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领主大人的背影,老管家脸上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今天领主大人给他的感觉,可真是越来越为不妙。
马特烈规模的大型港口城市、通往南洋的航线、南洋的风土人情和贸易情况……
一切昭示着,领主大人的胸中,似乎有一个极为宏伟的大计划。
他这是想干什么?
如果领主大人只是单纯的荒唐和纨绔,他还能容忍,毕竟那花不了多少钱,不至于让脆弱的领地财政陷于崩溃。
可现在,建造新的港口,购买商船,建立贸易路线,哪一项不是需要巨量的金鹰投入?
而偏偏这些计划,在老管家看来,是非常地不靠谱,这钱,和扔进南洋有什么区别?
领主大人该不会认为,从海盗那里缴获的金鹰,可以无穷无尽地任意花费吧。
心中闪过这些念头,老管家的表情却没多大变化,他不急不缓地说道:“大人,建造港口之前,需要进行选址,港口选址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得探查周边航道以及港口附近的水底情况,我们之前在这方面没有任何积累,也缺乏这方面的人手。”
克莱尔认真地点头,“管家说得是个问题,你可以先在小本子上记着,不过,我们岛上有很多珠民,他们可以潜入海底采珠,经过培养之后,他们或许能胜任这方面的工作。”
“但就算我们有合适的选址,也依旧无法建成港口,大人,您可知道,每年两个月的台风季,会对建筑造成多大的损害?听说马特烈港口每年用于修缮的费用,就高达上千枚金鹰,而相比于背靠大陆的马特烈港口,我们遭受台风的伤害可更大。”
老管家的手指指向沿岸的一片简陋住房,语气变得沉重。
“大人,到了每年七月的台风季,这些房屋很多会被台风摧毁,住在里面的领民们,要么进入城堡躲避,要么逃到罗德曼山的山洞暂住,只有等到台风季结束,他们才能重新修建家园。
包括我们的这个老码头也是如此,它每年的修缮工作量和投入的金鹰,和新造一个码头并无太大的区别。”
克莱尔顺着泰德的手指看去。
那是一片领民居住的简陋茅草房,用石块混合着黏土做成墙壁,顶部则用木架加上茅草修建而成。
茅草房中还夹杂着几间同样简陋的木结构房屋。
在台风面前,这些房屋脆弱不堪。
这让克莱尔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的领民们,确实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每年七月开始,连续两个月左右的台风季,会对岛上除了城堡之外的几乎所有建筑都造成巨大打击。
台风季之后,就进入了九月的海兽繁殖季,凶猛的两栖海兽成群结队,爬上岛屿,发情以及繁衍后代。
这些海兽不仅强大凶残,还有极强的领地意识,如果有人类敢于靠近它们,必然会遭受它们的凶狠反击。
和海兽一同出现的,是被台风憋了两个月的海盗们,台风季后的他们,变得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残暴,他们打家劫舍,掠夺食物,甚至贩卖人口,简直无恶不作。
面对如蝗虫般的海盗,罗德曼城堡的守军,除了紧紧守护城堡以及周围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办法。
直到临近冬天,海兽退去,返回南洋深海,海盗们暂时偃旗息鼓,岛民们才能回到海边。
当然,这也并非海盗们仁慈。
而是因为每年的十一月到第二年的三月份,是采集珍珠最繁忙的时节。
在周围海域活跃了数百年的海盗们,早已有了他们固有的生存法则,他们深谙不得竭泽而渔的道理,会留给珠民们采集珍珠的时间,让珠民们赚钱养家糊口,收集珍珠,以备海盗们的下一轮收割。
这时候的珠民,他们一边要入海采集珍珠,一边还要修建被台风摧毁的住房。
也幸亏罗德曼岛气候温暖,即便到了冬天,也不会冻死人,所以岛民们才能勉强捱过冬天。
在此期间,海兽和海盗还是会零星光顾,让罗德曼岛的岛民们,时时刻刻生活在提心吊胆中。
而到了第二年的七月,台风季再次来临,所有的一切又会重演。
整理完思路的克莱尔心情沉重。
他终于真正意识到罗德曼群岛落后贫困的原因所在。
这是以前身为纨绔的他,从来不会去深入关心的问题。
台风、海兽、海盗,这三重摧残简直是让罗德曼群岛陷入了无限的恶性循环,使得岛民们的生活如同深陷泥沼而无法自拔,时刻生存于被泥沼淹没和尚能呼吸的一线之间。
他们哪里还是人类?
他们简直就是韭菜!
年复一年地顽强生长,又年复一年地被无情收割。
这可不行。
这些问题都需要解决。
如果不解决掉,还谈什么种田,还谈什么发展?更遑论以此对抗来自帝都、鲁尔行省的威胁和恶意。
克莱尔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他看向自己的老管家,一字一句地说道:“普勒先生,我了解你的意思,在你和绝大多数人看来,我的领地不值得付出努力以及巨大投入,但我的看法恰恰相反,如果不投入,如果不努力,我又怎么去改变我的领地,让它变得富裕,让我的领民们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可是,大人……”
克莱尔直接打断了泰德的话,继续说道:“我们会修建更牢固的码头和建筑,即便面临台风也不会被摧毁,至于那些海兽和海盗……我也会找到对付他们的办法。至少,现在只是一月,距离下次台风季,我们还有半年的准备时间,不是么?”
老管家异常震惊地看着自己的领主大人。
他完全没想到,领主大人在了解这些困难之后,还能有如此坚定的决心和顽强的毅力。
这真是他之前所认知的那位纨绔?
微微嘶哑着声音,老管家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说:“大人,无论您做出任何决定,我都全力支持。可是,罗德曼城堡的库房里,只有不到四千枚金鹰,这已经包括了讨伐铁钩船长的胜利品。
就算我们没收了四名小贵族在岛上的遗留财产,拍卖之后最多也就只能增加一两千枚金鹰,除了这些储备之外,我们只有每年八百五十枚左右金鹰的税收。
而想建造一个足以抵御台风的,包括码头、市场、仓库、民居在内的大型港口,只是基础建设恐怕就不止两万枚金鹰,这还不包括每年的维修费,我们没有这个钱。”
两万枚金鹰?
再次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克莱尔心中忍不住苦笑。
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说了一句:“我的管家,你放心吧,我既然提出了这个计划,我总会解决资金的问题。”
既然领主大人这么说了,泰德也没再多说什么。
在泰德看来,领主大人解决资金的方法,无非是向公爵大人伸手求援。
但是泰德相信,公爵大人一定会让领主大人打消这些念头。
就算一向宠溺长子的公爵夫人,这次肯定也会阻止领主大人的荒唐想法。
就在这时,一直静静地听着两人对话,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的蕾佳娜,突然上前两步,来到克莱尔的身边,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大人,我看到了罗丽莎。”
“罗丽莎?”
克莱尔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她在哪里?”
“从我们离开码头之后不久,她就偷偷地跟上了我们。”蕾佳娜的目光审视着极远处的海面。
海面风平浪静。
克莱尔即便穷尽目力,并用上了“兽娘洞察术”,也无法发现罗丽莎的存在。
看来,豹娘的锐利目光,已经超乎常人的想象。
想了一想,克莱尔说道:“她可能有事找我,或许是需要我的帮忙,这里人太多,她不敢现身,这样吧,你找个机会,私下带她来见我。”
虽有些惊讶,蕾佳娜还是微微行礼:“遵命,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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