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则寓言故事说,一条猎狗将兔子赶出窝了,一直追赶,却追了很久都未抓到。
一个牧羊人见此便嘲笑,说同样四条腿的,腿长的居然没跑赢腿短的。可猎狗却回答说,他只是为一顿饱饭,而兔子却是在逃命。目的不同,迸发出的力量自然也不同。
这大抵就能说明为啥卢明月能再次从秦琼与罗士信的手中逃脱了。这让一直守候在外的裴行俨大失所望。
不过他倒没像牧羊人那般嘲笑,而是拍着两兄弟的肩膀安慰。跑得再快也只是兔子,哪怕穿了盔甲,也不是猎狗的对手嘛。
嗯,绝对没有骂人的意思,就只是个比喻。
夜色中的左武卫大营慢慢沉寂下来,莫名的氛围似在酝酿着不知怎样的风暴。而远在二百里外的瓦岗寨,却有一支来自河东的火箭率先射在了导火索上。
“辛苦你了!”
王伯当的脸上说不出是欣喜还是淡然,手里捏着一封书信,对身前风尘仆仆的青年说道。
信自然是李大德写的,可收件人与落款却分别是荥阳郑继伯与女婿李建成。
为了保密,前者本就假借郑观音家信的名义一路送去荥阳的,之所以能递到王伯当的手中,关键还是送信的这位。
“王兄要回信便快些,明日一早我还要赶回河东,说不得还能赶上与那甄翟儿一战!”李成笑着说道。
“这么急?难得有故人相见,何不多盘桓几日,某也好尽地主之谊。”王伯当道。
“王兄看了信,许就明白了呢!”
李成卖了个关子,自去跟随带路的亲兵前往住处。前者闻言便心中一动,目送他走远后,便急忙回房间拆信。
很奇怪的一封信。
字迹确是李大德的“秀丽体”,口吻却是问候老丈人一般,那叫一个关心和奉承。看得王伯当眉毛直抖,很怀疑李成这货是不是拿错了。
不过很快,关键信息就映入眼帘。
李大德在信中假借他大哥的名义分析,把右骁卫被皇帝扣下,朝廷可能会暗中对瓦岗动兵的消息说了一遍。并言说荥阳附近可能会爆发大战,劝说郑氏亲族不妨出门暂避。
河东那一场分析,很难说李建成是不是故意说给自家弟弟听的。
反正不管说者是否无意,听者都留心了。
李大德一面担心自己如果继续插手,会让事情的走向再次拐上不可预知的路线上去。可另一面又怕如果自己不出手,才会让事情真正变得不可收拾。最终纠结的写下了这封隐晦的信,赶了认识王伯当的李成送来。
他也不担心这内容会泄露,左右里面都是猜测的口吻,且是写给李建成那位老岳父的。就算拿到杨广的案头上,后者也说不出什么来。
“右骁卫……”
王伯当把信的内容反复读了两遍,脑中大概构建了一下朝廷可能会进兵的轮廓,便悚然而惊,急忙起身出门。
李成说的没错,他还真没时间招待这位故人了。
“备马!某要见翟大哥!”
李大德一封信,搅动了千里之外的风云,悄然的在大隋的基座上楔下一根钉子。就在翟让被王伯当从媳妇的被窝里拉出,急着呼唤众将议事的时候,始作俑者也从梦中惊醒。
“呼!”
黑暗中如星的眸子眨了半天,抬起渐从麻痹中缓和的胳膊把压在胸口上的东西拿开,才长呼出一口气。
果然只是枕头。
“话说最近怎么总是半夜惊醒?”
李大德坐起身来,摸索着披上外袍,趿拉着靴子去倒水喝。
睡火炕便是这点不好,总是口干舌燥的,有时还会嗓子痛。为此,小桃儿还专门求了她的便宜师父,硬是磨来一个润喉的凉茶方子来。
还挺好喝。
半杯凉茶下肚,脑子稍微清醒了点。李大德没了睡意,便靠坐在胡椅上发呆。
很奇怪,自十日前东都的消息传来,永济这边柳氏便配合着他把所募之兵尽皆调配好,在城北扎了营候着,就等李渊经过时随同一起北上了。可等了许久,眼看正月都要过了,却一直没等来他爸爸的消息。算算路程,早该到了才对。
他只能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思维不去往坏处想。
所以,是在路上出了意外?
抢劫?车祸?又或者他老子的狐狸尾巴最终没藏住,被杨广发现了,派人追杀?
