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贫僧心悦你》第38章 阿绯,来得及吗

    第三十八章阿绯,来得及吗
    阿绯没有打听禅机的归期,也不想去打听。她像是变了一个人,很安静,就连唐霖对她的冷嘲热讽她都可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天越来越冷,冬天是真的要来了。
    与禅机分别的第二日,宫里来了人,量了她的尺寸,大概是要赶制棉衣出来。大婚那日的衣着,也是要改的。冬月近在眼前,司礼监又是一通忙活。
    太子没有露面,她也什么都不需要做,终日闲的发慌。
    董氏失去唐衣以后,似乎是魔怔了,整日神神叨叨。府中妾室成了她的眼中钉,闹得府中终日不得安宁。唐万山亦是几次恼火。
    他们闹,阿绯便偏安这一隅。董氏那一剪刀,在阿绯的肩上留下了深深的伤,日后怕是道抹不掉的疤。
    禅机离开的很快,走的那天岳君成将他送至城门外,“大哥,天这么冷,你过了冬天再走不行吗?”
    禅机摇头,“出来够久了,寺中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
    岳君成才不信一个破寺庙有什么可忙的,这都冬天了又不用出坡。
    出门前太师夫人千叮咛万嘱咐,别在禅机面前提起唐绯。君成还是没忍住,“你是怕看到她成亲吧?”禅机的脚步微顿。
    君成还在嘀咕,“还俗也不是多难的事,非要弄得这么麻烦。他唐府一年死两个太子妃,你就不怕唐绯这回真搭进去。以后别后悔啊大师。”
    以后别后悔啊大师....
    他有资格说后悔吗?
    禅机站在盛都城前,他不敢回头看,怕身后空荡荡没有自己想见的。寒风中,他决然离开,将背影留给这座古老的城门。
    不回头,不见身后,还可以给自己留一个念想。
    冬月初一,天气寒冷。琉璃瓦片上降了厚厚的霜花,阿绯裹上了裘衣。她立在轩窗前,一片黄叶悄然落在手边,触手是一片冰凉的霜花。
    阿绯摩挲着不请自来的黄叶,不知是在向谁说,“他应该已经走了吧。”
    阿绯抬头,冬月了,到了下雪的季节。她突然很想在出嫁那天遇见一场大雪。老大夫的药似乎有些用处,偶尔她的脑中能够闪过曾经的人与事。虽然还是碎片,但总归再也不是空白一片。
    她站在窗前的时候,禅机正路过当初她睡过的那丛矮树。
    矮树落了叶,不像来时那样蓊郁,倒像一位垂垂老者,了无生气。
    禅机坐在树下,仿佛树上依旧睡着阿绯。只要他睁开眼就能看见那道水蓝色的影子,调皮地从树上扑下来。
    薄唇微珉,他起身疾步离去。
    时隔数月,推开寺门,苦吟寺依旧檀香扑鼻,梵音阵阵。这才是他的生活,这里才是他应该生活的地方。抬首,大雄宝殿内,佛祖宝相庄严,低眉垂怜众生。
    禅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下山归来,恍若隔世。
    禅明最是高兴,“师兄你可回来了,怎么样?阿绯施主回家了吗?什么时候来看我们?”
    禅机微微苦笑,他以为回了苦吟寺便远离了她的影子,却不想,苦吟寺处处可见她的音容与笑貌。
    禅机说,“她回家了。”
    “那施主说什么时候来看我们吗?”
    禅机抬头,老方丈正立在檐下。
    “她...她要嫁人了,应该没时间来。”
    禅明有些意外,“这么快就嫁人?她嫁给谁啊?”
    嫁给谁....禅机久久开不了口。
    老方丈唤禅明,“禅明啊,你师兄才回来,先让他歇歇脚吧。”
    “哎。师兄,我帮你打热水去。”
    禅明猴一样灵活,眨眼就不见了。
    上首站着年迈的方丈,白眉双垂,眼似洞明世事,“阿弥陀佛....禅机啊,回来就好。”
    佛前香袅袅,禅机低眉行佛礼,“方丈...”
    禅机回僧舍,抬眼便看见阿绯曾住过的寮房。他仿佛看见当初的阿绯满身水汽地躺在寮房中,昏迷不醒;仿佛看见转醒时的阿绯愁眉苦雨,掏着耳朵问他,“和尚快帮忙看看我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往事历历在目,禅机不想再想,可回忆似潮水,匆匆涌入脑中,浮现眼前。
    禅机猛然推门,入了自己的僧舍。他在舍中坐禅,却不得静心。口中阿弥陀佛,眼前红颜笑。佛经口中颂,却入不了心。
    禅机慌了步伐,诵经真言如沸水,阿绯的笑与哭轮番占据心头,乱了佛心。
    他睁开眼,眼前所见是他熟悉又陌生的僧舍。曾经他在这里,可入定至天明,眼下却不得刹那宁静。
    禅机颓靡地垂下手,佛珠摊在地上。如果禅明此时进来,定能撞见禅机满眼的痛苦。
    佛语人生而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晨钟暮鼓,青灯黄卷二十载。曾经的禅机自以为已经参悟人生百态,自以为可渡众生。
    他仰头无声笑。
    都是错觉!
