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记》第六十章

    两万年了，崇兰殿还是一点儿变化都没有，就像是二哥还住在这里一样，绿水日日负责崇兰殿的洒扫，仍旧未曾嫁人。
    二哥走了，我心里似乎空了
    再也没有人像他一样
    再也没有人了
    “小殿下，喝点茶罢”绿水端了一盏清茶过来“这是晨起奴婢收集的露水，您尝一尝”
    放下古籍，接过绿水的茶盅，笑道“你怎么还不嫁人呢？以前老是念叨着嫁人，如今二哥也不在了，无人折磨你了，你倒是守着这里？难不成跟二哥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约定？”
    绿水将托盘放下瞪了我一眼“小殿下如今飞身上神，怎么还说这样小孩子的话语，若是旁人听见了，那该如何是好？”
    摸了摸鼻子，掩饰眼底的泪意“罢，我就不说这话了，我只问你，你把琵琶树老爷爷种那里去了？”好歹是我交给她办的事情，若是办砸了，我便能寻个由头修理她了。
    “天后将月白石与老神仙的元神分开后，小仙原是想要将他种在这九重天的，可那老枇杷树死活不愿意，说在这里不得自由，一定要回鹊山，回自己原来的老窝去，那才是他的地方，奴婢没了法子便将它送回鹊山去了”
    放下茶杯，站起身“既然如此，我去一趟鹊山”说罢便捻了云彩踏上去
    不稍片刻，便到了鹊山的地界，两万的时光足够让新树长成浓密的桂林，远远的瞧着几个小仙娥正游走在桂花之间，那般无忧无虑，像极了当年我识得蛮蛮的场景，我还记得那时蛮蛮刚被派到鹊山做管事，而我正千辛万苦的逃避这爹娘的追捕，可不巧却是落入了蛮蛮设计的陷阱里，也不晓得后来如何成了好友
    ‘你是那里来的小仙娥？怎么这般狼狈？在神族也混成了这个样子也是没谁了呢！’
    ‘我，我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儿，我好好的呆在连生树里，不晓得为甚却是走了出来’
    蛮蛮得意一笑‘原来你是刚修成仙体的，别怕，这里以后便是你的家了。我叫蛮蛮，是这鹊山的管事，俗称鹊山大姐大，以后你就归我罩着了，若在这片山头上有人敢欺负你，你直接报上我的大名便好’说罢便招来了堂庭让他带着我先去梳洗了一番，又给了我一身干净的衣裳换上。
    我便留在鹊山躲了几十日，那段简单却又快乐的时光，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了
    桂花树下，有无数个我们两人打闹的身影
    山茶花开，蛮蛮悦耳的哈哈大笑之声似乎还在耳旁
    伸手轻轻的抓了抓
    落下的时光从指缝中谢了出去
    留不住了
    回不去了
    她也不在了
    缓缓的闭上眼睛，娘说，我如今，若流泪，凡间必降大霜。
    过了良久
    这才往山上寻去，枇杷树老爷爷的元神寄宿过我的月白石，如今寻到他十分容易，提着裙摆走了过去，伸手摸了摸那老皱的树干“老爷爷”
    枇杷树老爷爷缓缓的睁开眼，见是我却是十分喜悦“丫头，你醒过来了？”
    点点头“是”
    “还能瞧见你，爷爷真的很欢喜”
    笑了笑“还能瞧见爷爷，我也是很欢喜的”
    “你可是来问老头子事情的？”
    又笑了笑“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住爷爷的眼睛，我的确是有事儿要问您”
    老爷爷也被我逗乐了，笑道“那里是瞒不了我的眼睛，只是我瞧着你的眼中满是疑惑，你只管问罢，看一下爷爷能不能解了你的疑惑”
