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梦传奇之冥龙印记》第一章 大明小城

    大明嘉靖七年春，江西南安府大庾城南市，新开张了一家土布作坊。丫丫电子书 www.shuyaya.cc更新最快店家姓王，本地街坊皆不知其来历，只晓得老王家嘉靖二年中秋后自外省迁来，原只是在乡里做些丝蚕买卖，如今才开了坊。王老板待人和善、忠厚诚信，颇喑为商之道，生意十分吉庆。数月来宾客络绎不绝，好不热闹。随着邻里逐渐走动热络，这布坊人缘际会也逐日看涨。
    王家并无女眷，独养一子，唤作昭儿。小子十岁出头，聪慧伶俐，年纪不大却有一般孩童不具的少小老成。平日除了送去东城师塾念书，便是帮着父亲合着伙计上下跑动，虽年纪尚幼，却对店内货物种类、品相质地一一明了，一时乡里闻名，助点了不少生意营生。可这王家老板每每一见小儿在店里窜跳活泛便蹙眉斥责，邻里夸赞其子，他也连连摆手，仿佛不愿多提。
    时日宛转，转眼已入寒冬。那一日，正是农历腊月初八，自大庾北城外飚来一哨人马，细看竟有二三十骑。快近城门，一众人便在杨树林喝住马匹。只见左侧一人在马上对领头的抱拳揖手道：“千户大人，前面便是南安府府辖大庾城，属下是否先去那府衙示明公务？”
    那千户将手一摆道：“不可。传令下去，人马依旧江湖作扮，分散进城，各自查探，不可惊动了地界，免得打草惊蛇。我独去官衙授命，诸位但有收获，直接去衙门禀报，务要速速拿住那对头。尔等切记，行走腰牌都给我收妥当了，不可露了山水。”
    “是！”一众人应诺到，随即分马扬鞭，奔各门而去。
    话说次日午后，这王家布坊一如往常，行人流水，依旧忙得不亦乐乎。那王老板正在柜台拨弄算盘，只见那店门迈入一人，白衣素袄，身型健硕，一袭江湖打扮，手持雕花铁剑，肩背一青色褡裢，一看便是颇有身手之士。这人既不和旁人搭话，也不看货便直奔柜台问道：“此处可是王之贵的上坊？”王老板见是来了生客，料想又要多了个交际，连忙含笑接话道：“客官，在下便是王之贵，请问先生要何买卖，本坊土布皆为本地丝蚕作纺，质地虽不及苏州，可南安府一带，货品往来还是不少，价格公道，口碑素来不错。客官是要看哪种，你看，这里是素纱，花罗，这里有素罗，龙绡、云雾绡，云锦......”
    “王掌柜，可否借一步说话？”白衣人眼睛四顾了一下周遭，便打断王之贵的言语，径直往后房小院走去，惹得王老板一脸狐疑地跟了过来。
    “这位先生，您这是......”
