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箭自城头激射而下,擦着薛仁杲战马的前蹄没入土中,好悬没叫马背上的骑士气岔了气。
什么叫“你大唐城池”?脸呢?
“梁、胡、郎!”
薛仁杲咬牙切齿,握枪的手掌骨结咔咔作响,脸色一瞬间就被憋得发紫,额头的青筋根根爆起。
“叫某抓到你,定将尔串做人炙,以火烹之!”
“哇哦,某好怕哦!”
城头之上的某当事人露出一脸“惊慌”的神色来,拍着胸口做喘息状。随后便冷笑一声,一口唾沫吐了过去,同时喝道:“去你娘的,射死他!”
人一旦选择了背叛,下手对付旧主时往往比任何人都狠,也更不留余地。
开始随梁胡郎混入城中的旧部以及数百唐军,彼时已控制了西门城楼。随着前者一声令下,便有无数羽箭当头激射。不少随薛仁杲回撤的士兵不防之下,顿时成片的倒在血泊中。
“你等着!某必杀你!某必杀你啊啊!”
薛仁杲泣血椎心的怒吼,身下却是抽打战马,调头往北而逃。
此时的战场,随着李世民率军赶到,彻底扭转了态势。
八路骑兵由秦琼等做冲锋的箭头,加之李世民在与柴绍会师时调了部分装备过来,把麾下骑兵都里三层外三层的裹上重甲,连俘虏兵也不例外,让此刻呈冲锋之势的重骑兵无人能当。
鲜红成片的唐旗由南向北,怒吼着杀出一条条血路,使得屈突通与李靖麾下的兵马顿时振奋起来,奋起反攻。反观另一边的敌军,大都惊疑不定,开始变得踟蹰。
这种情况,在发现高墌城头竖起唐旗后更甚。甚至于李靖这边的士兵一边冲锋,还一边喊着诸如“薛举死啦”“你看这脑袋是不是薛仁杲”之类,使得越来越多的西秦士兵失去了战心。
“呼~哈!”
城西大营边缘,突进而来的罗士信以铁枪挑起一坨被烧了大半的拒马,狠狠的砸向东侧营栅内一伙正向唐军进攻的敌兵。随着人群被砸得人仰马翻,内里的唐军便趁势反击,杀穿出来。
带队的兵头恶狠狠的砍下一个校尉模样的人头,发泄般的怒吼出声。待扭头准备对栅外的某骑兵说谢谢时,却只看到了一个渐次远去的背影和不断被抽飞的兵器残肢。
“嘶!”
兵头一阵咋舌,直呼这人真猛。
猛的可不止罗士信。
李世民携三千骑兵北上后,才发现这一次手底下汇聚的猛人有点多。
秦琼、罗士信、段雄、丘行恭、尉迟恭、刘武周、杨文干、赵德柱……
除却后两个有打酱油的嫌疑外,其他任何一人拿出来都能独领一军开辟战场。甚至于像秦琼和刘武周这种有想法的,做一路行军总管都没问题。
这样的一群人凑在一起,刚开始倒还算和谐,但等第一场对北地骑兵的战斗结束后,气氛就变了。
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大家内心里都憋着一股劲,都想借此一较高下,看看到底谁才是秦王手下的第一猛将。
战场杀敌、战阵指挥、擂台比武等等,甚至于连谁更具个人魅力,谁招降的俘虏多都比过一遍之后,随着李世民的战术变得愈加清晰,所有人便把目光瞄向了浅水原。
有一个项目,肯定能一次就决出输赢:于万军中砍下薛举的人头。
正好一波进兵,李世民根据手下骑兵和战马数量,每人分了六百骑,单独一路,于是乎,大家在同样兵力的情况下,一个个像是被点燃了小宇宙一般呼喝奋进,就连杨文干这种本打算做咸鱼的家伙都兴奋的满脸通红。
虽然有想桃子的嫌疑,但万一被他弄死了薛举呢?以后说出去,咱们唐王殿下面子上也有光不是?
抱着同样想法的,自然还有赵德柱。
不过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上限,别说是和秦琼这样的猛人比,便是几人之中武力值最菜的杨文干也能完虐他。
要想赢,就得另辟蹊径。
比如说,当几十个黑甲骑士簇拥着某位手持巨弓的金甲小将自城西绕营而过,羽箭呼啸着自敌军阵前射开缺口,引着大队骑兵凿穿而过时,便气得不远处的丘行恭破口大骂:
“姓赵的,你他娘还要不要脸……”
脸嘛,随着在某黑心赵王身边时日愈久,赵德柱自觉那玩意儿已经离自己远去了。再说了,他外面不还有一层铁的嘛。
“冲啊!杀薛举!”
