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记》第七十章

    十分落寞的蹲在房顶上，整座边界的小城池安安静静的停留在月色之中，我觉着以后再不在这个时辰寻客栈了。
    偶尔传来几声狗吠，风萧萧兮坐房梁，天降小雨兮助凄凉，此情此境，真想找一个暖和的窝去，这样呆着着实是太荒凉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声音，有点耳熟，可又不大耳熟
    抬起头一看，这一张英俊的面庞，我似乎见过的，可这一时之间，我这破记性还真是想不起来了
    “那年在妖族，姑娘曾说过在下心冷”他见我苦思冥想，倒是好心开口提醒
    恍然大悟的看着他“哦，是了，我想起来了”他可不就是方城的老相好？他还在，那方城应该还在罢？下意识往他身后探去，空无一物。
    “他早已经化作尘土，姑娘不必找他了”那人继续提醒道
    失望的回过头“那先生怎么在这儿？”
    “姑娘又为何在此？”
    搓了搓手“先生，在下桃嫣”论起来，我们之间好歹也算是旧识，左一口姑娘右一口姑娘的，我还真是不习惯
    “在下单名一个砚字”
    砚？
    哈哈一笑“原以为阿爹给我取名便已经是够随意了，砚先生的阿爹竟是比我的阿爹愈发的省事儿，就给你取一个字？”有时候还是需要对比对比的，如今我这心里是好受多了，好歹晓得了比阿爹更懒之人了
    “这是在下自己取的”
    “呃”当我方才什么都未曾说过
    “此地风大，在下瞧姑娘眼角略显疲态，可是被风吹迷了眼睛？若不嫌弃，在下的园子便在下头”
    揉了揉眼“这哪里是风大，是我眼困得很，若是早知道这下头便是你的屋子，何苦我在这房顶上白吹了半日的凉风，困死我了”说罢大大的打了个哈欠，可怜我，白白的蹲了半日房梁
    砚先生笑道“桃姑娘，请罢”
    倒在软和的床榻上，不一会儿便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果然是极其爽快的，睁眼之时，已然是月牙初上，树梢的残叶被肆虐的北风卷得几乎没拍打在窗台上，一股子清冷的气息从小条的缝隙里钻进卧室，砚先生备下的被衾，委实是适合安寝的，方寸之间，睡意又涌上了眼头，不稍片刻，神思不觉
    再一次睁开眼，天已然放亮，外头北风呼呼的吹着，雀儿在枝头上飞来跃去的吵闹着
    这一回，总算是没了睡意。
    但这被衾，着实太舒服了些，又软又暖的，闻着冷香炉里散着似有似无的香气，浑身亦是舒畅得很
    将被衾内的最后一丝残温消磨殆尽，终于鼓足了勇气，掀开被衾，翻身起床。
    倒了一盅凉茶，一饮而尽，爽快得打了个冷战。
    委实惬意！
    推门出去，呵，一院子的落叶，显然是许久都无人清扫了，那饱满的板栗子散落在草坪上头，随意一抓都能拿好几个，掀起裙摆，蹲下身欢快的捡了起来，总觉着像是占了极大的便宜似的。
    唉，谁让我这眼皮子浅得，真是没法子。
    十分喜欢的捡了一大堆的板栗子搁在院子里，正中央的屋子，这才‘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砚先生打扮得齐齐整整的出来，瞧见我捡的大堆板栗不禁皱起了硬挺的眉毛“你捡这些来做什么？”
    不假思索道“来吃呀”炖鸡、糖炒、糕点，不都能行？这问题问的！可见，他是一个生活无趣之人了
    砚先生似乎不大相信“这东西能吃么？”
    嘴角一抽“难不成先生您不知道？”不是罢？看这样子比我老多了，竟是这么点子知识都不明白的？再者，既然不知道这板栗能吃，他种在这里头做什么？
    “这两棵树原不是我种的，正好差了两棵树，便留着了院子里”
    捡起一个往衣裳上擦了擦，放在嘴里咬破硬壳，这才小心翼翼的剥开板栗“砚先生怎么突然来这里长住呢？”他不在妖族好好的呆着，往这里跑？
    砚先生使了个仙法将满园的落叶凝成了一个树叶球球扔到了堆放在门口的竹篓子里，又将那竹篓提出门外，这才坐在我的跟前“桃姑娘为何也在人间呢？”
    剥着板栗头也不抬“我原本就喜欢四处晃荡的，在人间自然是十分的不奇怪，倒是听方城说起过先生几乎都不出大门的”他会仙法，会妖术，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在妖族呆久了，便想着出来走一走”砚先生捡了一粒板栗仔细的观察着“桃姑娘闲池带着落花之状，在下猜测是为避忧而来罢”
    哈哈一笑“第一次见先生，原以为先生是天性凉薄不近情的，没想着砚先生原也是十分热心之人呢，到底是我错怪了先生”
    “在下只是实话实说罢，姑娘既说这板栗可食用，不知该何种煮法？”
    变了个箩筐出来，将桌上的板栗全扫了进去“劳先生带我去你家厨房罢”既然如此没见过世面，我好歹要露一手，板栗糕、板栗酥、板栗鸡那个不成的？一会子定让他大开眼界！显我神威！
