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幻梦》第三章 萤火现，秘境出，梦也真

    吴悠坐在竹林里，坐在月光飞舞、萤火萦绕的竹林里，没有了人语，没有了房屋的灯火，看不见炊烟．只是听着溪流、感受着露水在叶脉上滑动。一点光从草丛中摇曳升起，依然活泼地从吴悠的眼前飞过。这种飞翔的光点使让吴悠看到了旧时光在隐隐呈现。月光下萤火虫的光束毕竟是微不足道的，能够完全照亮竹林的还得是月光。然而萤火虫却在飞翔时把与它擦身而过的一片竹叶映得无与伦比的翠绿，在飞过溪涧的一刻将岩石上的一滴水染得泛出珍珠一样的光泽。
    吴悠木然的呆坐在花岗岩石头上，丝毫不觉尖利的石头扎得身体生疼，有如老僧入定，无知无觉。眼前的美景没有引起他一丝涟漪，在号称“竹海”的渭南县，遍地都是竹子，各种各样的竹子，肥的、瘦的、高的、矮的、光滑的、螺纹的、苍翠的、枯黄的，不一而足。越是山高水远，高山大岭的地方，竹子越多越茂盛。因为包村下乡的原因，他经常在农户家住宿，在夏秋季节，遍地都是一闪一闪的萤火。物以稀为贵，情因老更慈，见得多了就一点不稀奇了。今天是班子换届谈话的时间，他借故要继续跟进工作滞留在了竹坑村。虽然交通很是便利，但他还是想自己一个人在这安静的农村待着，可能是逃避，也可能是想抚慰一下波荡的心绪。历史经验证明：孤单的独处能够清醒的看到自己的灵魂，确定自己未来的定位和面对工作的心态。
    李华田书记上午给吴悠来了电话。谨慎而郑重的提醒吴悠要注意工作方式方法，处理好和同事间的关系，避免被别人说三道四，虽然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家都知道吴悠这几年做了很多卓有成效的工作，但吴悠很少到领导那里去邀功，也从不把芝麻绿豆一点的成绩吹嘘得“惊天动地”，更不会在背后搞搞别人的小动作。虽然他总是为了百姓的利益着想，但因为不擅言辞，不懂吹嘘，不知标榜，更不会和普通百姓打成一片，称兄道弟，有些百姓也昧着良心说一些胡说八道的话。李书记诚恳的建议吴悠要多说，多汇报，有时候要求不要太高，办法不要太新，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接受新思想、新措施的，按照老套路走也很好。不然，枪打出头鸟会成为众矢之的，能够坚持真理和正义，在关键的时候可以给你说话的人是很少的，你自认为好是没用的，要领导说你好。李书记和吴悠年龄相仿，两人虽然平时没有过多交集，也没有什么私下交情，所有的交往就是在工作上的沟通和汇报，除此以外，吴悠都很少迈进书记办公室。吴悠知道书记的好心好意，他也肯定吴悠的工作成效，吴悠也很感谢书记的善意提醒。
    李书记说要改，但改得了吗？如果能够改那就不是现在的吴悠了。因为工作去改变自己的秉性，去委曲求全、低三下四的说一些没原则、没营养的废话，去放弃自己的坚持仅仅只是为了让别人点赞。吴悠自嘲的笑笑“都快人到中年了，还有那个必要吗？”“那你还坚持什么呢？”“坚持自己简单做事，把事情做好，履行好岗位职责，简单生活着，无效的交际少点，孤单又清净的活着不也很好吗”吴悠心中对另外一个“吴悠”说。“希望你不会后悔和遗憾，你能够安慰好自己就好”，“吴悠”微笑着说。“人生一世，草长一春。和眼前打着灯笼到处找“牛”的萤火虫相比，和它们短暂无知的一生相比，我也不觉得有多少遗憾了。你看漫山遍野的、千千万万的萤火和我们每个人的命运轨迹是不是很相似，飘忽、无序、谁都能够影响和左右，只要我挥挥手就能够打乱一只萤火的飞行和停留。别人不理解，萤火能够理解我。它们孤单的点亮以为能够照亮黑暗，谁知道只是痴心妄想，它们迷茫的在黑夜中游走，萤火的微光在夜色中特别迷人和耀眼，天上的月亮都不能够夺走他们的光辉，在它们自己的世界中世界就在这串串绿光中”，吴悠有点感慨，看着眼前万千飞舞的萤火回过神来。“也许，也只有萤火才能理解自己吧，在人生的道路上，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旅客，不完满才是人生的真谛吧。”
