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带着契约来》第五卷 第十四章

    “当然可以。“
    “请说。”
    雅琳站了起来，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瑞拉把匕握在掌心，侧脸微抬，似听非听。米勒弗兰正襟危坐。科恩斯特和安杜因互相望了一眼，重新落座，后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帽檐。暴食者拉西欧也抬起眼看了她一眼，随后又低下头去。嘴里满满的，卤汁沿着嘴角挤出来，濡湿了明显很久没打理过的，疯草一样杂乱无章的胡渣上，随着腮帮咀嚼食物时的律动，闪闪光。
    “先我想问一个问题。你们的工作——“雅琳说到这里停住了，弗朗西斯抬起眼看着她，这让雅琳立刻意识到并且即时纠正了自己的失误。”我们的工作，“弗朗西斯眉毛一扬，目光移开，落到手中反开的文件上。
    “是维护大6的律法，让它能共公正地执行，对吧？”
    没人回答，雅琳略带疑惑，顾盼左右。只见长条餐桌两侧年轻的鸽组大佬们都用一种古怪的表情看着自己。就像老师在看一个用离谱的理由为自己的逃课开脱的倒霉孩子。
    场面古怪地安静下来，飞舞着浮尘的日光光柱从安杜因手边移到了长条餐桌正中，油渍和木纹异常清晰。
    “律法？”安杜因反问。
    “公正？”科恩斯特也问。两人又对望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盯着弗朗西斯。“你是这么和她说的？”
    “我想当初你们入伙的时候，老头子给你们的说法不会比我高明多少。”弗朗西斯头也不抬地说，同时在摊开的文件中做了个折页标记。“也许更糟。可是你们都没有拒绝，并且现在乐在其中，不是吗？”
    “可是我们都有一个漫长的实习期去适应，而她马上就要接替安吉丽娜的——“
    “她会明白的！”弗朗西斯拍地一下合拢文件，抬起眼，平静而不容置疑地看着尚有疑虑的科恩斯特。意识到失言的后者适时闭嘴。
    “我们，有什么——误会吗？”又是一阵短暂的安静之后，雅琳小心翼翼地斟酌了一下用词。
    “没有亲爱的，继续。”
    “请继续！“安杜因也说。科恩斯特点头，微笑不语。
    “好吧，“出于对弗朗西斯的信任，雅琳理智地没有深究，回到正题。”既然我们的资金缺口的原因是组织建设的需要，那么，为什么不由上面解决？学院不缺钱吧？这家店铺的年金是两千五百金币，整条彩虹街有近千个类似的个体。光是租借商铺，学院就能得到近两百万的收入。整个赛比奥都城包括其周边一年的税收也不过六百万金币而已，这还不包括特殊商品税和码头的收入。”
    弗朗西斯颔，安杜因略一思索，露出了赞赏的微笑。
    “喔喔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科恩斯特竖起手指。”你是说我们眼下要做的不是航道，而是搞定抠门的长老会？”
    也许是出身商业世家的缘故，雅琳一下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新鸽组的财政困难的根源不是财源陷入了暂时的困境，而是缺乏上层足够多的支持。就像父母愿意给孩子买足够多的玩具，却不放心让他拿着钱去买一样。重组才一个礼拜的新鸽组并没有达到所有人的期望。它还处于被观望期，没有被委以真正的重任。想要改变这一点只有持之以恒的努力，不过想要解决眼前的财政问题，她有个更直接的办法。
    “你的办法不错——不考虑风险的话。“雅琳说。“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而是这个！”说完她抬起左手，握成拳头，掌心向下，伸向科恩斯特。拳头沐浴在阳光中，食指上，镶祖母绿的赞比尼亚家族直系子嗣图章闪耀出耀眼的绿芒。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图案是——”安杜因微带惊讶地说。
    “赞比尼亚家族图章！“科恩斯特双手按在桌子上，向前伸头，打量着雅琳手中的戒指，一面说。”完美无缺的方形祖母绿底座，直系成员的标志！”