    “昭公子现在何处？”
    王之贵神色微紧，立刻警觉地问道：“你究竟何人，你说的什么公子，老夫不知！”说罢就要叫伙计赶人。
    白衣人也不接话，从内怀拿出一封书信，递与之贵道：“事发仓促，老管院，恕我唐突了。恩师吩咐，望您切记按书信行事，务必保昭公子周全。”
    听得“老管院”三字，王之贵面色骤变，随即接过信函。只见信函中黄侧红，一看便是大明官家所用，信札封面并无一字。之贵打开红色封泥，背过身去展开信纸，上书道：
    管院老弟，淮昭隐匿之事已为朝廷破晓，不日缇骑将至。见书即带昭儿往五台山拜方丈淳远大师周全。信使乃我多年侍卫，随你同往。从速行事，万不可怠！
    落名只两字“伯安”，却有“守仁”字样的朱红印鉴。
    王之贵面目顿肃，略加思虑转身对白衣人揖手道：“大人，事关重大，不宜耽搁，随我即刻去师塾接公子启程。”
    白衣人回礼道：“老管院，在下秦冲，恩师之命，自听老哥吩咐。”
    “原来是阳明五子秦大人，久仰，有劳大人了。”
    二人打发了伙计，关了店铺，简单收拾好行囊，之贵骑驴，秦冲骑马，自南市奔东而去，却不知已被旁边如意酒肆的两双眼睛盯住。
    大庾城外十里，章江蜿蜒而过。江岸青龙码头，寒风飒飒，一支梢篷官船逆流而至。船上一名清瘦老者倚船远望，不时咳嗽，眼神略显昏暗却不失矍铄，目视所在正是大庾城方向。
    “恩师，师弟想必已平安接到公子，保重贵体要紧，勿要多虑。”身旁一名侍卫模样的汉子打断了老者思绪。
    “卫祥，昭儿灵童顶换之事已泄露，咳咳...此乃欺君之罪，我虽刚平定广西断藤峡叛军，略有寸功，却仍觉坐卧不宁。此番上疏告老还乡，已是搏了老命要昭儿周全，遂斗胆不等上谕恩准，便启程径来大庾。秦冲虽谨慎周到，我却不放心锦衣卫的手段，何况一老一小，着实担忧。”
    这条梢篷官船里的老者，正是大明传奇、中华心学鼻祖、史称阳明子的王守仁。
    王淮昭乃阳明与续娶张氏所生幼儿，先生老来添子，自是无比疼爱。怎料世宗嘉靖皇帝继位后，虽国势尚可，却独崇道教，在那宫内大兴方士，求长生之术。宫中以大道士薛虬为首，自嘉靖二年起便在京城遍修斋醮炼丹。那日薛虬呈禀皇帝，称丹药即将大成，但需寻世上九名灵童阳血为引，更称玄卦得卜，已获九子生辰八字，且须生在五品以上官宦之家。其实，这不过就是一帮无良道士故弄玄虚作的名堂，想着招花皇帝的银子罢了。可世宗却并无半点怀疑，随即依着那薛虬所点，下旨着灵童进宫。不想九子中淮昭赫然在列，王阳明哪愿幼子受此大难，正在焦灼万分之际，却有弟子甘愿将亲子顶替淮昭，才有了六年前狸猫换子的一出。阳明子将淮昭秘密托付府上管院王之贵，嘱咐其隐姓埋名，好生抚养。之贵带着淮昭数次落脚，又数次迁居。来到南安后看着此地民风朴素，便悄然隐居下来，做些糊口买卖。守仁即使军务繁忙，但终归念子心切，夫妇俩人也不时密赴大庾探视爱儿。
    那丹药炼成自然毫无功效，世宗反而龙体屡屡欠安。皇帝责问之下，大道士薛虬惶恐不已，正苦于寻找借口开脱，也是守仁多年宦海浮沉，数次平乱平叛，开罪了不少官民，便有不肖之人将当年换子一事密告了薛虬。世宗得知此事龙颜大怒，却因守仁功高盖世，民望极高，皇帝也只得暂时按下杀心，独令锦衣卫去密拿王淮昭，要重炼长生丹。
    此时刚平叛得胜的阳明子突得朝中挚友密报，心急如焚，一边差遣秦冲快马先赴南安救子，而自己也顾不上南宁府摆设的庆功酒宴，写了告老上疏便匆匆启程。
    “恩师休虑，弟子愿带同门五子其余四人，再往城内接应，请恩师定夺。”卫祥揖手在旁请命。
    自阳明子立院讲学以来，榻下有五人在不仅在心学，尤其在武学兼修上最有成就，乃是卫祥、文子丹、霍邈离、秦冲及陆南邳，世称为“阳明五子”。五人不仅跟随先生修学，也在平叛剿匪战事中立下了诸多奇功。
    阳明子长叹道：“也好，你等蒙面行事，千万小心，勿要伤及无辜性命，保全淮昭平安离开南安府即是，切记不要露了身份。你等皆如我骨肉，还有大好前途。”
    “等等，咳咳，如事有变，带淮昭来走水路。”
    “弟子遵命！”卫祥诺完，便带三人换上黑衣蒙面，停船登岸，消失在密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