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名南康军兵卒带着凝重肃杀的气息,从茶馆儿门口经过,茶馆儿内那明灭不定的油灯,胡乱摇曳之间,竟然是被那几百名经过的南康军兵卒扫灭了好几盏。
茶馆儿的客人,看着全副武装、作响铁甲渐渐远去、拐入前方巷子内的南康军兵卒,面面相觑之间一时愣在茶馆儿里头,使得茶馆儿的气氛死一样的寂静。
随着那马蹄声跟步伐声完全消失,茶馆儿稀稀拉拉的几桌客人,窃窃私语之间,一个个俱是仓皇失措的跑了出去。
“没有韩侂胄,骑着马的只有赵汝愚跟那汪公武。”墨小宝望着有些凝重的街道,低声对叶青说道。
“再等等。”整个茶馆儿里,如今唯独只剩下了他跟墨小宝。
而茶馆儿掌柜的此时正为难的看着他们二人,随着南康军经过后,茶馆儿内瞬间变得空荡荡的,想要关门闭户躲避,但竟然还有一桌不知死活的,还坐在那里神情悠哉的喝茶,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在他们眼前发生一样,仿佛那些顶盔戴甲的兵卒不曾出现一样。
李横惊慌失措的出现在史弥远跟前的时候,还不等说话,史弥远的脸色就阴沉的可怕,有些狰狞的冷笑了几声,而后对旁边的监察御史以及李横道:“本想推波助澜后置身事外,但显然有人不愿意让我置身事外,捞取渔翁之利啊,难道真以为我史弥远怕你们这些武将不成!出发,前往钟府。”
黄度这个转运使,在史弥远的敛财链中并非是不可或缺,同样,在史弥远的心中,也并没有多大的份量,即便是黄度死了,史弥远立刻就能随手提拔一个人放在转运使的这个位置上。
但建康如今的形势,已经不是黄度死不死的问题,随着黄度被带走,就说明,有人这是要拉自己趟这趟浑水,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必须去趟。
只是因为黄度是他的人,若是在建康这番形势下,他史弥远不为了自己的心腹出面,那么建康一旦事情结尾后,他史弥远以及史家的威信,也会在建康官场上一落千丈,到时候谁还会跟着他们?
赵璩失魂落魄的从建康府学内走了出来,按照叶青的暗示,府学内应该会有一个大人物坐镇才对,但他却是一无所获,并没有见到那个大人物。
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失魂落魄的信王脚步沉重的走出府学,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钟家此时恐怕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吧?赵汝愚必然是要让自己颜面扫地。
叶青此刻在哪里?他会以什么身份阻拦,是否能够阻拦得住赵汝愚联手韩侂胄拿人呢?
史弥远在干什么?他真的能够独善其身?
不等靠近马车,今日跟着大理寺文书一同过来的吕祖简,一脸担忧的快步走了过来。
“信王……。”吕祖简轻声喊道。
赵璩看着眼前百十名跟随吕祖简一同来到建康的禁军,而后摇了摇头,示意他并没有见到想要见的人。
“信王,这钟家您怕是必须走一遭才行了,建康失势并不可怕。更为重要的是,若是您不露面,下官怕的是建康之势儿会波及到临安。赵汝愚心思歹毒,找建康下手,正是看中了其留都的重要性。除了临安,当属建康为贵,若是信王您不露面,此间事儿了结之后,临安我们怕是也会节节败退,到时候想要挽回颓势就更难了。”吕祖简神色凝重,语气之中多少有些焦急。
“去了又能如何?赵汝愚是势在必得啊,哪怕是鱼死网破他也是在所不惜,身后又有南康军做靠山,难道……。”赵璩的目光再次望向大理寺的禁军,消沉的笑了下道:“难道要靠他们跟赵汝愚的南康军斗一斗?讨不了好的。”
“信王,您还记得您昨日的打算吗?叶青已经不是答应了……。”吕祖简不死心的问道。
“不错,叶青是答应了,但……。”看了一眼身后的建康府学,无奈的笑了下道:“建康府学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人,是我们都被骗了。”