    “雅琳，赞比尼亚。赞比尼亚家族的二小姐。真是——该死的，安德森你竟然忘了介绍这些？！“安杜因摘下了自己的宽沿帽。弗朗西斯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因为逃离家族而产生的逆反心理，雅琳在外城的产业都是以个人名义购置的，并没有任何表明身份的东西，只要不像穆比尼奥那样动用情报网特地去查证，没人会从赞比尼亚这个普通的姓上联系到那个产业遍布大6的商业大族。新近才接手情报网的科恩斯特没有精神去留意，同样地，在商人中周旋的安杜因也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关注，在场的人除了女刺客瑞拉之外，没人知道雅琳真正的身份。
    “家族祖训：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雅琳很满意众人的表情，收回手，款款落座。优雅而又矜持地微笑。“虽然我还没有正式接手家族的生意，但是做一些借贷的权限还是有的，学院的信誉我想没人会去怀疑吧？”
    “就像没人会赞比尼亚家族的财力一样。”安杜因说，同样微笑起来。
    弗朗西斯赞赏的目光和雅琳自信的眼神交汇，又不着痕迹地弹开。没人喜欢自己被同伴怀疑和责难，哪怕是无心的。几次有些令人难堪的沉默之后，一贯低调的雅琳终于忍不住了。她在用这种方式向在座的人展示自己，展示自己的背景，能力，还有其他。虽然依靠的是家族的势力，但是无疑很成功。因为弗朗西斯看见大家似乎还沉浸在惊诧当中，没人再说话，望向雅琳的眼神，明显已经与先前单纯的惊艳和对女士恰如其分的尊重不同了，尊重中带着抛却难题的喜悦。就连一直对话题兴趣缺缺的拉西欧都开始正式打量这名美丽动人宛如精灵的女孩子，已经把她当做了可以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同伴。这是个比自己原先预想的还要好的开始。
    他清了一下嗓子，打破了沉默。让众人回过神来。“那么，我们目前就这一个好消息？“
    “我正想说呢！”科恩斯特咧嘴笑。“法师塔倾倒事件的裁决已经出来了，穆比尼奥和他装模作样的母亲安吉丽娜因为犯了走私，贩卖人口，背叛联盟，以及滥用职权，破坏学院建设和谋杀罪，正式宣判死刑，缓期半月执行。在这其间，他还有申诉的机会。“
    “什么？“米勒弗兰惊道。
    “穆比尼奥宣判死缓！“科恩斯特重复道。众人面面相觑。
    “这也算好消息?”瑞拉忽然说。
    “真拖沓，证据确凿，应该立刻处决！”沉声说这话的是拉西欧。
    翻阅过穆比尼奥案底并且直接参与行动的他们有权利对事情变得虎头蛇尾表示不满。拉西欧一直不喜欢这个经常和自己相提并论的浪荡子，也对他们在学院十大毕业生中衔尾三四很不满，虽然他认为那只是好事者的无聊之作。
    而对嫉恶如仇的瑞拉来说，事情就更简单了，出于某些不在弗朗西斯了解范围内的私人原因，瑞拉非常憎恨负心薄幸浪迹花丛的男人，通常这种憎恨都被她用匕表现了出来。这一次，如果不是弗朗西斯特地说明必须生擒的话，穆比尼奥早已被自己绞喉了。
    “嗨，伙计们，按照惯例，缓期执行的死刑最后都会变成流放。那你们不是白忙了吗？”米勒弗兰大声说出了众人心里想到的问题。
    “也不是白忙，至少把那个讨厌的家伙赶走了。”安杜因叹气自嘲，“这也是无奈之举，只要他活着，安吉丽娜就不会铤而走险，我们也就不用出个门都要提心吊胆的了。”
    “我觉得正好相反。”弗朗西斯撇撇嘴说。
    “为什么？“科恩斯特问。
    “因为一个双系魔导对上面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玩意。上头表现出来的谨慎与其担心她对我们这些后辈实行家族式的报复，倒不如考虑下如何不让她泄密。作为长老院中层成员之一，安吉丽娜知道得太多了。解决这种难题最有效的方式是什么，在座的想必都不会陌生。”
    众人互相望了望。
    “长老院不会希望她因为儿子的死而选择帮助我们的敌人，而深知众生之门势力无处不在的安吉丽娜也不至于蠢到彻底背叛，招惹半个大6高手的围剿。——没准她现在还做着得到某个和自己有露水情缘的高层的同情和谅解的美梦呢。所以，双方会尝试接触，互相做出一点妥协，通过对穆比尼奥的判决。”弗朗西斯继续说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只是在用他做筹码？引诱安吉丽娜现身？真这样的话，我们可要小心了。”科恩斯特问道。“我曾在她手下当过半年的差，我熟悉她。她是那种暴躁易怒又小心谨慎的女人，对什么事情都疑虑重重。上议院的打算她不会不知道！”
