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作清暖》第四十四章 晴珞的恐惧

    风晴珞无奈的承受着醉酒后头疼的恶果，脑袋摇摇晃晃，眼见着就要一头栽倒在桌上。
    小颜站在她身后，为她揉按着太阳穴，缓解头痛，小颜幸灾乐祸的说道：“小姐，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喝那么多。”
    晴珞头脑昏胀，浑身乏力，此时也没有力气再和小颜来一场唇枪舌剑，她虚睁着无神的双眼，疲累地摆了摆手，无力道：“唉，以后再说吧，这次也是太久没喝的缘故，老马也难免有失蹄的时候。”
    见她不知悔改，小颜偷偷在她身后翻了个白眼，手上的劲儿都大了些，按得晴珞嗷嗷直叫。
    “啊！轻点！轻点……小颜，我是个人啊！你轻点按！”
    小颜见她确实不大好受，终于大发慈悲地缓下了手劲。
    晴珞在小颜温和又精确的按压中，又昏昏欲睡起来。
    “小姐！”
    这时一个下人突然闯进院门来，惊得晴珞猛地睁开了眼睛，她看见来人是风觉贤院子里的人，心中莫名其妙地就有些不安，连忙问道：“怎么了？”
    那人终于踉踉跄跄地跑到了晴珞面前，也没有见礼，便急道：“庄主病倒了！”
    晴珞猛地站起来，“快！带我去枫院！”
    来人也二话不说地接着喘息不匀的气息拔腿就又往院外跑，晴珞立刻快步跟在了后面。
    小颜被落在原地，一回神，晴珞早就没影了。
    ……
    晴珞的武功虽然只能称作三脚猫的水平，但是到底要比普通人身手好些，来通知她的下人很快就被她落在了身后。
    她一口气跑到枫院，胸腔起伏不定，顿了一瞬，晴珞才快步走进院子，院门前的丫鬟侍卫还是依礼向她问好，不过晴珞全都没有听到，仿佛脚步被什么东西指引，她脑子木然地走进风觉贤的房间。
    推开门，房间里已经站了很多人，大夫正在床榻前为风觉贤诊脉，杨婶也站在床榻一旁。
    晴珞径直穿过房间里站着的人，走到风觉贤的床榻前，看着床上那人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双眼紧闭。她怔愣地看着大夫放下风觉贤的手腕，然后紧皱着眉头不说话。
    晴珞一把拉过大夫，她急切地想要知道风觉贤的病情，而大夫为什么会做出这幅欲言又止的样子来，她觉得自己心跳快到要从喉咙里冲出来，“大夫，我爹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说话！”
    大夫在和风山庄待了多年，年纪比风觉贤还有大个十几岁，头发和胡须都已经花白了，也算是晴珞的长辈。
    他看到平日里随时都能乐呵呵的丫头此刻焦急的神色，也不在意她的失礼，反而温和地说道：“庄主体内有热症，导致了体内阴阳失衡，所以出现了发热头晕，甚至昏倒的症状。”
    “我爹身体一向健康，怎么会突然病倒？”晴珞又着急地追问，打断了大夫的话。
    这时杨婶从后面拉过晴珞紧攥着大夫手臂的手，她眼中也隐含着深深的担忧，但还是耐心地对晴珞说道：“晴珞，你听大夫好好说，你现在着急也没有用。”
    晴珞看着杨婶眼里深藏的急切，终于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激动，她一直紧绷的四肢松懈下来，尽量冷静地对大夫说道：“大夫，你接着说吧。”
    “风庄主武艺高强，身体一向健壮，但是到底是年岁已长，不能和壮年相比，这次病来如山倒，也是可以理解，另外，他体内多有郁结，才会加速了病情，还请小姐要多开导庄主，让他不必忧思过重。”
    忧思过重？晴珞想起前段时间因为自己而累得风觉贤大动肝火，心中自责不已，和风山庄诸事平顺，爹所忧思的，除了自己，还会是什么呢？
    她看一眼双目紧闭的风觉贤，低声问道：“那我爹要多久才能醒过来？”
    大夫回答道：“老夫现在就为庄主开药，服下药以后，今天晚上应该就能醒来。”
    杨婶对大夫点了点头，感激道：“麻烦大夫了。”然后她又吩咐一位侍女将大夫带出房间，帮助大夫取药煎药。
