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卿顾》第两百六十二章 兄弟阋墙（5）

    既然有爱屋及乌，自然也有恨屋及乌了。
    没了娘亲的小白羽，其实也就间接没了爹。玄炎冷眼瞧着玄珏对白羽的态度越来越差，越来越冷漠，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是却无能为力。
    他眼睁睁的看着白羽一天天消瘦下去，一天天的愁眉不展，却是只能躲在角落中看着小小的孩子端坐在书房窗下，小小的团子脸有了好看的弧度，眉宇间的痴憨却是藏进了皱起的眉间。
    很显然，玄珏不让他去见白羽。
    玄炎找过闹过，痛骂过，哭求过……可是一向连重话都舍不得对他说的哥哥却是木着一张脸，用一种看陌生人的表情看着他。终于有一天，他看到玄珏夜里偷偷跑进白羽的房中，半晌之后拿着一只透明的小瓶子跑了出来。
    皎皎的月色下，那小瓶子亮得惊人，莹莹如血玉，血玉流转生辉，银色的月光打在瓶口，一缕浅红色的薄雾从瓶口漾了出来，几息之间化为一个女子模样。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无限端庄而又无限妩媚，而玄珏脸上是玄炎从未见的的欣喜若狂的表情。
    “华胥之梦。”叶朝漓喃喃自语道。
    华胥之梦，以死者亲人之心头血，逢月圆之夜，便可入梦一解相思之苦。
    只是此法，对死者亲人的伤害极大，轻者神智受损，重者身死道消。
    叶朝漓下意识转头去看白羽，白羽的牙咬得咯咯作响，神情中是她从未见过的脆弱与惶恐。
    抬手握住那瑟瑟发抖的手臂，叶朝漓柔声安慰道：“凤凰，都过去了。”
    如春风过面，白羽极力控制自己，但是却没有办法克制这种条件反射。
    “阿漓，我做不到。”他一开口，便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我原以为……我是没有父母，天生地养的……可是这样的父母还不若没有呢……”
    不知过了多久，玄珏面上迷醉的神色渐渐褪去，脸上残留一缕红晕，透着薄薄的绯色。
    他伸手将那瓶子小心翼翼的收回怀中，正欲抬脚离去时却突然顿住了，因为他身后的小屋“吱嘎”一声打开了。
    “父亲。”小白羽的身量已经明显拔高，清隽的少年郎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看着玄珏，玄珏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
    “你怎么出来了？”玄珏张张嘴，涌到嘴边的呵斥在少年清清淡淡的目光下骂不出口，却只教自己羞愧得无地自容。
    “我每次都是醒着的。”少年走上前，个头却还不够到玄珏的肩头，称之为少年也颇有几分勉强。
    他抬起手，随后又放下，嘴角溢出一声叹息：“爹爹，娘亲回不来了，何苦呢？”
    “胡说，滚回去！”玄珏猛地把白羽一推，白羽往后退两步，绊到门槛，仰面摔倒在地上，眼角便已经沁出了泪花。
    “滚回去，好好呆着，大人的事轮不到小孩子插手。”玄珏似乎没有想到白羽会摔倒，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扶他却在半空中生生顿住，转身走进了无边月色中。
    “天边的月色，脚边的雪色，而你跨过万水千山向我走来……。”少年白羽与白羽同时说出了这句话，也同时哭出了声。
    因为躲在一旁气得牙痒痒的玄炎，真的是如同九天神女下凡一般，披着满身月色，含笑走到了屋前。
    “叔叔。”长久以来的心酸，被迫的成长，少年如同小时候一般扑进玄炎的怀中，嚎啕大哭。
    “你……这些年都到哪里去了……阿羽好想你……”
    到哪里去了？
    玄炎看着手掌中央若隐若现的黑色细纹，眼中突然掠过一丝红芒，转瞬即逝。
    “好了，叔叔这不是回来了吗？阿羽可有好好做功课？”
    无边月色下，却是白羽与玄炎最后一次见面。
    玄炎看着伏在膝头睡着的白羽，眼中的温柔更加入骨，他轻轻拂过白羽的鬓角，轻轻说道：“阿羽，你先去凡间躲一躲，我准备好了一切，便接你回来。”
    而后一场大火，焚尽了所有。
    玄珏死在一场琉璃净火中，那场大火，似乎也彻底烧毁了玄炎的良知，他暴虐，他独裁，他专断……却是没有再提到过白羽。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叶朝漓喃喃道。
    按道理说，这玄炎对白羽这么好，不应该会想要杀掉白羽吧？
    “叔叔与魔鬼做了交易吧。”白羽仰面，任由眼泪在面上滑落。
    等了半晌他才收住了情绪。
    “他要抹去我的记忆，他要拥有与父亲相媲美的力量，他要找到可以同归于尽的法子……可世界上哪有免费的午餐呢，一物换一物，叔叔早就不是那个从前的叔叔了。”
    或许是欲望，或许是贪念，但是一切都已经造成了，这一切的确是不再重要了。
    戏看完了，叶朝漓和白羽站在小院子中，没由来的觉得有一股冷意，她正欲开口说话，却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转眼看到玄炎站在自己的面前，而身边已经没有了白羽的身影。
    “丫头。”玄炎开口唤她，竟带着三分笑意。
    “你……你想干什么？”叶朝漓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手中寒冰剑出鞘，迟疑道。
    “我的命数早就断绝了，在哥哥死去的那日，我便就已经死掉了。”他倒是轻声笑道，“今日倒是要谢谢你。”
    “谢谢我？”叶朝漓指着自己的鼻头，莫名其妙。
    “丫头，你一定要好好照顾阿羽，就当是我请求你。”他却摇摇头没有说话，“你身上的凤凰石一定要好好利用，终归……是我对不起阿羽。”
    “阿漓，阿漓，你怎么了？”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唤，叶朝漓猛然回了神，竟发现青冥站在自己身边。
    “阎王大大。”她笑道，却看到白羽蹲在一旁一语不发，而站在他身边的宣魅也低着头，有几分局促。
    风轻扬，叶朝漓似乎听见一声极低极轻的“对不起”随风飘散，不见了踪影。
    她抬起头，看着面前面无表情的青冥，突然伸出爪子扯了扯他的衣袖，撇撇嘴，道：“阎王大大，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