    “是的，她不会不知道，但是想要救回自己的宝贝儿子，又不至于激怒我们，她没有别的选择。”弗朗西斯双手按在文件上，站了起来。“这是一个互相角力的过程，就看谁先按捺不住。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
    “安吉丽娜肯定会死！”安杜因目光闪烁，接过话茬。
    “对，她必须死。而我们则很安全，只要我们向她亮出高级探员的铭牌。”弗朗西斯说着看了一雅琳。心中忐忑的女孩抿了一下嘴唇，右手情不自禁地捏了一下衣兜里的铭牌。那是早上弗朗西斯放在实验台上的。不知名金属制作的铭牌上刻着她的全名和职位，放在掌心，沉甸甸的，迎着窗口的光能清晰地看见自己不再蒙面的倒影。熟悉而又陌生。
    “所以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的确是个好消息。”弗朗西斯转过脸去，继续说。“我们能做的已经做完了，接下来是上面的事情。如果说这是我们新鸽组的试炼的话，我们已经做到了最好。“
    “唔，你话是说得没错。不过我恐怕上面不是这么想的。”科恩斯特说，“大家最关心的事情：如何安排穆比尼奥留下来的职位空缺。按照先前的口头约定，这个位置非你莫属。但是整整过去了四天，回馈的消息却是：这件事情长老院内部还存在争议，暂时搁置。”说着他摊开手掌耸肩，一脸无奈。
    “**！“米勒弗兰呆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爆出一句粗口。
    “什么？我们费这么大劲，到最后就得到轻飘飘的两个字？“拉西欧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受够了，这他妈到底是谁的意思！“
    “狗屎！“瑞拉转着匕冷淡地说。
    “好极了，训练场一被占用就必须自己找地方碰头的日子得延续了。“安杜因自嘲道。
    “头儿，你不准备和老头子说点什么吗？那可是你应得的！“科恩斯特问道。
    弗朗西斯清淡地笑了笑。“那样的话，斯蒂芬一定会疯的。我告诉他我弃权。条件是获得他和他那帮鸟人骑士的帮助。“
    “哈？你怎么能给这种许诺！安德森！外城城管啊！整个奥兰纳学院外城！你知道那对我们帮助有多大吗？“拉西欧冲着他说。
    “我知道我们很需要这个职位，不过我也知道我够不到它。因为上面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有填补这个空缺的意向。”
    “那也不能就这样让给鹰组的那帮家伙！尤其是斯蒂芬那个混蛋！”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拉西欧。我是说，没人，没有任何人，能在短时期内任职外城城守。”弗朗西斯摇着头说。
    “为什么？“
    “因为这是一种策下的手段，权术平衡之类的。”
    “直接点。“
    “它就像是棍子上的胡萝卜，能够激励驴子快跑，但是在到达目的地之前，驴子只能闻到味道，而不是吃到嘴里，我们就是一头刚上路的连基本的干草都没吃饱的驴子。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哦！狗屎！“
    “至于可怜的斯蒂芬就更不用担心了。你可以想想，重组的鸽组都得不到这个对他们帮助很大的职位，那么一直强势的鹰组又有什么理由占有它？没人喜欢自己长短手。“说着弗朗西斯坏笑起来，”看！我的义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享受天空之翼方便快捷的空中快递服务的时候了。现在，你们觉得这笔生意怎么样？“
    “可怜的斯蒂芬！”科恩斯特不无怜悯地叹道。
    “可怜的斯蒂芬！”拉西欧和米勒弗兰同时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