    恍惚间，吴悠仿佛感受到了竹林中的一点异样。原本在明朗月光照耀下沉浸在乳白光辉中的竹林好像升起了一层薄雾，袅娜的在林中飘荡，这里一丝，那里一团，飘飘荡荡，让人迷离。月光渐渐褪去它的拥抱，取而代之的是一圈圈，一层层绿光，淡淡的绿光，充满生命的美好气息，有如涟漪般的水波纹一样在空间荡漾。竹林中无处不在的萤火，杂乱无章的萤火，拖着绿光轨迹的萤火突然间沉寂了下来，一瞬间从空中完全消失，消失得那么突兀离奇，反复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一只萤火虫都看不见了，它们去哪里了呀？
    吴悠有点莫名其妙，但绿光给他的感觉实在太美好了，凉如水的夏夜竟然有了一点温暖的感觉，吴悠心中莫名的有了点快乐，仿佛沉浸在爱人柔软的怀抱中，心中的孤寂无依瞬间有了充实饱满的填空。
    不知道是否错觉，吴悠仿佛看到了有一片竹叶绿得有如石制的翡翠，蕴蓄着无法探测的绿意，竹叶上的脉络纵横交错，立体凸起，就和以前曾经看到过的立体山脉模型感觉一样。竹叶上有一滴露珠滚动，晶莹剔透中折射出竹叶深邃逼人的绿意，吴悠听出了大河流淌，高瀑湍流的气势，听到了轰轰的雷声和树叶摇动的簌簌声。“奇异的感觉”，吴悠心想。
    万物都沉寂了，连啾啾虫鸣都闭了口、禁了声。雾气越来越浓，渐渐的看不清了前路，吴悠不担心，这片竹林他已经来过很多次，闭着眼也能够摸出去。“绿光中的浓雾，今晚有点意思！”吴悠心想。吴悠准备走了，明天还要回大院和那些“同事们”交锋呢，他还没有想清楚前路要如何走？心中难免有迟疑，就如一位指挥员在战斗的前夜竟然不知道进攻的目标和方向。
    正当吴悠准备转身的时候，绿光猛然收缩，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虚无中，林中只剩下一层一层，卷缩不停的白雾在翻滚，一片小竹林竟然有了云海的气势。一点光亮从远处模糊而又清晰的游过来，闪闪烁烁，畏畏缩缩。对，就是一点光亮，仅仅就是一点。刚才万千游弋的萤火的突然沉寂消失就足够让吴悠惊讶的，现在这一点光亮更是让人好奇。“别在那里找不到方向，到我这里来”，吴悠热情的和老朋友一样的打招呼。以往他也经常一个人捉一只萤火虫自言自语，看它停留在掌心中振翅，看它一闪一闪的绿光、黄光、白光，看它咧嘴嘶嘶嘶，看它在空中胡乱的飞舞，看它捕捉“大牛”。吴悠想，这一只肯定也是一只萤火虫，估计还是老朋友呢！“光亮”听到了召唤，这次开始坚定地向吴悠飞过来。突破了层层叠叠的雾气，终于看到这是一只全身碧绿的萤火虫，个头比其它萤火虫稍大，尾部的荧光如绿宝石般诱人。吴悠像往常一样伸出手掌，“光亮”慢悠悠的以直升机下降的姿态，盘旋着降落在它的“机场”上。
    “小东西，我不认识你，但我们还是有缘呀，你为何来？”吴悠向“光亮”吹了一口气说。“光亮”自顾自的振翅，丝毫不理睬吴悠的热情招呼，毫无顾忌的在机场上跳跃了几次。“我们很像，一样普通渺小，一样想点亮灯笼照亮黑夜，一样的于事无补但依然执着不改，一样的不堪一击，孤单的旅程还好有你陪伴”吴悠自嘲的自言自语，一只萤火虫怎么可能理解他，同病相怜的感觉这也就是人类自说自话的安慰吧。“走吧，去找你的伙伴去，你和我不在一个世界生命层次”，吴悠抖抖手，慢慢退出了竹林。
    飞舞的“光亮”袅娜的落在了那片玉石般的竹叶上，竹叶有如气泡般融化消散开来迅速融入到“光亮”尾部挂着的灯笼中，仿佛饿极了的野狼。“光亮”再次振翅起飞，身后万千流萤化为一片丝丝流光，有如万川汇聚，寻祖溯源般消失在它身后。
    吴悠走出了白雾弥漫的竹林，对身后发生的异样丝毫无觉，也对背上停留着的“光亮”毫无感觉，更不知道片刻之后“光亮”竟然慢慢融入到了吴悠的身体深处，杳无踪迹。
    ——————————————————————————————
    心中若有桃花源，何处不是水云间