“可……如今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您跟叶青,赵汝愚等人,如今还并不知情,我们完全可以瞒天过海,眼下的形势……。”吕祖简看着意志有些消沉的赵璩,焦急道:“信王,眼下的形势并非是没有机会,只要您愿意为叶青撑腰,只要我们能够把叶青推到您的前头,这件事儿,我们还有胜算。”
“你是说……?”赵璩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淡了下来。
“下官的意思就是,只要您出现在钟府,叶青必然不会再势单力薄,加上您既然跟他已经联手,有您在一旁,他岂敢不尽全力?即是皇城司的统领,而且又曾经在禁军任都头,信王,眼前这二百禁军,可都是以叶青为荣啊,即便是比起战力来,想必比起南康军也不遑多让吧?”吕祖简帮信王分析着眼下的优势。
吕祖简终究是文人,所以他的气节、骨气,甚至是勇气比起赵璩来,自然是要足上几分。
大宋向来又是重文抑武,所以在吕祖简的眼里,多少兵卒摆在那里,不过就是站脚助威,显得声势浩大一些而已,他不信赵汝愚真的敢在建康大肆的刀兵相向,而且还是对信王赵璩。
而信王则是多少有些心虚,若说他是怕钟家落难,那是太高估他了。
他怕的,则是面对赵汝愚,原本以为过去多年的事情,当他察觉到,赵汝愚只是隐忍,而不是忘记,更不是不追究的时候,他就开始变得有些心虚,变得有些不敢面对赵汝愚。
一个人能够如此隐忍多年,甚至还在当初他迎娶钟晴的那一天,强忍着妻子致死的悲痛,如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前来给自己道贺的人。
这样一个能够隐忍的人,赵璩有些不敢想象,若是在人家势力占优的情况下,会不会生吃了自己。
钟府,红色喜庆的灯笼衬托着夜色之中热闹,嘈杂寒暄的声音,使得冬季里的钟府,颇有一番元日来临的意境。
当然,几乎每年的这个时候,在信王妃钟晴回到建康后,钟府都会如同今日这般热闹一番,只是今年因为钟平的缘故,以及钟晴的拒绝,而后不得已往后推迟了几日。
但随着钟平被放了出来,整个钟家恢复了正常之后,今年的宴会,如同钟康嘴里的双喜临门一般,比往年的任何一次都要热闹了不少。
门口停的满满当当的马车、轿子、络绎不绝满面笑容,热情寒暄、谈天说笑的客人,丝竹音乐之声,哪怕是站在巷子口,都能够听的一清二楚。
喜庆的气氛使得即便是钟府门口迎候客人的下人,脸上都带着一丝丝与有荣焉骄傲跟喜悦,主家的威望,在他们这些下人看来,自然也是他们可以在建康城昂首挺胸的支撑。
只是,一阵马蹄声以及厚重的步伐声,让他们一时之间愣在了高大的府邸门口。
灯笼点亮了半条巷子,但就在灯笼照映不到的远处,马蹄声夹杂着厚重的脚步声,还有一些甲叶子似的声音从阴暗处传了过来。
“怎么回事儿?难道是信王来了?”一个下人努力张望着,灯笼的光线映照不到的巷子口,脑海里灵机一动道:“快点儿别傻站着了,我去禀报老爷,你们赶紧站好了准备迎接信王。”
而就在那个下人转身准备往府里头跑的时候,就看见两匹战马出现在了喜庆灯笼的映照下,随之而来的,便是身后如同潮水似的,黑漆漆一片、顶盔戴甲手持武器的兵卒。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准备禀报的下人腿肚子开始抽筋,望着那凌厉肃杀,如同潮水一般涌来的兵卒,再迟钝也知道,这些人显然不是受邀来主家赴宴的。
神色一下子变得紧张,六神无主的下人,面对着越来越近的那些黑色潮水,仿佛承受不住那股凌厉肃杀的气息,踉踉跄跄的扭头便往府里跑去。
正厅内的钟康跟夫人杨氏,已经不知道是不满的看了赵乞儿几眼了,甚至都把钟晴身后的芳菲,看的心底发毛,还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似的,时不时的在钟康、或者是老夫人望过来的时候,不自觉地摸摸自己白皙的脸颊。
钟麟如同钟康家里真正的总管一样,在一个下人的带领下,快步来到了正厅内,不等说话就听钟康问道:“大哥,信王还没有到吗?”