    爱别离,求不得,怨憎苦,哪一样不是令他在煎熬中挣扎,挣扎却又无出路。他连自己都渡不了,何谈渡别人。
    “虚伪...”
    他骂自己为僧的虚伪,骂自己渡善男信女的虚伪,更骂自己明明破戒却还扬言守佛心的虚伪。
    禅机的痛苦,说不出口,亦无法排解。
    他去五观堂,那里曾有阿绯抱着钵盂大口吃斋饭的影子。他匆匆离开。
    他见到禅明,禅明的笑总让他害怕,禅明总要问他阿绯施主什么时候嫁人。他躲着禅明。
    他用木盆打水,却又恍惚记起曾有一双纤长素手在盆中转圈玩水。惊慌中他打翻了木盆。
    禅机抱头跪地,就连那泼洒在地上的水中都是那日她红衣惊艳的影子。
    他一路狂奔,飞瀑涛涛,莲华仰面,只是,曾经遗世独立的禅机不见了。花木凋零,青松依旧。这里是他见到阿绯第一眼的地方,那时棺破,棺中的人艳极美极。他从未想过,他会不可自拔地爱上那棺中的艳色。
    禅机的内心不得宁静,他任自己缓缓沉入深潭,时值冬月,寒凉入骨。六根生六识,他企图用这寒潭水闭六根。但耳目可闭,心要如何闭?
    原以为回了苦吟寺,坐于佛前,他便能将阿绯放下。试过才明白,原来忘不掉一个人的时候,无论走到哪里,距离多远,她始终都在心底打转。
    他想躲,可忘不掉她的时候,处处是炼狱,时时受煎熬。
    潭中闭息的禅机,在到达生死临界点的时候,看见阿绯头戴凤冠身着金凤嫁衣向他奔来。
    她张开双手,笑容若珠玉明媚,“馋鸡,馋鸡——”
    禅机上前,想要迎上去。阿绯却忽然停住了脚步,方才她明明在笑,现在她的眼睛却在流泪,“馋鸡,我要嫁人了....”
    佛珠散落,他眼睁睁看着阿绯一点点消失在迷雾中。
    “阿绯——”
    自潭中回来,禅机大病一场。
    禅明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禅机,得病不呻唤,却口口声声念着“阿绯”二字。一连多日,他昏沉如魂散,病得糊涂,禅明同他说话都不见他有反应。
    “方丈,禅机师兄这是怎么了?”
    老方丈手中捻佛珠,白眉微垂,“心病还须心药医,阿弥陀佛...”
    缠绵病榻几日,待到清醒时,禅机瘦了一大圈。僧衣都显得宽大些了。
    醒来时,禅机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今天是什么日子?”
    禅明想了想,“冬月十六了,明日冬至。师兄,你饿不饿,典座特地煮了粥,趁热喝吧。”
    禅机却像没听见一样,双眼泛直,“十六,十六了...还剩四天...”
    禅明端粥过来,“四天?再过四天就二十了。”
    冬月廿十,是阿绯入宫的日子。
    禅明将热粥递给禅机,却见他恍然不觉,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禅明再天真,从禅机生病这些天的胡话里他也听出了个大概。
    “师兄...冬月二十是不是阿绯施主成亲的日子?”
    禅机迟钝地反应,迟钝的转过眼睛来看他。因为生病,嘴唇上起了干皮,“是。”
    禅明将粥放下,“师兄,你还记得我师父吗?”
    了德和尚,私通妇人,被逐出佛门。他怎么能不记得?
    禅明说,“师兄说过,我师父离开佛门供养妻女未必不幸福。赎罪也罢,忏悔也罢,但这些都是对佛祖,对自己多年的修行而言。与他自己呢?他心里一定爱过,求而不得,情义难两全,这些年他也在佛法与那女子之间挣扎。”
    “师兄,你是明白人。不管如何,师弟都希望你的选择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真正想要的...
    “师兄,你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禅机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缺背后的一把推手。
    禅机喃喃自语,“还有四天...赶得及吗?”
    一场病,似乎让他忘记了所有的顾虑。如果阿绯入宫,这辈子,他们都无再见的可能。
    “不管赶不赶得及,师兄你得先吃东西啊。没体力肯定赶不及!”
    当日,禅机三拜剃度老方丈,返俗归家。震惊苦吟寺僧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为了写禅机,头发都不知道抓掉了多少,(;′⌒`)。今天码了一章禅机的戏,3000字,我特么竟然用了六个小时!六个小时!
    朋友们,我不是手速渣,我是脑渣吧,给我一双翅膀,我可以卡到飞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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