    盘腿坐在枇杷树老爷爷的对面直接道“爷爷，当年我元神已经全散了，为何还能凝聚？”胸前的刀疤印记虽早已经消除，只是那沾着鲜红的白刀，那般刺目，我如何能忘记？
    “噢，原是为了这事儿而来。你可曾记得爷爷同你说过，有散自然也有聚，其实，你觉着元神散，并非真的散了，只是你当时的神思已经断了，便以为散了，沐尧上神散了几万年的修为帮你凝住了元神，自然你的元神迟早会凝聚起来，你如今身为上神，或许，那便是你该历的劫数”
    “那沐尧上神如何晓得我的情况？当年水族都自顾不暇，他如何上了九重天来帮我？关于这一点，我十分不明白，未免来得过于及时了罢”
    枇杷树老爷爷哈哈大笑，因道“你这个傻姑娘，这个老爷爷就真不晓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老爷爷该如何说呢？你自己个心里难道一点儿念头都没有么？”
    这，他的确说过那话，只是，我不大信，可似乎这理由，没得反驳，罢了
    咬咬唇“爷爷，我还想问问您，我二哥的仙身您可晓得去了那里？”
    枇杷树老爷爷叹了叹气“这个问题天后也问过爷爷我，二殿下只是去他该去的地方，了他种下的因果。丫头，你往人世间走了这一趟，世路也见惯了罢，你知道人界要历尽劫难，神族何尝不是？两万年前的神族大劫亦是我们需历的，有生有死，天道循环如此”
    心中默默一叹，道理我明白，只是，忍不住要想知道，垂了垂头“爷爷，那您可晓得这天道循环因何而起？”
    “这，爷爷我就不晓得了，若真要回答，便是因缘而起，因缘而终”
    静静的坐了好一会儿，这才起身跟老爷爷告退，捻了云彩往扶摇山去了
    庆幸的是，祝余当年在九重天。
    好歹，她还在！
    扶摇山一直都没有鹊山那般闹腾，如今少了好些仙娥，愈发有点显得特别的冷清，我推门进来的时候祝余正低声跟双双说着什么要紧的事情，我这人都走了进来，她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笑着听了一会儿
    这才轻轻的咳了咳，她们两人这才双双回过头来，先是一愣，随即两人一齐跑了过来，满眼的震惊带着一丝不相信“小殿下！？”
    笑盈盈的伸出手“许久不见了，你们可好？”
    祝余一把将我抱住激动落泪“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双双也扑了过来“小殿下，真的是小殿下，小殿下”
    过了一会儿，挣扎着从她们两人的怀中脱身而出扯了扯几近变形的衣裳，微笑道“许久不见，倒是转了性子，你们两人未免也太热情了罢，我这一身衣裳都被你们给弄变形了，可是要赔我呢？”再不折腾着出来，这两人的泪珠只怕会将扶摇山的药材给浇灌坏了
    祝余擦了擦眼角，恢复了些往日恬淡如菊的模样，拉着我便往屋子里走去，双双赶紧的跟了进来，亲自煮茶给我们吃。
    祝余将包了好几层的茶包打开“这还是我成婚后蛮蛮过来瞧我留下来的，原是想放在九重天招待亲友，那里晓得却是我多虑了，回来之时，我什么都没要，只带了这包茶叶，总是舍不得吃，两万年了，只喝过一回，你今儿倒是有口福了”
    看了看窗户上新糊上上去的红纱笑道“我记着你以前不喜欢这般鲜艳的颜色，好好的怎么换了这个颜色？”
    祝余笑着走了过来“喜好都会变不是？这红纱映衬着几竿竹子，倒是好看的很，也十分搭配，没得将好好的屋子弄得冷清清的，不像人住的地方”
    抬了抬眼，苦笑了一声“这话蛮蛮说过罢，说这话的那一年，咱们还将你后山的池塘弄干了水挖莲藕来不是？”
    祝余眼眶接二连三的坠下热泪“是，她以前常来我这里闹腾，那时总是看不惯那淘气的模样，如今，想见她一面，却是再也不能了”
    眼眶一热“是啊，如今想再见她一面也不能了，还想着跟她吵吵嘴，说说话，都不能了，也再也没人能给咱们制那般好茶”