    “吴书记，您回来了”安吉县江口镇门卫老王热情的打招呼。“嗯，回来了。老王，最近你那个老寒腿好点没？”“好多了，好多了，还真的多亏你介绍了王医生给我，谢谢书记”“别客气，应该的”。吴悠平静的说。吴悠一口水都没喝就径直向李华田书记办公室走去。
    “听说吴书记这次还是没有提拔呀！”门卫新来的小汪神秘的轻声和老王说。“你懂个什么？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官竟然得不到提拔，哪些叭儿狗一样的东西竟然都提拔了，真是没有天理呀，说什么只要能干事、干实事的人领导都能够看见”，老王愤愤的说。“听说吴书记是少年得志，中年坎坷呀，人家二十几岁的时候就是乡镇委员，兜兜转转，四年前担任党委副书记，此次没有提拔估计又要等一届了”，小汪很不理解的说。“你懂个啥，”老王作为门卫老人教训小汪，“仕途太顺利不是好事，除了这个吴书记是怪胎，从来不交际，只会看书，听歌，工作，这样的人没有贵人赏识提拔就是没戏的人”，“王哥，你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你还真知道这些道道”，小汪连忙拍马屁。“嘿嘿，走着瞧吧，做事去，别乱议论领导”，老王拍拍袖子，气哄哄的走了。小汪撇撇嘴，“也不知道谁议论领导，哼！”
    吴悠在李书记办公室门口停顿了一下，有点迟疑，他知道也许人生下个阶段的命运就要在今天揭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吴悠敲了一下门，轻轻走进了办公室。白白净净的李书记正坐在茶座边泡茶，氤氲的茶香弥散在整个房间，茶香混合着沉香木的檀香味，颇有一点飘然出尘的感觉。现在大家越来越喜欢喝茶并注重喝茶的品位和情调。吴悠看看桌面上的空茶叶包装，是一包正品岩语正山马头岩肉桂，价值不菲，听说一泡茶8-10克需要两百多元。“回来了，吴书记，来，喝茶，品品这泡茶如何？”“回来了，向书记汇报一下近期竹坑村工作的情况”“不急，不急，先喝一口，你来品鉴一下”“香气馥郁，汤水清纯，口感苦涩度均衡，层次丰富，口感饱满，醇和宜人，是好茶”吴悠虽然很难得喝这样的好茶，但书看得多，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卖弄一下嘴巴还是可以的。“朋友送的，还行”李书记微微一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朋友”吴悠腹诽一句。其实，吴悠对李书记没有意见，总体上他认为书记还是一个好官。有想法，有魄力，干事真抓实干，注重实效，没有什么花花肠子，虽然言语不多，但对人对事还基本持正公心，本质上和自己是一个类型。但吴悠还是和书记不亲近，不远不近的保持着一点距离，也许是羡慕，也许还有一点点嫉妒吧。吴悠有片刻的失神。“这次换届考核，部分领导反映你做事不力，其实，我们是知道你做了许多事情的，只不过你从来都是埋头苦干，不居功不汇报不张扬，以至于别人误解了你，这次换届，你可能还是需要继续干好本职工作了，以后工作要多宣传，让更多人知道喔”李书记慢条斯理的说。“理解，服从组织决定，谢谢书记支持帮助”吴悠苦涩的说。“工作的事情以后再说，你下乡几天可能也累了，回去休息一下吧”，李书记知道吴悠要好好消化一下自己说的话。
    吴悠回到宿舍辗转难眠，心中很是自责。责备自己为什么不会取悦领导，责备自己为什么不和领导走得近点，多吹嘘一下自己工作的重要性以至于别人不会帮忙为你说好话，责备自己为什么要孤寂简单的生活，为什么不向社会潜规则靠拢，责备自己明明知道怎么做，明明知道性格弱点为什么不去改进。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呢？“确实没用，这是你选择的生活道路，这就是秉性，是你改变不了的事实。你不是总告诉我管好自己，做好自己的事情，保持内心的临近，不做违心难受的事情吗？”另一个“吴悠”挑出来反驳。“是你自己的选择就不要在意上升和纠结仕途的失意，你也曾经灿烂开花过，当年也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妒忌过你的“年轻有为”，能够安慰自己的人也是幸福的人，“吴悠”笑呵呵。
