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作清暖》第三章 负伤的男子

    秦落愣在原地，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是……来煎药的……”
    那人仔细地打量着她：“我怎么相信你？”
    “那你看那是什么？”秦落示意一眼地上的药罐。
    那人看到地上正在熬着的药，手中的剑明显松了一点。
    剑刃离开了脖子，秦落松了一口气，这是才发现那人身上的不对劲。
    这人穿着朴素的灰色衣服，拿着剑的手还在往外渗血，而且此人的身形有些摇晃，身上应该还有不少伤口。
    秦落心里冷静了下来，她看着那人的眼睛：“你身上有伤，你也是来找大夫的？”
    男人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秦落迅速在脑中思考怎么样才能摆脱这人。
    然而此时老大夫走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情况，急道：“哎呀，你来了，这位姑娘是我让她进来，你快把剑放下，别吓着人家。”
    男人的目光在秦落的脸上停顿瞬间，手中的剑缓缓放了下来，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力气，突然向地上倒了下去。
    大夫赶忙上前将他扶起，把他放到了一张椅子上。
    “你又受伤了。”大夫看着虚弱的男人无奈说道。
    “我没事。”男人的声音不大，也没有什么情感，却比刚刚质问秦落时的冰冷语气好了很多。
    大夫仔细检查了一遍男人身上的伤，还好都是些皮外伤。他对回到炉火前继续煎药的秦落说：“姑娘，你多熬点你那药，待会儿也让这小子喝一碗下去。”
    秦落转头看着躺在椅子上的人，那人同样也在看着她，目光依旧冷冷的，看得人心里也弥漫上了一股寒意。
    “好的，大夫。”半个时辰后，秦落把药分成两碗，一碗拿给了正在为男人包扎的大夫，一碗留给了门外的乞丐。
    大夫接过她的药，说了声谢谢。
    秦落反而觉得过意不去：“是我擅自动了您的药，这就当我赔罪了。”
    说着，秦落又看了闭眼躺着的那人一眼，走了出去。
    那人身上有多处伤痕，大大小小，新的旧的，遍布在身体上，应该是常常都在受伤，大夫给他包扎的时候，秦落也只听到他偶尔发出的闷哼声，真是个能忍痛的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秦落端了药出去，小颜看到她掀开帘子走了出来，一个新总算放了下来，“小姐，你总算出来了。”
    “喂他喝下去吧。”
    “好。”
    乞丐坐在那里已经有些迷迷糊糊的了，小颜扶他起身，把手中的药碗递给他，“你能自己喝吗？”
    秦落这是才看清这乞丐的模样，虽然他的一双眼睛看着寥落又沧桑，可是从他的五官上还是能判断出年纪并不他。
    看着他把药喝尽，秦落说道：“你年纪尚轻，身体又无残疾，为何会流落街头？”
    乞丐抬眼看向她，眼底竟然浮现出一丝嘲弄，不过转瞬即逝，“有谁规定我一定要做什么事才对吗？”
    “你这人！我家小姐救了你，你怎么说话呢？”
    原本以为这人是个哑巴，可现在这好不感恩还自大的语气简直是令人气愤。
    秦落轻轻拍了下她，示意她冷静。
    “所以你认为我救你是多管闲事，甚至说破坏了你原定的生活轨迹？”
    乞丐转过头不开了秦落太过清明的目光。
    秦落浑不在意他的沉默，又说道：“你寻死还要死在第一美人楚湘面前，可见你对生活并非无所求了，真正看破世事的人还会在乎怎么死吗？”
    乞丐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缩起来，没有接话。
    “小姐，咱们能做的都做了，看他这幅样子，不用再管他了。”
    为了这人和尚书的儿子在怡红楼起冲突，还丢了秦落重要的玉佩，小颜本来只是觉得倒霉，现在却开始觉得不值。
    秦落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看着低着头颅的乞丐陷入了自己的思绪。这是大夫也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看到三人站在屋里，气氛又安静地有些诡异，“两位姑娘，这么晚了，不如今夜就在我这里歇息吧，你们带着一个伤患，也不好再找住处。”
    秦落看一眼旁边那人，有些犹豫。
    大夫又补充道：“不用怕房间不够，楼上还有几间房，你们随便住。”
    “那就麻烦您了。”
    秦落做了决定，小颜也乐得不用累了一天了再大晚上去找住的地方。里屋内。
    大夫又检查了一遍男人身上的上，不忍道：“辰昱，这么多年了，你何不去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每日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你的父母在九泉之下又岂能安心。”
    被他唤作“辰昱”的男人面色不动，“吴伯，我没事。”
    大夫摇了摇头，满脸的无奈，“你每次一身伤都说自己没事，真要丢了性命才叫做有事吗？”
    “没有帮凌家报仇，我不会死。”
    吴伯看着年轻男子满面的冷意，心中也泛起悲戚来，他自己做不到的事，又凭什么劝别人放弃了，到底是各人有各人的命。
    收了再劝的心思，他又嘱咐道：“我把那三人留下来，这晚上客栈也不好找。”
    凌辰昱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吴伯笑道：“你放心，那女孩子不像坏人，而且也不是京城里的人，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是你的家，不必征求我的意见。”
    轻轻地拍了一下他没受伤那边胳膊，玩笑道：“你呀，就每天板着张脸，以后哪个姑娘敢亲近你。”
    凌辰昱不理的他的打趣，又闭上了眼睛。
