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带着契约来》第五卷 第三十九章 涨潮（十二）

    “舅舅，对不起，不我想这件事我还是必须告诉你——”简娜说着，停顿了一下，“我能进来吗？”
    没有回应，她试着推了一下门。门没有开，她不知道里面正由一具尸体倚在上面，尚且温热的鲜血沿着门缝缓缓下滴。她的舅舅，黄金海岸的主宰，德霍文大领主已经倒在了地上，双目圆睁，手指把地毯紧紧地扯在手里。一支剑深深地嵌在他的后背，直至没柄——
    别进来！他想这么喊，肺部大量鲜血涌入喉咙，只能无力地出微弱的咕嘟声。
    简娜放弃了推门而入，站在门口，双手在胸口握紧。仿佛这样就能促使自己下定决心似的，虽然她认为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
    “很抱歉给您带来了麻烦，我不该在这个时候还打扰您但是——我是说，我觉得有必要提醒您。”——
    快走，亲爱的，快走。他努力想撑起身体，却不成功，血沫从鼻腔喷出来，落到地毯上。刺客提着剑，越过他，慢慢地朝门那边走去。
    “我和安德森的关系并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只是雇佣他——“说到这里，简娜停住了，意识到这事正是他们分歧的所在，她几分钟之前正是这么说，引起了德霍文大领主的怀疑和反驳。因为从诸多迹象来看她和弗朗西斯的关系显然不是雇用这么简单。再次提起显然并不利于缓解彼此之间紧张的关系，于是她改口。”他是个骗子，承诺帮助我，但是只是想骗走我地饰。“——
    那不是真的！雇用他的是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您坦白——龙语城生了一些事，罗伊家族想要趁我父亲不在的时候做点什么。我确信如此，这些话是麦克海尔告诉我的，他伙同奥兰纳学院一个高层，想要把我控制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离开这儿。
    “然后安德森就出现了。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我送来了这里。我一直以为是巧合，他帮我只是因为我和某个人有旧，但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有人一直在筹划着什么。针对我的。”简娜转过身，眼睛望向空旷的练武场，下午的阳光把对面房屋的影子斜斜地打在地面上，整个场地空无一人。她继续说，“您问我麦克海尔在哪。我说不知道，我撒谎了，他一直在我身边。不过那不是我地注意，我有过很多次杀了他的念头，但是被那个骗子挡了下来。他说留下他还有用，现在我知道什么用了。”
    书房内，刺客在门边站住了，剑尖垂地，微微晃动。他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在他身后。德霍文艰难地向书桌伸出手，想要抓到点什么。
    “那就是杀掉塞利洛夫。帮助麦克海尔获得继承权。这是他亲口承认的事实。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达成的协议，但我相信这是真地，因为麦克海尔已经被他派人送出黄金海岸了。”
    说完这些话，书房里面还是没有动静，简娜挽了一下头，有些忐忑不安。书房内，德霍文挣扎着握住了书桌腿，刺客斜过头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德霍文双目怒睁。背上的深创口让他的力气随着奔涌鲜血流逝。
    简娜站着。等了一会，里面还是没有声响。她有些失望。对自己的，也有对德霍文领主地。坦白一切并不容易，从小到大没人告诉过她这种情况下自己该如何选择，她一般要做的事情就是表示出愤怒，然后等别人来收拾一切。而现在，她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尽管那不是她的错。
    说出这些话已经是她的极限，如果这样还不奏效的话。她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了。她不知道失去了舅舅的支持之后，面对可能的威胁自己还能做什么。
    这时候，她听见里面传来轻微地声响，有盆子或者别的东西掉在地上地声音。她又伸出手，却没碰到门就停住了。她不清楚这个动静意味着什么。