随着八路重骑兵冲开敌军阵势,解了城西唐军之围,此番进攻的西秦大军便彻底没了战心,节节败退。
浅水原上,登台督战的薛举看着远处战场上发生的变故,连连怒喝:
“混账!不过区区数千骑兵!谁叫他们退的!督战队上前,敢言退者,杀无赦!”
“宗罗睺呢!混账东西,跑去哪了?赶快去阻住对方骑兵!”
“那边是那一路兵马?就是他们先退的!主将是哪个,把他抓过来!寡人要砍了他!”
随着呼喝,待有人低声嘟囔了一句“那好像是世子殿下”后,薛举的怒吼便戛然而止,只是不住嘟囔“临阵脱逃”“寡人回去就废了他”云云。
眼见大军不断后退,隐隐已有崩溃的迹象,薛举帐下参军仵士政便低头上前,低声劝道:“大王,眼下敌锋炽胜难当,高墌又失,不如先行退往折墌,重整旗鼓……”
不等说完,前者已是恨声打断,怒道:“放屁!寡人有十万大军!尔不过区区千骑,如何就难当了!这世上可有这般道理?”
“大王!”
斜阳浅照的战场之上,眼见有三路唐军骑兵已然冲至半途,隐隐都能听到“杀薛举”的喊声了,急到抓狂的仵士政便微微跺脚,口不则言道:“如何就没这等道理了?月前大王不就是这般攻的唐军!”
他不说这话倒是还好,此话一出,薛举忽然愣住,进而转头看向战场。
怪不得刚刚就觉得这场面好像在哪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让这货这么一说,待看到原本被他压着打的两路唐军重整旗鼓,结着战阵自骑兵后方向前推进时,他就忽然反应过来。
李世民居然学他的招数来对付他?而且还成功了?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一阵青白不定,呼吸越来越急促。不过数息,就听一声闷哼,却是一口殷红的心血自嘴角溢出,两眼一闭,便向前栽倒。
“大王!”
仵士政一点儿也没有气死自家主子的觉悟,见状便慌了,急忙喊人搀扶。
恰在此时,注意到擦着左翼军阵边沿先跑回来的薛仁杲打马入营,便好似得了主心骨,急忙小跑着上前,哭喊道:“世子,我军兵败,大王吐血晕厥,是否退兵,请世子速做决断!”
“什么!父王晕厥?”
这一路差点把脑子都跑空掉的薛仁杲乍一听闻,首先想到的便是他爹要是死了,这王位要谁继承。正好此刻营中轰隆隆的马蹄声起,本来受了伤在后营修整的宗罗睺正欲带领还剩不到三千的骑兵出营,他便急忙喝止。
“宗将军欲往何处?大王晕厥,快随本世子一起保护大王退兵!”
这边宗罗睺还没反应过来,倒是仵士政像得了命令一般,狂奔而回,怒吼着“世子有令,速速撤兵”的话,很快,浅水原上便传出鸣金之声,彻底拉开了西秦大军溃败的序幕。
“不好,姓薛的要跑!”
已然自右翼杀穿敌阵,搞的好似自血浆里爬出来的罗士信一瞧这场景,便急得大吼,直接脱离本阵,不管不顾的往前冲。
在距他不远的阵中,刚挑飞一员敌军校尉的尉迟恭一语不发,干脆扔了手中马槊,解下披风,双手持缰伏于马背之上,只闷头冲锋。
也亏得这会儿敌军的溃败之势已成,士兵们只顾撒丫子逃命,根本没人注意他。不然就这种顾头不顾腚的冲锋方式,能跑出二十步都算他头铁。
眼见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家伙一个个的脱离本阵,刘武周那货更是斜刺里杀出战场,向东北面包抄过去,后方已然准备招降溃兵的李世民便急忙高喊:“穷寇莫追!快拦住他们!”
“殿下,您不想要那薛举的人头了?”
赵德柱还待开玩笑,却见前者面色严肃,哼道:“寡人已断了敌军后路,区区薛举,如何比得上这数万青壮?速速传令,叫他们原地纳降,切莫耽搁!”
“喏!”
赵德柱不敢再言,抱拳一礼,随即呼喊手下兵卒打马出阵,向北传令。
很快,前方交战的秦琼、丘行恭、段雄等便尽皆停了下来,命骑兵分开,收降溃兵。然而罗士信、尉迟恭及刘武周三人仍是脱离了战场,不依不饶的死咬着宗罗睺的残兵,向西北越跑越远。
李世民阴下脸来,随即便无奈的叹了口气。
有时候部下太有个性也是件叫人头疼的事,就这几个货,猛是猛了,但性子也一个比一个犟,怪不得李老三不想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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