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枪》第一百O四章 乌兰巴托之夜

    在近千名工匠和民夫的辛勤劳作下，川沙基地新区在动工两月有余后终于竣工了，比预计时日提前了近半个月。
    新基地大的方面都按照雷风大人要求二样不差地完成，尚有些细节和局部小工程并未彻底完工不过已经不影响正常使用了。
    最先投入使用的是基地马场，排列整齐设施齐备的马房，平整而广阔的牧场已经种上了马儿爱吃的牧草，夯实过的跑马场，仓房，宿舍，食堂一应俱全，全部是磨砖对缝新建的砖瓦房，唯一显得有点突兀的是居中一顶补了无数补丁略显破旧的毡房式蒙古包，据说是霍烈从滁州特意带来的，也是他家的传家宝。
    基地总管***曾想让霍烈把它拆了，作为马场场长可是给他分了套新盖的大房子，弄这么破玩意杵在那里实在太煞风景了，不过霍烈死活不干，还专门扛了头亲手宰杀的羊找到雷风大人说情，这羊也是霍烈从滁州带来的几十头羊里最肥的的一头，羊和蒙古包就是霍烈唯二的家产。
    张太岳对此报以理解当场答应下来，知道这蒙古包是霍烈心里面坚守的仅存的民族意识象征，这霍烈家世代在滁州养马，一生都没机会回到自己梦想中的家乡——蒙古草原，而且听说这霍烈空有一身养马绝活可在滁州过得并不好，家里穷不说还饱受歧视，整天被人骚鞑子骚鞑子的呼来喝去，这么大岁数还是老杆子连老婆都讨不上。
    张太岳收下了这只羊，却也没白收，而是叫人送了两坛子酒给霍烈，霍烈好酒，基地内虽然禁酒，不过考虑到霍烈的职位和马场的相对独立性，就单独给他破例，但也提了要求，喝酒可以，但白日里不许喝，更不能因喝酒误事。
    晚上吃饭的时候，张太岳把霍烈还有金不换，六叔、七叔、付明连同工坊的两位管事都请到了燕归，请大家吃全羊烧烤，而且完全是按照后世的做法。
    难得今日他有这份闲情，当天下午就和胡沁三女一道把这头羊给处理了一番，羊腿和羊排切囫囵个的，其余部分则切块用细竹签穿成肉串，然后用佐料简单腌制下，这年头调味料没那么全，辣椒、孜然没有，只能用茱萸和芝麻来替代，味道肯定比不过后世，但好在吃法新颖，羊肉又新鲜肥美。木炭是现成的，烧烤架是把基地铁匠找来临时做了个简易的。
    还真别说，张太岳亲自掌炉来烤，一群人围坐一旁满嘴流油的撸串，一边喝着小酒一边闲聊，那效果杠杠滴。交口称赞个个都说好吃，尤其七叔，那可是曾经经常出入鲁王府见识过大富贵之人，都觉得这可是王宫贵胄都难得享用到的人间美食。
    本来张太岳也想把耿发一道请过来，不过金不换说这种热闹场合估计耿老不会来，耿老平时吃饭都是端个饭碗直接去后厨房，自己动手旁若无人地装满一碗就不知道跑哪去吃了从来不跟人一张桌子吃饭。金不换话音刚落没过多久，张太岳第二炉羊肉串刚烤好大家伙正吃得火热时，耿发就鬼一样的出现在烤炉面前，大热的天还穿着长衫长裤，竟然连一点汗都没出。
    得，你是我大爷，张太岳直接把手里的肉串递了过去，那耿发一点都不客气，接过来就走到一旁以面壁姿态吃了起来，给大家留了个“渊渟岳峙”的背影。胡沁见状立刻拿起一坛小瓦罐装的黄酒怯生生走到近前递了过去。
    耿发竟然伸手接了过去还仰脖喝了一口！咕噜……
    现场瞬间鸦雀无声，霍烈等后到基地的人还不明所以，但其他人全都张着嘴傻在那里，这可是头一回见耿发喝酒，还是当着众人面喝！
    张太岳转头望向金不换，发现他眼睛瞪得更圆嘴巴咧得更大，明显更吃惊的样子，说明金不换虽然认识耿老十多年了，也是头回见他喝酒。
    “官人，看串，快烤糊啦！”幸得望月一声清脆的提醒，众人才从之前的失态中苏醒过来，气氛也恢复如初，金不换偷偷给胡沁竖了个大拇哥，意思还是你厉害。
    耿老之后又几次回过头找张太岳伸手索要烤好的肉串，而且还是指明了品种的要，张太岳虽然每次都满足了他的要求，心里却欲哭无泪——这老头跟自己的爱好如出一辙，爱吃大腰子！你妹哦你个太监跟我抢着吃这玩意儿做啥子呦……
    陆陆续续耿发把所有的大腰子一扫而光之后又信手撕下半扇羊排，就在张太岳滴血肉疼目光的注视下扬长而去，来的时候没人知道他怎么进来的，走的时候却是都看到了，走的大门。
    耿发离开后气氛重新热烈起来，本来还有点放不开的霍烈几碗酒下肚后也明显放开了，和大家有说有笑互相敬酒划拳，还借着酒劲和金不换掰手腕，摔跤，摔跤是赢了，掰手腕却输了，毕竟金不换比他年轻多了，也是军中打磨过的好手。
    张太岳边烤边吃心情也很舒畅，毕竟吃到了久违的后世味道，而且紧张工作之余，偶尔像今天这般放松一下，十分难得，尤其他还给胡沁三女开了小灶，为照顾三女爱吃甜食，特意弄了点蜂蜜给三女的肉串加了料，把三女吃得叽叽喳喳兴高采烈，他看在眼里甜在心里，一高兴当场放歌一曲——