    “吴书记，怎么这么迟来吃饭呀，还好我听门房老王说你回来了就给你留着呢”，干瘦焦黄的食堂老李略显殷勤的说。“有点累，睡过头了，谢谢，李师傅”，其实，吴悠根本就没有睡着。“谢什么呀，要谢也是我谢谢你呀，要不是书记你，让老百姓看病少花钱，好医生不会走，我这条老命早就没了，现在还能够活着还不都是托你的福呀”，“别这样说，这都是党委领导决策英明，我只不过是具体执行而已”“哎呦呦，吴书记，你就别谦虚了，我们老百姓还不清楚”“我都知道，谁也别想瞒过我”老李气呼呼的说。“过奖了，过奖了，这只不过是我的本职工作而已”，吴悠还是有点欣慰的。“吃饭，吃饭，书记，饭菜给你热着呢，我给你端过来”，老李屁颠屁颠的走了。
    江口镇周围环绕着一条大河——亭江。因为雨量充沛，又处在下游多股来水会聚之处，所以水量很大，江面开阔，最宽的地方有两百多米，最窄的也有一百多米。江水很深，平均深度在十米以上。传说，有人在亭江上见过水怪，捕捞过几百斤的大鲤鱼，看到过成群结队数千条的鱼群。传说而已，吴悠是从来没见过哪怕几十斤的大鱼。但这不妨碍江口镇发达的渔业经济，江上讨生活的人很多，不分白昼黑夜，江面上总是船来船往，一派繁忙的景象。最近两个月，因为龙江禁渔，亭江作为龙江最重要的支流，也在禁渔范围内，所以晚上就再也看不到渔火点点，渔歌互答的景象了。吴悠颇有点遗憾，但想到要保护龙江水域生态，恢复生态系统能力，这点文人墨客的雅趣就算了吧。吴悠向来喜欢亭江，他觉得调到江口工作最值得欣慰的就是能够经常看到亭江，经常到江边散步，另外还有竹林和萤火，都是吴悠的最爱。也就是在这样的地方他才能够真正的正视自己的灵魂。
    月色真好，吴悠想起了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喃喃的念了几遍，吴悠觉得心里畅快多了。和江月、龙江比起来，人生的这点失意算什么呢！何况，怎么可以取悦所有人呢？为更多人服务应该才是根本，至于能否在服务百姓和取悦上官中取得平衡和共鸣那就让上天来抉择了。如果要选择——吴悠看着江面上悠悠的白云和空中皎洁的孤月——那就选择服务更多的人吧。既然做出了抉择，吴悠心里释然了，“看来能够安慰自己的人总是比较幸福的。”“吴悠”抿抿嘴。
    亭江起雾了，轻纱般的薄雾若隐若现的笼罩在江面上。月色便朦胧在水汽中，桥、船、人都渐渐隐没在缥缈与流转中。远山如黛，在迷蒙的雾气中遮去了身影，失去了白日的清晰隐约泛起一点神秘变幻的味道。吴悠像走在泼墨写意山水画中，感慨这“烟笼寒水月笼沙”的意境，不觉醉了。月光温柔而清冷的包裹着，困意袭来，吴悠就在江边青石板上打了个盹。
    厚实绵密的白云以云卷云舒的姿态翻腾激荡在目力所及之处，充斥着全部的空间，在一片白色中有一点黑色坚定而又顽强的稳固在空中，白云激起的浪花一朵朵无论千百万年都无法冲刷消磨，天边亮起一线金光，不断向前推进，把云团渲染成了金色，刺眼。吴悠苏醒在一块翠如玉石，流光溢彩，波纹荡漾的“镜面”上，手指一点，一圈圈涟漪荡漾向远方。镜面下仿佛是一片巍峨广袤的大陆，纵横交错的崇山峻岭，白浪滔天的大江，高耸入云的巨木，雄壮威严的城池，无数的生灵繁衍生息……恍惚之间，“镜面”上似乎显露出绿色宫殿的虚影，一只狰狞的碧绿甲虫好像在瞪着他，还有一颗长着白胡子的草，一座小巧玲珑的宝塔在风中发出悠扬清脆的铃声，“叮当、叮当、叮叮当当”……吴悠醒了，真是一个奇异的梦！
    金玟岐-梦
    摊开双手掉入了黑洞
    跌进虚空
    现实也许不轻松
    让身体失了重
    心里却有个声音
    撑着
    梦里梦的梦叫醒了瞳孔
    愿你披着风踏着勇
    梦外梦的梦沉睡了惶恐
    愿你寻它有踪
    微笑眼泪蒸发划过天空
    划过天空
    划过天空
    划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