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带着契约来》第五卷 第十章 精灵的决定

    随着涟漪的扩散，蛇形喷头下面清澈见底的水逐渐浑浊，出现了小片的暗红色，随即扩散开来。随后，更多的血水滴落，打乱了原本相对平静水面。弗朗西斯甩了甩手中的水滴，揩掉沾在衣袖上的血迹，随后察觉被窥视，抬起眼，往四下望。
    接近凌晨的彩虹街，喧嚣随着凉意袭人的夜风悄然逝去。商贩门匆忙地收拾着摊位和货物，准备打烊。三三两两的游人低声互相交谈着，从他身边匆匆走过。巡查队的马儿在街角打着响鼻，不停地甩动尾巴，驱赶夏夜里各种令它们讨厌的的小飞虫。他们的主人已经换班了，此刻正在小酒馆里，脱下头盔，用略带苦涩的劣质麦酒和花枝招展的吧女消除一下一天的疲惫。没人对这个时候还在喷泉边小憩的普通年轻人多加留意。甚至没人愿意多看他一眼——他什么都没现。
    不过很快，弗朗西斯疑惑的表情消失了。
    “出来吧！我知道是你！“他说，身前，两个并肩行走穿着学院制服的学生奇怪地望了他一眼，大概以为是遇见了醉鬼或者流浪汉，没有理会，只是加快脚步走过。
    喷泉叮咚作响，此外没有别任何回应。
    弗朗西斯叹了口气，俯身，掬起水泼在脸上，凉意袭人。夏天已经走到了尽头，空旷的街道上埋伏着秋天萧瑟的气息。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微微晃动的水面上出现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影子。事实上，这个影子不属于任何人。
    “按照不同的社会解构，情期的时候一头公兽可以占有多头母兽，或者反过来。但是一夫一妻制的人类主流社会却两种情况都有。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别急着回答我，也许你应该想好答案，以后会用得着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两个小时前我和你说的是保护她而不是跟在我屁股后面研究人类婚姻问题。“弗朗西斯放下手，抬起头，望向喷泉上持水瓶少女的石雕。
    永恒的深渊领主，恶魔欺诈者，十三层地狱的主宰，骸骨之王，弗朗西斯最‘亲密’的朋友——黑猫巴比伦正蹲在她的肩膀上，亮金色的眼眸反射着若有若无的翠绿色的荧光。
    “虽然尝不到她亲手烹调的美味会令人遗憾，但是我更在意我亲爱的宿主是不是能够活下来。有时候，他的自作主张实在令我放不下心。“
    “其实你只是想知道我态度变化的原因吧？”弗朗西斯抹掉脸颊上的水珠，淡淡地说。
    “这么理解也没错，不过我更喜欢我的说法。”黑猫轻巧地落下，竖着尾巴，优雅地迈动四肢，踱到他身边。”怎么？你最近的情绪好像不大稳定啊。需要借用恶魔的智慧吗？“
    “你的智慧好像对我并不适用，它可曾让我吃尽苦头。“
    “哈！我以为那样你可以变得更聪明，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鲁莽地做事——以身犯险，那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胆小如鼠的弗朗西斯子爵会做的事情。你的灵魂需要谨慎。“
    “弗朗西斯子爵当然不会，但是安德森骑士会。关注一下北面的战报吧，我知道获取那些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罗兰家族和卡特家族一同卷入了赛比奥皇权争夺的漩涡，全体削职，禁足在他们的封地内，成了最具警示意味的第一批牺牲品，被利用的王子梅奥幡然悔悟，为了弥补自己对赛比奥人民带来的创伤，决定放弃自己皇家身份，进入光明神殿做一名普通的教徒。弗朗西斯子爵因为对公主图谋不轨而遭到公开处决，尸体在都城门口曝晒了一个礼拜，直到秃鹫衔走最后一根肋骨。“
    “哈！””所以——现在在你面前的，是安德森，不是那个一辈子都活在哥哥光环和父亲阴影里的可怜人。我现在自由了，所有知情人都知道我的身份是假的，但是没有人会去深究。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你把天赋都加持在自欺里面了吗？“
    “人活着无非是自欺和欺人。能说服自己，也不错。“弗朗西斯揩干净脸，看着面前已经沉淀的血迹，安静地说。“我不能改变世界，只能改变自己。“
    “别这么说，你会失望的！”
    “那也总比没有希望要好。”弗朗西斯站直身，最后一批游人踏着月色离去，商铺开始关门，不远处的街灯闪烁了一下，归于黑暗，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做的事情我都看到了，为什么和那些精灵打交道？”黑猫晃动着尾巴，说。“把自己放到靠山的对立面，想惹麻烦吗？”
    黑猫说的不是废话，众生之门维持的只是人类的利益，和精灵交往过密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这点弗朗西斯当然知道。不过，作为一名类似人质的有利用价值的俘虏，想要摆脱这个身份，他没有更多的选择。众生之门安抚性的委以重任不能打消自己心里的警惕，他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赛比奥已经正式宣布将吉安娜立储，总有一天，自己会和她再见面，以一种对自己来说羞辱性的方式。要避免这一点，他必须做点什么。
    “这些事情感兴趣可不是你的风格，巴比伦。”
    “唔，我最亲密的朋友安德森开始有秘密了。担心告诉一名恶魔会坏事？还是根本对自己没信心？我猜两者都是。”
    “也许都不是。”
    “典型的人类诡辩论，毫无意义！难道你做事情之前真的没有考虑过后果？那些精灵可不是看上去那么可靠。不要告诉我你没现。你可是个精明的家伙。“
