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金殿奏恺乐,中原父老望旌旗。
前阵子小王的死,打断了老李装逼的节奏,而今轮到窦建德了,两次并作一次装,礼部自然下足了功课,好满足皇帝那欲求不满的虚荣心。
但李大德怎么也没想到,作为武德四年最重要的一场盛事,仪式都还没搞完,他爸就给了他们哥儿三一个“下马威”。
当然了,在他眼里是下马威,但在围观的吃瓜群众眼里却未必。
将领征战凯旋,除了荣誉,还会获得什么?
自然是升官发财呗!
所以彼时在朱雀门下,在象征着巍峨皇权的华盖之下,代天子宣诏的萧瑀每读完一份诏书,随之而起的都是人群巨大的欢呼声。
“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秦王世民,聪明神武,不私于党,身擐甲胄,亲履兵锋。外震诸夷,内平纷乱。增食邑二万户,赐金车、玉璧、鼓吹及九部之乐。另加尚书令,许建馆以接待四方才学之士……”
就以李世民的功劳而言,这一波赏赐其实只能算一般,唯一叫众人觉得新鲜的,便只有最后一句。
加尚书令,建文学馆。
长孙无忌等人在后方面面相觑。
这节奏,不太像是来者不善的样子啊。
揣着糊涂的某秦王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跪地谢恩,随着起身,对面的萧瑀便将敕书递过,同时又拿出另一份,用颇为复杂的眼神瞥了对面的某杠精一眼。
李大德心下一跳,暗道还有我的事儿呢?
不但有,且和某秦王简直如出一辙。
“……拜司徒,加中书令,参知机务,兼掌御史台,监察百官……”
随着另一份敕封下达,某杠精愣住,某齐王也愣住了。
按他爸这个节奏来说,老大早晚都是太子,老二当了尚书令,老三成了中书令,那他作为老四,就算不给个“下书令”,那三省六部里面好歹给留个纳言的位置吧?
可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老三作为中书令,居然兼掌御史台,那他这个纳言掌管啥去?
嗯,他想多了。
老李压根儿就没打算叫他当纳言。
给李元吉准备的,乃是加封司空,兼门下省侍中。也是名义上位同宰相的职位,但却不是纳言那种负责察谏君主的言官,而是似陈叔达那种偏向于复核公文、诏书一类的位置。
至于纳言……老李前脚给了陈叔达。
某齐王当场就哔了他表姑父,耷拉着个小批脸谢恩。待接了诏书,便不爽的斜视某赵王,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但随着萧瑀继续宣读,后者忽有些惊疑,进而幸灾乐祸起来。
李世民一直心心念念要给麾下众将某福利升官,这一次,老李一次性满足了他。可随着职位的宣读,他本人却如何也笑不出来。
秦王府左二护军尉迟恭,因功迁为庆州司马。右三统军秦琼,拜左武卫将军,领徐州都督。右二护军段雄迁右卫将军,金州总管。左一府骠骑丘行恭迁右武侯将军,冀州参军……
好吧,秦王府的文臣谋士,因为兼职了不少陇右道的政务,老李并没多大动作,可武将却是一个没落,全给安排了。
一来二去,某秦王便愕然发现他成了光杆司令,麾下的心腹将领或外调,或转职。其中最过分的乃是独孤彦云、杜君绰等,居然被远调去了幽州。
这特么是升官么?这明明就是发配!
当然知内情的朝臣明白,皇帝仍是在追究杀王世充那件事的责任。但凡独孤氏、韦氏、杜氏子弟,皆有牵连。
但彼时的李世民却只觉得憋闷,暗道这要是再领兵作战,怕是连个先锋都找不出来了。
又或者说,以后很难再有机会领兵作战了吧?