他记得《隋唐英雄传》里就说了,李渊在出京城赶往太原上任的时候,被杨广派出杀手灭口。老李用刻了自己名字的箭到处乱射,结果射死了单雄信的大哥单雄忠,最后又被秦琼救下。
所以,这种野史怪谈总不能是真的吧?
就在某人脑海中的画面,已经转播到李府满门挂孝,他们哥儿四个集体跪在老李的照片前哭鼻子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响,同时院内的暗哨也喝问出声。
“这帮混蛋居然在老子的院子里打埋伏?”
想起这几天有几次起夜,嫌茅厕太远便直接在院子里那棵桂花树下嘘嘘,李大德便脸色一黑,愤愤然的起身去开门。
还不等他碰到门闩,房门却突然被拍响,同时传来焦急女声:“东家!快醒醒,出事了!”
“冯月娥?她不是回绛州了么?”
李大德愣了一下,赶忙把胡乱套上的衣服穿好,这才开了门。
一阵寒风拂过,使得某人原地哆嗦了一下。抬眼看时,便见院子里站着三道人影。当先披甲的窈窕身影是冯月娥,另外还站着两名侦查兵。
“东家!出事了!”
不等开口询问,冯月娥已是单膝跪地,抱拳道:“两日前,有霍邑来的令使前往各郡,言唐公命各地府兵汇合。裴府君与那令使打听,才知唐公一路不停,早已到了霍邑,此时已然向太原进兵!二公子心切战事,担心唐公冒进会有危险,命属下前来报与东家,他与特战队先行北上!”
消息有点多,一时间,李大德的大脑处于宕机状态,表情愣愣的。
就在冯月娥忍不住抬头看时,就见前者眉毛动了动,先是恍然的“哦”了一声,长出了一口气,嘟囔着“原来没出车祸”,随后又猛的瞪起眼睛。
“草(一种植物)!”
一声饱含震惊与焦急的怒吼发出,震得房檐积雪漱漱落下。不等众人反应,某东家已是狂奔出小院,一脚踹开后堂房门,径往他大哥大嫂的内宅去了。
半刻钟后,后堂亮起灯光。
一脸幽怨的李建成揉着乌青的后腰眼,看着身前走来走去的亲弟弟,真的很想把靴子脱了丢过去。
“你能不能先坐下!凡遇大事,需先冷静!”
“我冷静……我冷静个毛啊!你说老头子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这……”
李大德话没说完,就真有只靴子丢了过去,只得撇了嘴,找椅子坐下。
他想不明白,这么大一片军营摆在城北,李渊就算没时间进城,可扔下一句话,命大军跟随北上还是可以的。可后者却是一路到了霍邑,才有命令发出。
“大哥,你说……”
又是一句话没说完,却见李建成黑着脸指着地上的靴子。
某杠精“嘁”了一声,低眉顺眼的把靴子捡起,给他大哥递过去。
后者没好气的抬手指了指他,一边穿着鞋,一边偏了偏下巴,吩咐道:“去,把你那手下叫过来,再讲一遍!”
待冯月娥来到后堂,当着兄弟两人的面把经过再次描述时。不用李建成给他分析,连听了两遍的李大德便先反应过来是哪里不对了。
“等等!冯大姐,你是说我二哥只带了特战队北上?裴氏的募兵呢?也没带?”
待前者不明所以的点头,给出肯定答案,他便一脸恍然道:“哦~我明白了!老头子故意不调这些募兵,是想和皇帝卖惨,骗右骁卫来支援吧?”
“啪!”
话音刚落,后脑便挨了一巴掌。
只听李建成没好气的哼道:“卖个屁惨,你这小脑袋里整天都是阴谋诡计!你以为阿爷像你一般?某猜测,阿爷此举无非两点……”
李大德扭头看时,就见他大哥比划着“耶”的造型,摇晃着两根手指道:“其一,因战事紧急,阿爷一路不停,无非是想早日赶到晋阳,不做他想。其二嘛,”
李建成顿了顿,斜眼看向他道:“阿爷此番上任,随行还有陛下派出的两位副留守。届时若发现阿爷人还未到河东,这边大军便已整装待发。他二人会怎么想?陛下会怎么想?你懂了吗?”
“马后炮,早你还嫌大家集结的速度太慢呢……”某杠精撇了撇嘴,捂着后脑道:“大哥你今晚怎的这么暴躁?”
某暴躁?
李建成冷哼一声,心说就你这大半夜突然往人小两口卧室里生闯的行径,没把你吊起来打都是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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