“没呢,门口派了好几个人在盯着……。”钟麟看了看高朋满座的正厅,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个建康通判,给老二当管家似的使唤有何不妥。
“只是在门口盯着哪成啊,你快派人去巷子口候着去,这要是在门口等着,咱们哪还有时间去迎接?”钟康丝毫不顾钟麟的感受,当着正厅里其他亲戚好友的面,不耐烦的打断钟麟的话,挥着手让他赶紧派人前往巷子口候着。
“嗯,好,我这就去安排。”神色之间没有丝毫不满的钟麟,脸上挂着笑容说道。
一旁的钟晴心事重重的紧蹙眉头,大伯这些年来的苦……或许……连他自己心里都不清楚有多苦吧?
“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钟麟刚刚转身,只见一个黑影就嚷嚷着冲进了他的怀里,不等他说话,就听见钟康怒声而起道:“鬼叫个什么!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到底怎么了?”
钟麟急忙扶正那一头扎进他怀里的下人,看了一眼外面依旧热闹,人来人往的院心,对着那下人问道:“别慌,出什么事儿了?”
下人看了看钟麟,又看了看盛怒之下拍着椅子扶手站起来的钟康,不自觉地伸手指了指外面结巴道:“来……来……来了……。”
“烂泥扶不上墙。”钟康不满的哼了一声,在他看来,这下人嘴里结结巴巴的来了,自然是指信王已经到了门口了,所以哼了一声后,刚才还满是怒气的神色脸庞瞬间变得笑容满满,对着房间内的其他人道:“既然信王已经到了门口,我们不如就在这院里迎候吧……。”
“老爷,不是……不是……。”下人一听钟康误会了他还没有说完的话语,于是急忙说道。
只是再一次被钟康打断道:“不是什么不是?耽误了大事儿,看我怎么收拾你。”钟康率先准备往外走去。
“二弟,你先让他把话说完了,再生气也不迟。”钟麟拍了拍那下人的肩膀道:“快说清楚些。”
“回老爷,是一个武将带着乌压压一群兵卒出现……。”下人的话语再次被打断,不过这一次并非是钟康,而是突然之间变成了如同鸟兽散整个府邸。
随着钟府瞬间尖叫声、惊呼声响起,只见一队队顶盔戴甲的兵卒,手持明晃晃的兵器突然出现在院子里。
“闲杂人等速速离开。”洪公武一手握着腰间的腰刀,如同一座山似的站在二进院的大门前,看着院子里四散躲避的人群大声吼道。
正厅内,随着院子里突然之间的慌乱,而转过身的钟麟,望着对面那模糊熟悉的身影,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凌厉,嘴角也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抹冷笑。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对于眼前突然的变故,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钟康,此时脑海里一片空白,看着一下子被包围的院子,宾客都被挤在了角落里,只剩下一片瞬间变狼藉的桌椅板凳,喃喃说道。
“你们是什么人,可知道这里是钟府?”钟麟的声音有些颤抖,一时之间都忘了,他一直都还在紧紧抓着那刚才前来禀报的下人手臂。
下人只感觉手臂越来越痛,能够清楚的看到,钟麟抓着他的手如同他问话的声音一样,都带着一丝的颤抖。
“帅司来捉拿通金要犯钟平。”洪公武气沉丹田大声道。
而随着洪公武的声音落地,只见在洪公武的身后,两个人影并肩缓缓走了过来,随着洪公武靠向一侧让出道路,赫然只见赵汝愚跟建康安抚使杨简二人,一同站在了二进院的大门口。
“钟麟私放通金要犯一事儿可知罪?”建康安抚使杨简,面目严肃,声音虽不是很大,但却是让在场的都听的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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