    “现在不是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弗朗西斯沉默了一阵，摇了摇头说。“走吧。该回去了，希望安吉丽娜不至于聪明到挟持她来交换她的宝贝儿子。或者她并不是如同传言的那样和精灵们有交情。我不确定卡利妮娜引我出来是想试探我，还是单纯地想把我引开，好让安吉丽娜乘虚而入。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我要重新考虑和她们的关系了。”
    与此同时。
    “我们要重新考虑和他的关系了！“港口泊区，那艘破旧的商船上，卡利妮娜说。
    她没有点火，翠绿色的荧光在手上萦绕，照见甲板上血腥的横尸，那只从水底捞起的箱子安静地躺着。晨风刮起，海水拍打着码头，栀杆上原本服帖地收拢在一起的船帆出簌簌声。在过去一点就是无边的黑暗。原本应该在她怀里昏睡的精灵少女此刻精神饱满地站在特纳森尸体面前，皱着眉头似乎是思索着她的话，一言未。随后伸出手，虚罩在他几乎被劈成两半的脑袋上。
    “我早说过，这不是个好办法，他的意志比我们想象得要坚定得多。”卡利妮娜继续说。
    “不，这是个好办法，至少证明了他确实有和众生之门对抗的勇气。”精灵少女站起身来，面对着卡利妮娜。皎洁如月的面孔上看不出丝毫先前的疲惫和昏沉。她的脚下，特纳森的尸体如同万千只萤火虫一般出荧光，随后皮肤破裂，胸口塌陷，仿佛是一堆失去支撑物的灰烬。翠绿色的光芒在短裂口一闪即逝。
    “愿月神指引你的灵魂！“卡利妮娜低吟道。随后整具尸体化作无数细碎的精灵之魂，在风中消散不见。甲板上只剩一堆褴褛的衣物和大滩血迹。
    “他说得没错，与其寄希望于一个连性格都不清楚的领路人，倒不如自己奋起反击。我们的神救不了我们。是做选择的时候了，卡利妮娜。”
    “需要做选择的是你，从确定他的身份以来我就没有怀疑过。”卡利妮娜弯腰，用撬棍挑起那堆衣物，裹了几下，丢到船舷外。
    “那为什么不带他去夜歌森林？”
    “他是人类，让他带领我们，长老们不会同意的。”
    “事实上，他们没认同过任何事。”
    “何况，之前他也没有帮助我们的兴趣。“
    “现在有了！”
    “可是龙后已经离开了，没有她的证明，他无法获得族人的信任。“
    “想要获取族人的信任，还有一个办法。你知道的。“
    “什么，什么意思？”卡利妮娜抬起头，看着她。
    “别紧张，不是你。下个月就是我的成*人礼，我会在所有人面前宣布他就是我的未婚夫。”
    “什么？”卡利妮娜睁大了眼睛。“你要，嫁给——他？”
    “是的，你没听错！“精灵少女镇定自若。
    “你一定是疯了!””或者你有更好的建议？”
    “你不能这么。这么草率，我不知道长老们会对一个人类，但我知道他们肯定不会同意一个人类成为摄政王的。坏了规矩那比要了他们的命还难受。”
    “我不需要他们赞同，每个精灵都有选择自己爱侣的权利，女王也不例外。游历完之后我就要接过母亲的皇冠了。在人类王国之间的旅行让我明白了很多事情，个人利益无法凌驾在群体利益之上。虽然他们一直互相争斗不休，但是遇见外侮的时候总能抛却成见联合起来，那就是群体存在的意义，而不仅仅是聚在一起舞蹈和歌唱，赞美自然女神赐予我们生命。为了密斯特拉，牺牲一点幸福没什么，何况这个人类也不是俗得无可救药，我也不是非嫁不可，只是给他一个契入我们的机会。女王的未婚夫，我想只是指挥一些外围士兵，这个身份已经够了。只要他的能力获得认可，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这是个低风险高回报的投资。我的卡利妮娜，你看起来不大自在啊！。也许你有更好的建议？说来听听。“
    “没有！你的注意很好！”卡利妮娜把头转向夜空，又很快地转了回来。
    “表情控制得很好，不过亲爱的，你一紧张就忍不住拨弄弓弦的习惯还没改！”
    卡利妮娜略微尴尬，没有说话。
    “好了，“见到对方尴尬，精灵公主也没有继续深究，只是微微一笑，轻巧地把话题岔开。”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奥兰纳学院是我旅行的最后一站，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明天我就要赶回迷雾森林准备典礼了。希望到时候你能准时把他——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难道在人类中生活让你沾染了他们某些不严谨的坏习惯了？你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就——好吧，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想说第三遍，他叫弗朗西斯，弗朗西斯，卡特。不过熟人现在都叫他安德森。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和他并没有熟到可以告诉很多秘密的地步。”
    “安德森！唔！很好，我希望到时候你能把他带来，在我的成*人礼之前。“
    “我以为你会迫不及待地带他走！“
    “卡利妮娜，你怎么了？这可不像心思慎密的你啊！我带他走，那你不如直接告诉他所谓的绑架是你安排的一场测试好了。他杀了精灵公主的护卫，而且还是在公主本人和游侠之王的眼皮子低下，你觉得他会怎么看我们？你又该怎么解释。“
    卡利妮娜默然。
    “去黄金海岸吧，那里有不少受难的族人，救回一个是一个。“精灵公主拍了拍卡利妮娜的肩膀。“为了密斯特拉的荣耀！”
    “为了密斯特拉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