后者眯起了眼睛,握着拳头不发一言。
李大德在旁边能明显感受到这货散发出来的暴躁情绪,颇有些担心的瞥过一眼。正欲小声劝解两句,身前他表姑父兼叔丈的声音就叫他的表情也愕然起来。
老李收拾完了老二,就轮到老三了。
而且这次不同于前者,不但他麾下的武将被一顿安排,连文臣也没跑掉。
刘政会调任中枢,担任刑部尚书。温大有原地升两级,入内史省任中书侍郎。李孝恭彼时还在江南统兵,但也被提前“升”了官儿,封赵郡王,拜荆州大总管。且这一次随行的李靖终于因功受封,拜检校荆州刺史,特许承制拜授。
太原府的三位主官连同李秀宁在内皆被调离,继任者乃是曹国公徐世勣。原来的潞州刺史,则由黄君汉兼任。
除了这些,这一波随某赵王平定山东的有功之臣自然也都跑不掉。
仍在东南受李神通节制的老王,原本都被封过官儿了,这次又莫名成了兖州刺史。一道回京的老程,被调任康州刺史。甚至就连天成军的校尉阚棱,都因为擒获窦建德的功劳获封越州总管。
乍一看过去,升官发财,喜大普奔,朱雀门下的欢呼声一浪赛过一浪。可是某赵王却如同他二哥一般,表情尴尬得很。
李元吉已然快乐出声来了,这会儿看着身边这两个“光杆司令”,越看越想笑,心下对于自己没捞着纳言的不爽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幸灾乐祸。
甚至于说,就连李世民都不像刚才那般不爽了,还有心思拍他弟弟的肩膀以示安慰。
人就是这样奇怪,只要倒霉的不是自己一个人,就不算是最倒霉的。
这般看来,老李的这手平衡玩的还挺溜。
轰轰烈烈的天策府与天成府摆了没两年,便成了无兵无将的“门面”。取而代之的,则是由李秀宁、李神通以及李孝恭组成的新军事集团。其分布也从原来的陇右、关中、河东,变成了陕北、荆襄、山东三个方向。
当然这只是大兵团的分布,当中还有些小的。
比如云州的军政,老李打算叫李道宗来接掌,幽州仍属罗艺,新下的洛阳则暂由窦轨与屈突通共领。
这样一来,大三角中又套了个小三角,三方分立,内外稳固,处于中枢的皇帝只要保持这三方实力一直均等就可以了。
待到此时,内朝不少刚刚才知老李谋划的大臣,已然差不多想明白了。
开始以为这货是为李建成的接班扫清道路,保证太子的顺利掌权。后来随着不少世家子弟明升暗降,又以为他是借着王世充被杀,各世家落了口实的机会打压门阀势力。可到眼下,秦王、赵王兵权被分,中枢三权分立,大家才终于反应过来。
立太子是为国本,打压世家是为收权,平衡朝局是为稳定。搞来搞去,皇帝为的还是他屁股下面的那个位置,为的是皇权稳固。
帝王心术,不外如是。
而此时,趁着分派完了兵权,又确立了中枢格局,在众臣的随侍下立身朱雀门的某皇帝便命唐王李建成代为宣诏,打算用窦建德的脑袋来立威了。
“圣人谕:建德愎谏,亦假仁义,因之擅王僭帝,本夫孽气腥焰,所以亡隋,触唐明德。然宋正本被谗见害,曹氏陈谋不行,遂至亡灭,诚天命有归,人谋不及也。为平中原弥乱,择其日于长安市斩首示众!其从所属,皆遣散……”
李建成的声音照比萧瑀少了分刚正,却多了丝杀伐。
当然前者读的是敕书,后者乃是宣罪,态度不一样。但也可能是这些年在北地领兵作战的缘故,当年的唐公世子,如今毕竟是身份不同了。
朱雀门下的吃瓜人群微微骚动,跪伏于地的某夏王面无表情,好似上头要杀的是别人,与他没关系一般。倒是同样被提溜着跪在旁边的齐善行、曹旦等人突然激动起来,不顾士兵的按压,挣扎着想要说点什么。
不等几人寻得机会,城下一声“且慢”便震颤四方,打断了李建成的宣读。可众人抬头瞧时,却一个个长大嘴巴,好似见了鬼。
就见彼时仍甲胄在身的某赵王不顾他表姑父和二哥的拉扯,疾步走到城下,朗声喝道:“陛下,儿臣不明,夏王有灭隋之功,安民之绩,义伏乡闾,招集贤良。今奉天命献地归唐,陛下何故杀之?”
话音落下,周围瞬间一静,而后内外群臣百姓皆哗。
好家伙,我听到了什么?
皇帝此前在调整太原府架构,分派兵权之时,都不见这杠精跳出来生事。现在为了一个死敌,居然公然质疑圣旨?
疯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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