    晴珞坐到床头的位置，他看到风觉贤在梦中都还紧锁的眉头，还有发间清晰可见的几根白发，她拉起风觉贤的一只手，握在了自己的双手中。
    那只手温度冰凉，晴珞用双手轻轻地揉搓着，想要将自己的温度传到风觉贤的手上。
    她以前没有留意到，原来风觉贤的手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宽大，她只是一直记得小的时候风觉贤牵着自己的感觉，大大的、厚实的手掌将年幼的风晴珞的小手包裹在中间，严密得仿佛不会受到任何风春雨打，充满了安全感。
    而她一直生活在风觉贤给的这样绝对的安全感中，活得自在随心，做事肆无忌惮，因为她总是潜意识里就觉得风觉贤会在身后保护自己。
    她没有想过，风觉贤也会老，也有一天会病倒。
    “爹，你快点醒过来吧，晴珞以后都听你的，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晴珞握着风觉贤的手，小声说着。
    杨婶屏退了房间里的其他人，她站在晴珞身后，看到晴珞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心中感慨。
    她大概猜到晴珞在想什么，杨婶轻轻把右手搭在晴珞的肩膀上，感觉到手下之人浑身的紧绷，她轻声道：“晴珞，你不要想太多，你爹的病倒和你没什么关系。”
    晴珞只当她是在安慰自己，便轻点了一下头。
    “你别太担心了，大夫都说了，庄主晚上便能醒来”，杨婶突然停顿了一下，欲言又止片刻，还是说道：“你爹不会轻易就抛下你的，他这么疼你，怎么舍得呢？”
    说完，杨婶也默默走了出去。
    一瞬间，晴珞忍了良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一滴滴滚烫的水滴落在她握着风觉贤的手背上，她把额头抵在上面，仿佛自言自语道：“爹我错了，你不要离开我，不要……不要去见娘。娘已经不在了，我不能再没有你。”
    ……
    风晴珞很少提到娘，她小的时候，一旦做错了事被风觉贤责罚，有时候实在委屈极了，也会哭着喊着要娘，那时候风觉贤不会再继续骂她，只是那表情比骂她时还要阴沉恐怖。晴珞渐渐长大一点之后，他知道风觉贤那不是生气，是哀伤，甚至绝望，他是不能面对自己妻子的死去，以至于在风晴珞提到娘的时候会露出那样的表情来。
    晴珞只有一种时候会听见风觉贤主动提起娘的名字，就是在风觉贤喝醉的时候。然而风觉贤酒量很好，也很克制自己，所以晴珞很少能看到风觉贤喝醉的样子。
    只有一次，晴珞因为不想练武，便偷偷逃出了武场，她在山庄里无所事事的闲逛，居然不知不觉就到了风觉贤的院子，院门前居然一个守卫也没有。她偷偷扒在墙头往院子里张望，不敢让风觉贤发现自己又逃了。
    那时还是酉时，虽然冬季天黑得早些，但到底还是白天，她看到风觉贤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衫，院子里风雪很大，他却一件大氅也没有披。
    九岁的风晴珞费力地伏在墙头，一双圆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与平日不大一样的爹爹。
    风觉贤的面前放着几个酒坛，有的还未拆封，有的已经歪斜地倒在地上，他脸上还有不正常地红晕。晴珞看着风觉贤缓缓伸出手又拿起了一坛子酒，咕噜咕噜就往嘴里灌。
    爹一定是喝醉了，她想。
    然后她听到了夹杂着风雪飘进自己耳朵里的两个字——阿岚。
    阿岚，是她娘的名字。
    风晴珞那时候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她却真真切切地听懂了那两个字里所暗藏的悲伤还有无尽的思念和绝望。
    风晴珞落回地上，她抱紧自己娇小的身躯，慢慢地靠在了墙壁上，“阿岚”两个字又从墙内传来。她觉得脸上湿乎乎的，伸手一摸，不知道什么时候脸上已经爬满水渍。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