    吴伯也见好就收，熄灭了屋里的灯，回了自己的房间。房间里，秦落和小颜睡在一张床上，里侧的小颜睡得很熟，秦落却一直也睡不着。
    她摸了摸颈侧，冰冷的剑刃触到皮肤的感觉还记忆犹新，她想若是今天倒霉地死在京城，那回家也不用怕爹责怪她擅自离家了。转念又觉得自己脑子有毛病才会这样想，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下意识的，她伸手要去摸那块玉佩，摸到一半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于是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玉佩被那个男的给坑走了！
    秦落的睡意彻底没了，她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里侧熟睡的小颜感觉到了动静，不安地翻了下身。
    轻轻地带上门，秦落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楼下。屋里黑乎乎的，她拿出火折，打算点上灯。
    然而就在此时，两个时辰以前的事再一次重演，一个冰凉的器物贴近秦落的颈边。
    秦落站住不动，可能是失眠让神经变迟钝，她居然没有害怕，反而在心里暗叹自己真的是倒霉到头了。
    两个人都没有动，片刻后，收剑入鞘的声音响起。
    “抱歉。”
    秦落转过身，黑灯瞎火的，看不清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差点被同一个人割破喉咙两次。
    她没有回答对方毫无歉意的道歉，打算重新把灯点上。
    “不要点。”
    冷冰冰的男声传来。
    秦落忍下来骂人的冲动，把火折放在桌子上，发出了“啪”的一声。
    “这位公子，您要求真多，我不点灯，只要别再把剑架我脖子上就行。”
    秦落两次差点在他手上一命呜呼，这人一点歉意没有，反而还理直气壮地不让她点灯，太莫名其妙了。
    凌辰昱听她语带怒气的话也没有生气，只是又语调平淡地说了一声抱歉。
    秦落说完了也冷静了下来，像他们这种人对人防范心强就是本能，而且今天亲眼看到了那人身上新旧相叠的数条伤口，她也觉得没有必要生气。
    “没事，我语气也不好。”
    两个人都只能看到对方模糊的身影，秦落话音落地，整个房间彻底地安静了下来，夜风从没有关紧的窗户吹进来，冷得秦落一哆嗦。
    空气太过安静，秦落摩擦着手臂生热，不知道怎么得就有点尴尬，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她说：“那个……我先上去了。”
    秦落走到楼梯口时又忍不住回头，楼下那个人影坐在窗边，那人身形笔直，岿然不动，仿佛融入了这安静的夜里。
    不知道为什么，秦落居然觉得坐在那里的人很寂寞，一个把杀人当做日常行为的人居然会寂寞？
    等秦落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转角处，凌辰昱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房间，左手轻轻抚上右手虎口出的伤处。
    凌辰昱已经不记得自己漂泊了多久，只是这个小小的医馆几乎成了他落脚的地方，只不过一年中也只有很少的次数罢了，可是到底也是将这里看作了牵绊。
    他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能报得了父母的仇，但是若是不做些什么，或者说付出些什么，他就内心难安，所以如今哪怕满身伤口也是痛得安心的。
    一件衣服披在他的身上，凌辰昱不知道自己怎会如此不警觉，竟然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秦落粗略地把衣服披在了他的身上，立刻迅速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两次差点没了小命，她可不愿意再为了一点好心就把自己的命搭上。
    凌辰昱审视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黑暗中的人影，身形不可察觉得有些僵硬。
    秦落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只是摸了摸自己的明亮，有点不自在，“你身上有伤，还是注意不要着凉的好。”
    说完，她就不再停留，转身上楼去。
    秦落走得有些快，在拐角处才听到楼下一声淡淡的“谢谢”。
    第二日清晨，小颜一早去就去雇了马车。
    秦落站在马车前对大夫告别，顺手就拿出了一张银票给他。
    大夫被她惊得眼睛都圆溜了。
    小颜在身后用衣角擦了擦脑门的汗。
    “大夫，我昨晚擅自动了你的药，这钱你就收着吧。”
    大夫哪里敢接，这钱够他再开一间医馆了。
    小颜笑着帮腔道：“大夫，您就收下吧，我家小姐最不差钱了。”
    她的话让大夫的瞳孔都抖了抖，这得多有钱才能说出不差钱的话来？
    最后大夫还是在秦落一眨不眨的目光下，颤抖地伸手接过了银票。
    秦落看着站在门边的乞丐，他昨日洗漱过，整个人仿佛改头换面，好看的五官加上脸部的轮廓一点也看不出乞丐的样子。
    “你愿意跟我走吗？”秦落突然看着他问道。
    那人当场僵住了，“你……”
    “你不是过什么生活都无所谓吗？那和我走也无所谓吧？”
    “噗嗤！”他看着秦落认真的表情笑了出声。
    秦落却还是定定地看着他，等着答案。
    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吆喝声不断响起，长安街又到了每天热闹的时刻。
    “好，我和你走。”
    秦落笑了，她最后向大夫道了遍谢，又望了眼内空无一人的医馆，转身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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