    愿景的确不错，只是这眼前，毕竟是，难以下手了些
    放下箩筐默默的退出了小厨房，我觉着，我还是往街上给他买一点罢，他这所谓的厨房除了板栗，其他的，都没了，有了帮他添置家办的那些个精力与银子，只怕我买一点省了好些事情。
    “怎么？地不够宽敞么？”砚先生一本正经道“若是不够地，我便将东边的厢房挪出来使”
    摇摇头“倒不是地方的问题，你这里头一应烧饭家伙皆无，我想着，与其有那些个功夫帮你添置厨物，不如我上街去帮你买些，好歹大家轻松不是？”
    砚先生探头瞧了瞧“倒是在下考虑不周了，着实有些为难你”
    两人回到院子里干巴巴的坐着，我趴在石桌上，砚先生拿着书籍似有似无的翻阅着
    换了无数个手势，换了无数个脚势，依旧干巴巴的问道“砚先生，你的原身果然是一块顽石么？”
    砚先生翻了一页“是”
    闭上眼“那你听这样的风声，已经腻歪了么？”
    一片落叶坠在了石桌上，随即被刮走
    砚先生继续翻着书籍“即使风声再像，每一日皆是不同的，既是不同，为何会腻歪呢？”
    “大道理我是明白的，大约我是心不静罢了”这段时日不晓得为何，总觉着心里空落落的，难不成我是孤独得太久了些？
    “静与不静有甚要紧的”
    不要紧么？心不静我如何坦然对待一事一物呢？
    四周的风渐渐的凉透了起来，砚先生放下书本“桃姑娘，你该回去了，这里不是你长待的地儿”
    缓缓的睁开眼睛“砚先生这是下了逐客令？”
    “是，请回罢”
    外头有他的客人到了，我自然不是那没眼色之人，人家既然都这般言辞了，我如何还能死皮赖脸的呆在这儿呢？
    站起身抖了抖裙摆“如此，我便先告辞了，多谢你这两日收留”
    无所事事的在街道上闲逛着，瞧着对面那十分面熟之人，他怎么也在这里？
    三哥隐着身形同我并排走着“才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你，果然是被我猜中了”
    十分为难的看了三哥一眼，并未说话，这人来人去的街道，我若是同他讲话，只怕旁人都觉着我脑子坏掉了。
    “罢了，我原也不是下来找你的，我先走了”
    转过身，瞧着三哥去的方向，可不就是砚先生家？难不成三哥与砚先生之间有甚见不得人的秘密，头皮一麻，他们不会是那种关系罢？
    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往前头走去，若我突突的折回身去偷听，毕竟不是什么好行经，他们既然不愿意让我听见，那我何必多此一举呢？
    腹内隐约有了些饥饿的意思，寻了家馆子，找了个好位置，点了几个好菜儿，吃饱喝足的听了一会儿小戏，这才优哉游哉的在城里晃荡着
    “来来来，便宜了，便宜了，上等的料子，大家伙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买一送一，买二送三，买三送五，买五送十啦”小贩的叫唤之声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只见高门府宅门口几个家丁打扮之人手中挥着成匹成匹的料子正在贱卖着，整个高门府衙里散着一股淡紫色的祥瑞之气，不稍片刻又有几个丫头打扮之人，端着一些个朱钗细软摆在门口叫卖着“大家伙快来买呀，价格极其公道，一两银子随意挑随意选”
    今儿果然是有好戏了，这么个小地方倒是汇了这么些个神仙，这一位又是什么个来路？寻了个无人的小巷子，隐去身形，掐指一算，笑着走到了城墙头上。
    吃饱喝足了，我就喜欢管点小事儿。
    “这位仙友，不知那府宅得罪了你什么？”
    她转过身，一身红艳艳的衣裳托得她容颜娇艳，一对东海明珠挂在耳坠上愈发显得脖颈修长，腰间挂着一对玉色精致坠子，除此之外浑身上下似无装饰之物，这种美，便如出水芙蓉一般，让人见之难忘！
    她朝我拜了拜“上神”
    笑了笑“那府宅是怎么回事儿？”
    “小仙顽劣，坏了规矩，还请上神责罚”
    笑了笑“你坏了这规矩，难不成专门来等着我来责罚你的？”再者，我这明里暗里哪里就是那不容情理之人了？
    依我来看，这主动认错之人
    一，是真的错了
    二，是旁人错了，她忧心，便出头来担
    三，难不成这九重天宫有什么值得她牵念之人，非得寻个受罚的由头往九重天上跑一趟去？
    我一瞧她就晓得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不应当是真要犯这些个小错误罢，不过，她既然想着受罚，我也自然要全了她的意思
    略略想了想“你既已认错，也罢了，规矩原就是该来守的，你又是明知故犯，罪上加罪，便去九重天领五十鞭刑，以儆效尤”