    “茶好了，过来喝茶罢”双双打破了萦绕在屋里的这一份凝重“再不来，我可把茶全吃了，到时候你们才真的哭呢！”
    三人坐在茶炉子旁边，茶香四溢，炉子里的热气氤氲着，外头传来一阵喜鹊的叫唤声，三人抬头望窗外瞧去，只见一只色彩缤纷的小鸟儿正停在窗棂前头的枝桠上不住的朝着我们啼叫着，似乎再与我们对话一般
    我忍不住笑了“这鸟儿欢闹的摸样倒有五分蛮蛮当年的神情”
    “可不是，那时候她就喜欢趴在窗棂前头听墙角”
    祝余的话刚完，那鸟儿便化作了一阵彩烟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当中，就像是它从未停留过一般。
    吃了茶，双双便去准备她的拿手菜去了，坐在竹子桥上，顺势将双脚垂了下去“瞧见你如今过活的自由自在，我倒是替你开心得很”
    祝余盘腿坐在我跟前“我也是替自己欢喜的，好歹如今算是明白了，也不再去被那些东西束缚着，这才是我想要的日子”
    偏偏头“你撕了那婚书，那边岂不是气炸了？”
    “那可不是，那又能如何呢？过了一段时日，自然什么都放下了，如今他们不也过得好好的，大家伙都相安无事的”
    轻声笑道“我都能想象到那副场景，如今你跟双双这一回还真是‘成双成对’了，怪到都没人敢往扶摇山来了呢！”
    “是我不要罢了，两万年了，眼前的这一派景象好歹恢复了，还记得当年我跟双双一起回来，瞧着这整座扶摇山，便是被烈火烧焦一般，废了好些的精神，这才重新的摘花种树，修葺茅屋，突然发现，我们两人似乎也够了，何必找那么些人来呢？如今我们两人相伴，倒也觉着好”
    “也罢，你开心就好，对了，有件事我想问你。”
    祝余舒展了一下上身的筋骨笑道“我便晓得你要问我事情的，我当时是在九重天，可你那边的事情我还真是不清楚，听到小仙娥们传了消息过来，这才晓得你出事情了，待我赶过去之时，你已被沐尧上神带走了，那地面上只留下了好大的一片血迹，其他的你应该也听了无数遍，皆是一样的，所以关于你的疑惑，我真的帮不了你”
    “的确是听了多次了，可能真是我多心了罢，我只是觉着疑惑，我与沐尧上神虽是有几分情面，可当年的那个情形，他又如何能那般及时的赶到？”
    “这个我那里晓得呢？你如今好了便罢，莫再胡思乱想了，潋滟侧妃跟肇源殿下皆已经认罪伏法了，血族也灭了，魔族的重新封印，如今一片太平，不必在这般猜疑，他既然那般情愿，你只管领他的情好了，何必多心揣测呢？”
    “是啊，姐姐说得在理，小殿下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这邪不胜正的，总归咱们胜利了”双双手中提着食盒走了过来，言语之间变出一个矮几来“小殿下，小仙做的都是您喜欢吃的，您可要多吃点”
    祝余掀开食盒瞧了瞧，随即对我笑道“还真全是你喜欢的，双双真真是偏心到了极致，何曾见她花这么多的心思在我的身上呢？”
    双双一边将碗碟取出一边道“那是，小殿下的喜好我可是一点都没忘记的，我就是相信小殿下迟早有一日会醒过来，会到咱们扶摇山用膳，所以每日勤加练习，就想着小殿下再来之时能给小殿下眼前一亮的感觉，不对，是胃口大开的感觉，我真的真的是煞费苦心了，姐姐是可以作证的，是不是呀，姐姐，我每日在厨房都有练习的”
    祝余憋着笑推了推双双“你这话也太虚了一些，人家都走远了，你还在这里自言自语的？”
    双双抬起头看着眼前一池盛开的莲花，一脸的蒙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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