    “下面这首《乌兰巴托之夜》献给霍大叔，”
    有一个地方很远很远，
    那里有风和古老的草原，
    骄傲的母亲目光深远，
    温柔的塔娜话语缠绵，
    乌兰巴特林屋德西，那木汗，那木汗，
    歌儿轻轻唱风儿轻轻吹，
    乌兰巴特林屋德西，那木汗，那木汗，
    唱歌的人不需要掉眼泪……
    略带忧伤和蒙古风情的歌声在安详静谧的夏夜里唱响，极具穿透感染力，尤其这首歌后面部分张太岳按照原版用蒙古话唱的，把个霍烈都听得是泪流满面，嘴里念叨着——
    “大人竟然会说俺们蒙古话，”他从未去过蒙古，并不知道歌里唱的“红色英雄城”（注：乌兰巴托蒙语红色英雄城，要在1639年也就是24年后才会建立，）究竟在哪里，但乍闻乡音还是激动莫名。
    一旁金不换狠狠拍了下霍烈宽厚的肩膀，咧着大嘴笑道：
    “那是，咱家大人老厉害了，别说蒙古话，就是泰西番人叽里咕噜的西洋话也说得贼溜，”
    仲夏夜烧烤晚会结束后，收拾完院子时辰尚早，张太岳和三女睡意全无，就坐在院子石阶上纳凉，反正没外人在四人东倒西歪也没个样子，胡沁屈膝坐在石阶上，张太岳脑袋枕在她大腿上被她搂在怀里，听雪和望月则干脆一左一右躺在他身上。
    “姐，咱家公子真的会说西洋番话吗？”听雪莫名其妙的问了句，
    “确实会，亲眼所见，”作为南京天主堂事件亲历者的胡沁微笑答道，说话间还满是爱意的用她的白嫩酥手摩挲张太岳的脸颊，
    “公子为何要学蒙古话呢？不是说那些蒙古鞑子对我们汉人一点也不好，动不动就犯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么？史书讲元朝时那些蒙古人就不拿咱们汉人当人看，”望月在张太岳肚皮上转过脑袋跟着问了句。
    张太岳被望月的问题问得有些哑口无言，他是后世穿越者的视角跟时下明朝普通人对民族问题的看法自是截然不同，而且后世的他本来就是个国际主义者，即使有民族主义的爱国思想，看重的也是汉文化圈融合后五十六个民族一体的华夏认同，而不像某些穿越前辈那样狭隘的汉民族主义，动不动就要对蒙古族、女真族甚至朝鲜和日本实施种族灭绝之类的。
    况且后世时他的生活中从不缺乏满蒙元素，可谓息息相关，所以他的穿越大计里才会就事论事只站在国家高度去实现自己的计划，没有民族仇恨报复之选项。
    张太岳默了默才跟三女讲起了中华农耕民族圈与相邻的游牧民族圈历史上的恩怨纠葛和无法避免的生存矛盾冲突，从汉朝的匈奴之祸讲到唐朝的五胡乱华直至元明朝代更迭，重点阐述了中国历史其实就是一部汉民族先进的农耕文化，融合其他落后野蛮的游牧民族并将之同化吸纳的历史。
    唐代的皇帝李家是鲜卑族，不折不扣的胡人，因为融合得当开创了中华民族历史上最辉煌的一幕，万国来朝之贞观盛世；而融合失败的蒙元就没有维持太久的统治被宏图大志的太祖爷给赶了出去。
    “你们熟知的诗仙李白说起来也是蒙古鞑子，他老家就在现在漠南蒙古的边缘地带。”
    三女都受过很好的史学教育，但眼界和格局比起张太岳这套高屋建瓴的后世精粹史论来说却远远不如，不由得为自家公子的大才所惊叹倾倒，眼睛里直冒小星星。
    只是张太岳说着说着却突然没了兴致，推说乏了，连澡都没洗就回屋上床了。
    等胡沁上床之后光着身子抱住了他，柔声道，公子有心事，可愿分说？
    “睡吧，我没事，”张太岳苦笑着道，在胡沁的叹息声中把脑袋转到了一边。
    他的确有心事，今晚本来轻松欢愉的烧烤晚会，却不小心让他触景伤情回忆起后世的某些事情进而产生不好的联想来。
    犹记得当年他从南理工大毕业后考取了北京理工大学兵器工程类的研究生，在北京读书期间，偶然机会认识了一位中央民族大学学舞蹈的女孩子，名为乌兰图娅，来自内蒙锡林浩特，不折不扣的蒙古姑娘，蒙古语中她的名字意为红霞，所以他更习惯叫她红霞。
    红霞人长得漂亮，性格开朗活泼，不但舞跳的好，音乐和唱歌方面也颇有天赋，弹得一手好吉他，贝斯也玩得很溜。两人结识后没多久，她就像一只欢快的百灵鸟飞入了他的生活，而且是她先追的他，很短时间里两人就如胶似漆堕入爱河，还在外面租了房子同居，张太岳作为男人的初次在南理工时没送出去却在北京奉献给了她。
    这首《乌兰巴托之夜》就是红霞当年教给他的，两人曾誓言相守一度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只是才过了一年，这段感情却因某些令他感到羞愤的原因而夭折。
    往事不堪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