    良久，她收回手，有些沮丧。
    “这些就是我想说的了。希望对您能有帮助。“她说，然后转身离去。在她身后，鲜血从门缝里渗出。
    书房内，德霍文侧身翻倒，鲜血从口腔大股流出。在他前面，书桌挪动了半步，墨水瓶鹅毛笔，还有乱七八糟的卷宗一起落在地毯上，圆盆形的点心盒滚到门边，坚果蹦跳着落了一地，掉在血泊里，迅染成嫣红——
    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我的黄水仙。他疲惫地闭上眼，然后黑暗笼罩了一切。
    那名刺客还站在门边，握着剑，侧耳倾听简娜离去的脚步声。直到消失不见，才转过身来，沉思了一会，然后看向血泊中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的德霍文，露出一个微笑。
    弗朗西斯和瑞拉走在大街上，一前一后，保持着两米的安全距离，虽然弗朗西斯已经向她展示了没有紧张地必要，但是她还是习惯这个可以保持缄默地距离。两个人像初次见面时那样，虽然目的一致，却找不到合适地交流方式。也许对瑞拉来说，保持距离就是最好的交流方式。
    从领主府出来之后，弗朗西斯提议好好逛一逛，欣赏一下和外城不一样的繁华，她没有反对。也许是没法反对，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提出反对，这个男人也会用这是任务需要来让自己无法拒绝。他从来不给别人拒绝的机会，就像几分钟之前在领主府对领主做的那样。
    身为众生之门旗下鸽组高层的她当然知道暗侍只是鸽组顶级刺客做某些和学院立场有冲突的事情的时候对外宣称的称号。他们并不只是个会为钱或者别的东西卖命的组织，还旧情这种私人行为当然也在此列。所以，弗朗西斯并没有说实话。这次任务显然不是这么简单的。
    德霍文在年轻的时候是加森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他也是一名刺客，师从剑庐——他自己从来没承认过这一点。从出道以来就被视为当时已经小有名声的加森一生的对手，两人在机缘巧合之下也有过几次交手，互有胜负。是加森刺客之王头衔最有力的竞争者，但是谁也没想到当加森曝出丑闻，并且遭到全面追杀的时候，这名本可以取代他的刺客却随之消失了，很多人都说他在追杀加森的时候失败被杀，也有人说，他本来就是另一个加森，因为很多人都相信无影者其实是两个人，因为他有过同一时间在不同地方出现的记录。谁也不知道德霍文消失的真相是他再也不能成为一名刺客了。在一次狭路相逢之中，他为了帮助加森脱围，受到了致命的伤害，这个伤虽然没有取走他的性命，但是遗留下来的后果足够让像他这样一名顶级刺客从此隐姓埋名。
    没有将他和不久后黄金海岸的新一任领主联系在一起，即使德霍文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姓名。根据推测，他是加入了黎明之锤，并且获得了潘肖，马里恩的器重和信任，最终成为了黄金海岸的主宰。而加森则接受了众生之门的招募，成为鸽组最锋利的匕。此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这对继承加森衣钵的瑞拉来说并不是什么大秘密。不过她没有想到弗朗西斯也知道。并且还以此做文章。不过，她没有选择继续追问，那不是她的性格。反正只要还在黄金海岸，弗朗西斯就不会有真正的危险，对她来说，这就足够了。
    现在，她走在弗朗西斯身后，看着他轻松写意地走在前面，忽然有一种错觉，觉得老头子让她来不是为了保护他，而是用一种尽量不干涉到他的方式看住他。就像被安排和一名顽劣学生座一桌的优等生，虽然事实上不能改变对方的顽劣，但是多少能起到一点提醒的作用。
    那也没什么不好。瑞拉对自己说。她没有注意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长舒一口气。
    太阳继续下落，钟楼的阴影盖过了练武场，打扫的仆妇提着木桶匆匆走过，忽然，她好像被什么吸引住了，停住了脚步，低头望，脚下是一滩可疑的红色，她循着痕迹往左看，是书房内流出来的。仆妇颤抖着，出了这种事她应该立刻通知卫兵的，但是此刻她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缓缓推开木门，片刻后，木桶倾翻，恐惧的尖叫声响彻偌大的领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