避蛇蝎,皇帝悠悠一叹“知你行事从不越雷池半步,也罢……元晖!”
    “臣在!”
    “唤刘腾来,将天子令交由李承志,并那差事也一并交转!”
    元恪轻声笑道,“既然敢为朕赴刀山火海,那暂负宫禁自是不在话下,暂令虎贲之事,就莫要推辞了,也好让朕睡个安稳觉……”
    怪不得你熬的跟鬼似的,原来一直在等我醒过来?
    李承志暗暗叫苦“陛下,臣如今有伤在身……”
    “即然没死,就给朕挺着……”
    元恪斥了一句,又打了个呵欠。
    一说睡觉,怎当即就来了困意?
    心中一动,皇帝暗道了一声果然。
    现在除了李承志,好像再无一个让他敢信之人?
    是了,为了朕,李承志连命都敢不要,不信他,朕还能信谁?
    “你久昏初醒,精力定是不济。不用为朕着急,调理好自身才是正紧。左右朕还能挺些时日……”
    顿了顿,皇帝竟罕见的打了个哈欠,“但这宫禁,一定要守好了……无大事莫要烦朕……”
    看着皇帝哈欠连天,困的两对眼皮不停的打架,李承志却不知说什么好。
    元恪啊元恪,我可是铁了心的要造反,立志要做天下头号反贼的。你却把我当头号忠臣用?
    总觉得万般不妥,蠕动了一下嘴唇,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皇帝竟然已经睡着了?
    徐謇、王显等人又喜又羡。
    这些时日以来,还是皇帝第一次主动入睡。难不成李承志真就成了皇帝的灵丹妙药?
    自皇帝登基至今,宠臣不少,如赵倄、茹皓,乃至如今的高肇。但被皇帝如此信任,从未有之……
    元渊怅然一叹,低声说道“你若真愿为君分忧,就莫要推辞……你又可知,这七八日来,陛下若不饮酒,绝无法入睡。便是饮酒睡了,至多半个时辰就会惊醒……”
    怪不得皇帝如此憔悴?
    随便换个人来,绝对比元恪更要惶恐不安,夜不能寐这可是宫禁重重,羽林、虎贲等禁卫足三万的皇宫。却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让刺客行刺成功?
    天知道宫中有无刺客的同党,是不是已经潜伏到了皇帝身边?
    而自己阴差阳错,舍命为皇帝挡了一刀的举动,自然就如烙印一般,让元恪终生难忘……
    李承志唏嘘不止,刚要问问元渊皇帝给刘腾交待了什么差事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昏了七八天?
    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
    怕不是……残了吧?
    心中惊惧不已,额头上又冒起了冷汗。李承志用力的抬着手,踢着腿,慌乱的摸索,试探……
    “放心,怕的只是你不醒。”
    王显小声提醒道,“我与徐师辨过,那笔刺用毒液煮过。最毒的是葛藤,另有砒霜、附子、合欢华等……
    除砒霜外,其余三毒皆可迷心。但这七八日已来,你体内毒性已驱尽七成,但能醒来,休养进补些时日自当无碍……”
    意思是就是没残废,也基本不会有后遗症?
    李承志暗松一口气。
    要真成了残废,还造个屁的反?
    没听说过,哪一朝的开国皇帝是坐在轮椅上打的天下……
    心中感慨,又见徐謇、王晃等人眼巴巴的盯着他,李承志无奈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从未有臣子抛下帝君,先顾自己的道理。诸位放心,下官即刻就予陛下医治……”
    下官四肢无力,虽不能亲手施治,但可先观之一二,再由医令与中尉问针施药……劳烦医令与中尉,先将缚于陛下胸下的药纱解开……”
    早就等着他了。
    王显与徐謇几声低喝,掌灯的掌灯,拿药的拿药。怕不小心弄疼了皇帝,李承志还令医官给皇帝喂了半碗药酒。
    也是奇了,只是眨眼的功夫,元恪睡的就跟泥条似的,任医官施为,竟半点都不见醒。
    当纱布解开,医官小心翼翼的擦净伤口上的药粉时,李承志眼神一凛。
    伤口呈扁平状,约有半寸。应是被肝积水浸泡了许多天的缘故,有些浮肿,像是小孩的嘴一样往外翻着。
    皮肉稍嫌干硬,且透着一种奇怪的颜色皮是白色,就跟刮光毛的猪皮一样。约一分以下就是脂肪,薄的可怜,近似半透明。这也赖于皇帝饮食清淡,极少食肉,更不喜油腻之物。
    诡异的是,再往下的肌肉层,竟也呈白色?
    就跟解冻后,泡在水里的猪肉一模一样,至多稍稍有些暗,连粉白都达不到。
    乍一看去,比当日胡保宗那似是被狗啃了一样的伤口不知好看了多少倍。而且还不用想方设法的止血,但李承志越想越不对,越看越觉的,这该是一具死人的尸体才对。
    血呢?
    隐隐记得当日遇刺后,皇帝好像也没流多少血?
    而且这都已七八日了,伤口为何无半点逾合的迹像?