    话音刚落下，一个梳着双髻，年岁不大的小仙娥一阵儿风似的卷了过来“不要罚我姐姐，不要罚我姐姐，都是我闯的祸事”
    “花葵”红衣姑娘赶紧拉着那女孩儿跪下“上神，一切皆是小仙的主意，与妹妹无干”
    妹妹？瞧着地上的这一对姐妹花儿，我亦是无奈得很，论理，我这难得的好性情，又是这般慈眉善目的模样，那里就吓得他们瑟瑟发抖起来？
    “你怎么还在这儿？”三哥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随即略带诧异道“你们为何也在这儿？”
    眉前一突，果然我这一趟又没白来的，一瞧就是有故事的，只是三哥这身上带了什么宝贝，凉飕飕的。
    “大哥哥”那名叫花葵的小姑娘十分欢喜的跑到三哥跟前“大哥哥，花葵把那污蔑大哥哥的府宅闹了个人仰马翻的，终于给大哥哥报仇了！”
    三哥脸上挂起了温凉无害的笑意，拍了拍花葵的肩膀“你太过贪玩了，这一身新衣裳都脏了”
    “他们敢污蔑大哥哥，我自然是要帮大哥哥出气的，这点子不算什么，一会子我家去换一身衣裳也就成了”
    三哥继续笑道“果然淘气”
    瞧着这话语，看着三哥的脸色，心中早已经翻了无数个白眼，发出了无数的冷哼鄙夷之声‘哼’，这番模样，我反正是瞧不过眼的。
    “殿下”红衣姑娘恰如其分的出声
    “大哥哥”花葵拉着三哥的手撒娇道“花葵闯祸了，姐姐不能代花葵受罚的，大哥哥，要受罚的话便罚花葵罢，花葵愿意接受惩罚”说罢往我的方向瞟了一眼
    面上依旧冷淡，内心早已经翘起了二郎腿，这小丫头还真是精明呢，晓得找三哥做靠山？
    三哥温润道“你们去罢，此事不必再插手，我自有道理”
    待那一对姐妹离去，我这鄙夷的表情十分契合的转换了出来“你既要帮她们领这个罪过，好，记得去孟极台受五十的鞭刑”
    “罢了，此事也是因我而起，若是理论起来，合该是我去的”三哥从贴身的荷包里掏出一大袋东西“砚先生说这是你的，落下了”
    十分不客气的接过“别以为你帮我拿这包板栗过来我便饶了你去，我回去了，千万记得去孟极台”大话可是他撂下的，他既要做这个英雄，我自然要成全他了
    “我也该回去了”三哥十分顺路的踩在了我的云朵上“那对姐妹是羽族之人”
    “羽族，那她们怎么跟你这般熟哂？难不成你跟那红衣姑娘有一腿来着？”
    三哥拿起手中的折扇敲了敲我的脑袋“这话语从你口中说出来，总不是那么回事儿，我救了花葵，她们无地可去，如今在帮我看守兰从岛的那屋子，算是报恩罢”
    “哟哟哟，听这话下来，我到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凡间的折子戏都是这样演的，这报恩报着报着便以身相许了，逡巡的看了三哥好几眼“三哥，我这冷眼瞧着，你似乎更喜欢她妹子多一些呢？”
    三哥无奈的摇摇头“你这脑袋，到底这成日间想到是甚？”
    “我可是甚都没想，这不是赶巧碰上了？若不是碰上了，只怕你也是不说的，那我在问你一问，今日闹着这一出，因何故？”
    “不值一提的小事，我且问你，你怎么在砚先生这里？”
    “你既岔开了话题，我自然也可答可不答的”说罢盘腿坐下，我这身懒骨头，站得有些个乏累了，再者，他竟好意思问我？他自己跟砚先生如何认识的不也没告诉我？
    三哥也跟着坐在云朵上“算起来他是我的半个先生，当年父君派我巡守妖族便认识了他，好些东西都是他教会的我”
    心下了然“那他到底是妖还是神？总觉着他什么什么都会一点儿似的，又搞不清他的来头”
    “砚先生他既是妖也是神”
    “这个？此话何解？”
    “他原身乃是大地之上的一块巨石，沧海桑田，吸取日月精华修身为石妖，后经夏璟神君点化终悟出大道飞身成神，位至上仙，后因变故，自抽仙髓，回到妖族”
    自抽仙髓？“能做到这个地步还能安然无恙的，只怕是到上神的修为罢？”上仙敢自抽仙髓？不早就烟消云散了！话说这夏璟神君可是爹爹梦寐以求的师父，只可惜，人家归于混沌都未曾答应爹爹拜师的请求，没想到那块破石头竟然是夏璟神君的关门弟子？我知道了，大约是那块破石头太优秀了些，招人嫉妒哪！这才导致了后来的下场，啧啧，可惜我没早生了十几万年，不然我有能瞧好几场好戏了
    “这我倒是不清楚了，你还未曾说你如何认识砚先生的？”
    故作神秘道“这话说起来就长了”
    “长话短说”
    “那好罢”
    将方城与砚先生两人之间的小故事添油加醋的告诉了三哥，末了，悠悠的来了一句“所以我在推测哪，这砚先生迟迟不肯接受方城，一定是心中有人了，你说，会不会是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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