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路的尽头,一家小酒馆中。
早已经除掉了一脸化妆的黄老大垂头丧气地坐在一个角落中。
面前的条桌上,摆着他最爱吃的毛血旺,可此时,他却连筷子都不怎么想拿起来。
脑海中,全都是一个小时前在巴蜀航空公司总经理办公室中发生的那一幕幕。
他分明看到,那个潘总经理对三弟杨宁的侃侃说词显露出了深信不疑的神色。
他分明看到,那个潘总经理对三弟杨宁提出的交易条件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当他以为这单生意已然有了着落的时候,却没想到……
杨宁拎着部大哥大从小酒馆外面进来,坐到了黄罡的对面。
“咋的了?不是让你先吃着喝着么?”
黄罡回以一声长叹。
哪里能吃得下喝得下啊!
杨宁淡然一笑。
“没什么好懊丧的,潘总经理说的话应该是实情,明面上,他们航空公司自负盈亏,掌握着公司经营的所有权力,但实际上却非如此,尤其这民航客机的采购权,至少有一半要掌握在总局的手中。
你想啊,他们购机省下来的外汇成本又不会装进他自己的口袋,你凭什么要求他拗着上面的意思顶着压力顺从咱们呢?”
黄罡又是一声长叹。
“那咱下一步该怎么做?回帝都,公关总局?”
杨宁苦笑摇头。
“总局早已经建立好了自己的一整套采购流程,买客机的钱又不是他们出,他们凭什么要打破自己辛苦建立起来的采购流程为下面公司省钱呢?
项叔说得对,改革开放走到了今天,算是遇上了一个瓶颈,这个瓶颈,主要就表现在国营单位的思想方面,想让总局领导改变思想,就凭咱们两个,不是很难,而是根本做不到。”
黄罡连口气都叹不出来,死灰色的脸上写满了绝望。
“照你这么说,咱们是进到了一个死局了,是吗?”
“死局?”
杨宁亮出了两颗门牙,笑容灿烂且充满了光明。
“这世上哪里存在什么死局啊?所谓死局,那只不过是当局者没想出破局的招数而已。行了,你他么别本着你那张死人脸了,该吃吃,该喝喝,吃完喝完,陪我找个地方去看美女去。”
黄罡投去了哀怨一眼。
这个三弟啊!
什么都好,就是在这一点上总是犯毛病。
太他么习惯卖关子了,什么事都不愿意跟他挑明了直接说。
就拿昨天让他黄罡搬去最贵最豪华的酒店这件事来说,无非就是想借人家酒店的豪华轿车一用,那有啥关子好卖的呢?
也就是因为三弟杨宁的这个臭毛病,积累多了,才让他有了不被尊重的感觉。若非如此,他们哥俩也走不到必须飞道扬镳的地步啊!
杨宁分明觉察到了黄罡的这哀怨一瞥,却毫不在意,拿起了筷子,端起了酒杯,来上了一通风卷残云先。
黄罡是一肚子的话也只能憋在心里,委屈扒拉地陪着杨宁吃吃喝喝。
吃饱喝足,杨宁还真就找了个路边茶馆,安安心心地要了壶茶,坐下来欣赏起了过路美女。
黄罡于一旁仔细观察。
最终断定,三弟杨宁的淡然表现应该不是装出来的。
既然不是装淡定,那就说明三弟杨宁一定想到了后招,甚至可以认为,今天上午的这个结局,早已经在三弟杨宁的计划当中。
既如此,那自己还有什么好着急焦虑的呢?
茶,喝起。
美女,看起。
龙门阵,摆起。
街对面人行道上走来了一个着装打扮颇为时髦的大美女,黄罡还主动送上了一声口哨。
尼玛,当流忙真爽。
当个有钱的流忙,更爽。
如此悠闲的日子连着过了整三天,到了第四天下午,杨宁派出去寻找组织货源的公司员工陆续回来,七个人,给杨宁上交了七大本手工记录的货源生产厂商的资料。
杨宁一改之前的悠闲状态。
“黄老大,晚饭你带着大伙吃吧,大伙这些天很辛苦,你这个当老板的别他么抠门,吃点好的,喝点好的。”
“那你呢?你不跟大伙一块吃?”
“我得抓紧把这些资料整理出来,就不陪大伙了,你们吃完喝完,随便给我打包带回点吃的也就够了。”
说完,杨宁便向众人下了逐客令,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中。
那七位兄弟,每个人至少走访了四五十家可供货的生产厂商,因产品质量、卫生条件、产量能力等因素而淘汰了一半,上交给杨宁的厂商资料那也有二十几家之多。
七个人合在一起,可就是一百六七十家。
杨宁需要将这一百六七十家可供货的厂商先分类,再重新抄撰一遍,其工作量,可是不小。
要是能有台电脑,那该有多好啊!
即便是边抄边修改,他也能保证一分钟至少能敲进去七八十个字,三分钟便能整理出一家可供货厂商的资料,这一百六七十家全部整理出来,也不过是熬个半夜的事情。
但电脑,根本指望不上!
不是有没有,贵不贵,能不能买得到的问题,而是那个年代的电脑,用的还是什么鬼dos系统,根本不会用呀。
只能是手写整理……
杨宁倒是能写出一手漂亮的小楷钢笔字,但一不留神,上辈子当医生时养成的龙飞凤舞笔迹总是会飘将出来。
还得放慢了手速,认认真真地书写。
真他么痛苦。
两个小时后,黄罡拎着几袋打包带回的饭菜敲开了杨宁的房门。
见到杨宁的工作只完成了五分之一还不到,忍不住支招道:
“咱不能把兄弟们叫过来,把工作分派下去吗?人多力量大,最多一个小时就能干完这些活。”
杨宁苦笑轻叹,并白了一眼黄罡。
你他么猪脑子啊!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他么能想不到?
我需要的是一份同一笔迹的完整资料,而且,还必须是自己的笔迹才行。
你他么让我把工作分派下去?
有个屁用啊!
杨宁懒得开怼黄罡,稀里哗啦填饱了肚子,再把黄罡赶出了房间,重新坐定,继续抄撰。
不就是熬个通宵嘛!
上辈子经常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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