    若论医术,说李承志是半吊子,都算是夸他。一见此状,他顿时就有些坐腊。
    看他满脸惊疑,徐謇与王显对视一眼,皆是暗暗叹气。
    瞅了瞅皇帝,看其睡的深熟,王显低声说道“赖你指点,若只是缝合皮肉,我与徐师皆能照猫画虎,学个七八成。
    但陛下肝火太旺,气血过虚,无血气滋养,便是将这伤口缝了也是无用。且不知为何,陛下腹中这怪水屡生不止。故而我才与徐师商议,先行包敷,等你醒来再做处置……”
    只是皇帝气血太虚的缘故么?
    如果只是肝的问题,即便血气再虚,也不可能肚子上破个洞,却不见流血?
    再者,这都七八天了,皇帝体质再弱,也不可能伤口一点都不愈合?
    而且连伤口的皮都硬了?
    李承志心里一动,想起了前世时处理过的一次安全事故面点师的手被卷进了活面机,骨头都出来了,却没流多少血。后来才知道,病人长年肾病,已到高凝的程度大致就是就是血一见风,就会急速凝住。
    见他沉思不语,徐謇又说道“还有一桩伤的如此之重,但陛下却无多痛。老夫行医一甲子,实无见过此症,不知李侍郎可知何故所致?”
    感觉不到痛……皇帝当天好像也这么说过?
    如果刺到的是死肝,自然感觉不到痛,但肚子上呢?
    这可是直接被刺穿了……
    心里一沉,李承志低声喝道“掀起陛下胫衣!”
    不知其意,但王显照做,将元恪的裤管卷了卷。
    果不其然干瘪青黑的小腿上,就如蚯蚓一样……
    李承志嘴里阵阵发苦他虽是半调子,但至少经过培训,且见过不少,知道些医理常识。
    哪是什么气血不足,才导致伤口久不见愈合?
    这分明是肝病太重,又引起了肾病,导致高凝。而且已到了极高危的程度,稍一受伤,就会引起神经病变,皮肉坏死……
    打个比方,就如脚跟上的老茧,神经已经病变坏死,如果剜掉一块,当然也感受不到疼,也更不可能正常的皮肉一样自动愈合。但老茧是磨出来的,皇帝的肚皮却不是磨出来的,而是生来就有。所以肯定会发炎,逐渐感染,形成溃疡。
    就皇帝这个体质,一旦感染,离死也就不远了……而且这可是肚子上破了个洞也不可能就一直这样漏着,让皇帝的内脏天天吹风?
    要能挺过一年,李承志敢跟着姓元……
    况且还有高凝……说通俗一点皇帝随时会脑血栓、心肌梗塞,甚至一发病就死的肺栓塞……
    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徐謇、王显等人的心里都如压了一块石头,越来越沉。
    刚进殿的刘腾和元晖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李承志犹豫了许久,用力的一咬牙“恕下官无能为力……”
    众人的脸色齐齐的一白。
    “噔噔噔……”刘腾两腿一软,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李承志,你当日如何说的但有臣在,定保陛下无恙……”
    我刚才都还说了呢,又能怎样?
    李承志只猜测皇帝可能是肝硬化,但从来不知道,竟然这么重,竟到了病入膏肓,随时都会一命呜呼的地步?
    舍命挨了一刺,竟只能让皇帝多活个一年半载?
    而且说不定,哪天皇帝突然犯病,就是两腿一蹬一瞪眼?
    李承志阵阵烦燥,硬是忍着怒火解释道“若只是外伤,下官最少有八成把握。但医令与中尉想必也予寺卿提过陛下如今气血不足,不足以润养伤处,伤口根本无法自愈……便是扁鹊复生,华佗再世,也回天无力,何况下官?”
    王显都已面若死灰,乍一听,李承志所言与徐謇与他所断并无二致,突的就迸出了几丝血色“只是伤处无法愈合?”
    何止?
    李承志忍了又忍,终是没敢说稍一不慎,皇帝就会中风(脑溢血),心痹(心股梗塞)。
    刘腾瞅了瞅昏睡的皇帝,咬了咬牙,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当时,被陛下逼急了,中尉曾言,若如这般精心施药,当能……过得一年半载……你又如何说?”
    不怪他如此心急,委实是李承志的一句,关系到他们是不是立即就得给皇帝陪葬……
    见李承志点头,十人中有九人,竟都暗暗松着气。
    陛下命不久矣,举朝皆知,连皇帝自己也清清楚楚。便是真有朝一日,陛下因此故有了万一,今日之因也只能算是雪上加霜,便是论他们的罪,也罪不至死……只要皇帝不是现在就死就成……
    “那就尽快施治……”刘腾舒着气,催着李承志,“至少也能让陛下好受些……”
    好受些?
    除了让皇帝多些心理安慰,还有个鸟毛用?
    他现在顶多就是把这个破洞缝起来。不出一两月,伤口就会逐渐坏死,引发感染、溃疡,而后蔓延到肚子里……
    以皇帝的体质,还能再挺几个月?
    李承志恨的想骂娘一群王八,怪不得皇帝谁都不敢信?
    你们算是逃脱了大难,但爷爷呢?
    拼着鬼门关上转了一遭,竟就落得了个如此下场?
    他狠狠的一咬牙“好,我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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